完了
许诗琳走后, 许念央求闻黎,带她去见春桃和顺喜。闻黎拗不过她, 又见她不真的看到他们二人安然无恙, 根本无法好好休息,只好带着她去了。
许念先见到的是春桃。
主仆二人一个照面,两个人立即抱头哭了起来。
“春……桃……你……无……事……就……好。”
许念张张嘴, 声音沙哑无比, 每吐出一个字便感觉喉咙处撕裂的疼痛。
但是,这些疼痛, 比不过她看到春桃平安无事的心安。
她抬抬手, 手指轻柔地覆在春桃手腕处、脸颊上的青紫块。
“疼……疼吗?”
许念向来爱笑的一张脸上, 此刻笑意全无, 泪流满面, 眼眸中满是心疼。
“主子, 奴婢不疼的,真的一点也不疼。”
春桃疯狂摇头,跟着许念一起流泪。
“主子, 您这是怎么了?您的嗓子怎么了?”
许念摇摇头, 做出一个“无事”的口型。而后, 她轻轻拍拍春桃的胳膊, 示意她好好休息, 表示这些天先不用她伺候了。
春桃摇头, 想拒绝又怕拒绝了惹许念不快, 硬生生吞下自己的眼泪,只求自己快些养好伤,回到许念身边。
而许念看完春桃, 又去看了顺喜。
顺喜之前挡了那个刺客一掌, 受的伤比春桃的要重一些。庆幸的是,这个伤将养些时日,就可以顺利痊愈,没有伤到身体的根本,也不影响日后习武,否则,许念恐怕会自责得要命。
许念同样嘱咐他好好将养着,并留下了上好的疗伤药。这是林璟后来送来的,她身上无伤,便给顺喜用,期盼他能早些好起来。
确认过他们二人真的安然无事后,许念也用完了力气,疲惫不堪地回到房中休息。闻黎不愿再假手于人,亲自帮着她梳洗就寝,只她刚在床上躺好睡下,许荣穹就来了。
许念挣扎着要起身,被许荣穹制止了。
“小九,好生歇着。不必起身,父皇来看看你。”
说着,许荣穹坐在许念床边,摸了摸她的脑袋,确认她没起高热后,放下心来。
“谢谢……父皇。”
许念声音嘶哑。
许荣穹蓦地瞪大眼睛,惊愕不已,问旁边站着的闻黎:“黎儿,小九……小九……她的声音怎么回事?”
闻黎同他解释了始末,并转述了太医的话。
许荣穹叹息,沉郁的眉眼闪现一抹锋利:“以后能恢复就好,等下朕便派人送来上好的疗伤药,给小九养身体,也顺便给那两个忠心护主的奴才。”
闻黎代许念道谢。
“黎儿,朕来找你是有事要说。”
许荣穹站起身,刚还透着柔情的眉眼,霎那间变得锋利冰冷。
“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糊弄于朕,显然是不将朕这个皇帝看在眼里,势必要给他们以教训。”
不过,有些话许荣穹不想当着许念面前说,准备换个地方。却不想,他刚要离开,发现衣角被一只小手拉住。
回头,他看见许念哀求的眼神,想让他留下来。
闻黎看到许念这个样子,哪能不知女儿心中所想。
而且,今日之事也叫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保护女儿是一回事,却不能让她又盲又哑,不然,今日之事她躲过了,难保还有下次、下下次呢?
于是,闻黎改变了主意。
“皇上,如果可以就在这里说吧。有些事,念念也可以知道。刚好,臣妾也有些事想同皇上您说。”
许荣穹见闻黎和许念态度坚决,念及事情涉及他们二人,也没再隐瞒,把今日在皇家围场发生的事,以及王公贵族和大臣们对此事的态度一并告诉了他们二人。
闻黎的脸色一瞬便白了。
她不是傻的,她很明显地知道,这是一场针对许念和她的阴谋。
应该说,不仅仅是针对许念和她。
幕后的人或另有目的。
整个大宋能有这种力量的人,无非就是那几个。
她定了定心神,强自问:“那……皇上您……如何看呢?”还是像五年前那样的想法吗?
许荣穹怎会听不出她的话外音,愤然开口:“倘若真如真如他们所言,那要朕有何用?要他们有何用?这江山,不如直接给了小九罢!”
闻黎要的,不过也是他这句不信的话。
她想得很清楚,如果许荣穹和五年前的想法一样,她的信息也不会和他分享,而是用自己的方法解决了。
“黎儿,难道你现在还不信朕吗?倘若朕真的还和五年前一样,你觉得今日朕会来告诉你们吗?”
许荣穹的声音里蕴着丝丝受伤之意。
“谢谢皇上的信任。”
闻黎出声感谢。
之后,闻黎将自家二哥递来的消息和许诗琳说的话,一一告诉许荣穹。
“这个贱·人!”
许荣穹怒骂。
“朕何曾亏待她了?你何曾亏待她了?她要这要吃里扒外?简直就是个毒妇!”
许荣穹很愤怒,而闻黎听着许荣穹这样骂赵妃,心里也未产生一丝丝波动。
这是她该受的。
正如许荣穹方才问的,她何曾亏待过她,同她姐妹情深,甚至曾经推着许荣穹去她那里。
结果呢?
生生养了头暗夜的狼出来,伺机伤害她的女儿。
“朕回去,便要将她打入冷宫!”
许荣穹怒道。
“皇上,赵毓雯这个事交给臣妾可好?臣妾有几句话想当面问她。”
闻黎开口。
“黎儿,你就是太善良了。”
许荣穹语气疼惜,拉着她的手不放开。
闻黎内心嘲讽一笑。
她哪里是善良。
不过是,她不满足于冷宫的这个结果罢了。
未免太便宜她了。
当年,他们一家老小因为这个事而惨淡离开皇城。
父亲告老还乡,大哥壮志难酬。
区区一个打入冷宫,怎么可能?
何况,时间久了,即使二哥用了非常手段,有些证据也未完全拿到手。
那不重要。
只要,当事人自己承认了就行。
敲定了赵妃的事,闻黎询问许荣穹,准备如何解决围场之事,以及那个刺客是否开口。
说起刺客,许荣穹摇摇头,恨得咬牙切齿:“这个人倒是个硬气的,全海目前还未撬开他的嘴。黎儿,不要着急,朕自有办法让他开口。”
“至于围场一事,朕已命御林军把围场所有的人抓起来,严厉拷问,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许荣穹一提及这事,便恨得牙痒痒。
这不仅是谋害一事,而是对皇权肆无忌惮的挑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
许念在旁边一直默默听着,突然,她轻轻唤了一声:“父……皇……”
许荣穹立即看过来,忙问:“小九,怎么了?你不要害怕,这些全都是坏人,朕惩罚他们是应该的。”
许念摇摇头。
她想说话,可喉咙太痛,说出来太过费劲。
闻黎看出她有话要说,阻止她强撑着开口,而后道:“念念莫急,娘给你拿纸笔过来。”
很快,闻黎去而复返,把纸笔递给许念。
许念接过纸笔,在床上写下了第一句话,给许荣穹和闻黎看。
“不要怪小七,她是个好孩子,可以吗?”
许荣穹内心瞬间软了一块。
小九真的太善良了。
朕还以为,他是在怪朕没能替她出气。
许荣穹点头答应:“好,朕答应你。不过,这个毒妇倒是养出了一个好女儿。”
许荣穹答应后,许念又写下了第二句话:“儿臣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荣穹:“小九尽管说,不要怕。”
许念开始低头写,写了很久,方才把自己的想法给他们二人看。
他们二人看后,俱是沉默不语。
良久,许荣穹哑声问道:“小九,你确定要这样吗?”
许念点头,非常坚定。
她不想日夜活在寝食难安中。
她必须真的要揪出那条幕后大鱼。
不知过了多久,许荣穹终是点头。
“既然如此,朕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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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冬猎之行草草结束,一行人回宫。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传起,皇城内渐起流言。流言中,虽未指名是谁,但是言及皇上为了一己之私,至江山社稷、万民生死于不顾,也要维护那个不祥。
传言,那个不祥是个公主。
皇上才会如此维护。
一时间,皇城内百姓隐有抗议趋势,被京兆尹带人暂时压下,而后焦头烂额地汇报给许荣穹。而他听完京兆尹的汇报,脸色铁青,一言未发,命他先下去。
京兆尹未完全走出房门,他便听到御书房内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
“砰!”
“他们好啊!真好啊!真是朕的好臣子,这是想逼朕退位吗?”
京兆尹缩缩脖子,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快步离开,免得神仙打架,伤及他这个小虾米。
而让许荣穹如此震怒的原因,不只是京兆尹汇报的,而是他今日收到的一系列折子。
边关呈报,今年大雪不断,边关灾情甚重,冻死无数牛羊,恐开春后百姓们便无所依靠。而关内的,也是言及大雪封山,冻死庄稼无数,恐会产生不计其数的流民。
他们在奏折的末尾,或明显或隐晦言及,这是不祥之兆啊。
最可气的是,这些奏折有的是年前便至,却偏赶在这个时候呈上。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御书房内,许荣穹刚发了一通脾气,脸色铁青未去,便接到禀报,有一群大臣们求见。
他冷笑:“他们来得倒是快,让他们进来。”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些人想说的是什么。果不其然,他们所言所行与他所想并未差别,等他们一通声泪俱下的表演完毕之后,许荣穹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那些人哭抢哀求了一通,竟发现许荣穹毫无反应,竟然意外地卡了壳,逐渐安静了下来。
“那众位爱卿倒是可以说说,你们想朕如何呢?杀了九公主以祭苍天吗?这便是你们想要的吗?你们敢确定,这样做了之后,便会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倘若不是呢?朕摘了你们的项上人头,去陪小九作伴吗?”
“你们可愿意啊?”
许荣穹冷漠地扫视当场,眼见着刚才那些还满口仁义道德、为了大宋敢赴汤蹈火的人各个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唯恐他一刀斩下。
他冷笑。
他竟然头次发现,自己居然养了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出来。
想威胁他。
那便要付出代价。
“朕可以将九公主送走。”
许荣穹话音一落,那些没抱希望的大臣们眼中突然迸发出惊喜。
“不过……”
他话锋一转。
“这个孩子没见过皇城的元宵节,过了之后,朕便将她送离皇城。在此之前,朕可以派人看着她。”
“皇上英明!”
那些大臣们立即跪倒在地,声声赞叹许荣穹的英明。
他们也不忍对稚童下手。
放她离开,显然是最好的结果。
“朕的话未说完,众爱卿不必着急。”
许荣穹眼神渐冷,锐利如冷锋。
“若是,朕如了你们的愿,你们不能叫朕如愿的话,你、你、你……还有你……”
许荣穹点了一串子人,就是刚刚叫得最欢的那些人。
“便直接告老还乡吧。”
那些被点到名字的人,脸色煞白,忙想张口改变主意,却不想,许荣穹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们,径自吩咐御林军去了许念的小院,在周围驻守着。
顺利如愿以偿的众人,感觉却一点也不好。
总觉得,事情是他们想得太简单了。
要遭。
然而,许荣穹已经懒得理他们了,毫不留情地让他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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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赵妃宫内。
她迎来了一个旧人,闻黎。
“还是妹妹手段高明了,即使生了一个不祥,也能想复宠就复宠啊。姐姐真是替妹妹高兴。”
赵妃笑着说道,恭维着闻黎,而垂在身侧的手已深深掐进肉里。
闻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复又放下。
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做出来,格外得赏心悦目。
同是女人,赵妃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嫉妒闻黎,嫉妒得日日夜夜,噬骨焚心,几欲发狂。
凭什么,她可以?
又凭什么,她不可以?
凭什么,好事全让她占了?
样貌、家世、才情……甚至子女……
想想她唯一的孩子……
陷入疯狂仇恨的赵妃完全不知道,她当年被认定怀了男胎,全部出自赵府授意。他们是想狸猫换太子,谁知道……计划出了偏差,公主换公主,当真是打碎了牙自己吞下去。
他们不敢袒露事实,任由赵妃冤枉闻黎。反正,在皇宫中大家都是敌人,讲什么感情。
此时,闻黎淡淡开口:“姐姐说的替我高兴的话,是真的吗?看着妹妹我复宠,姐姐真的会高兴吗?”
“妹妹说什么玩笑话,姐姐自然是高兴的。”
赵妃干笑。
“姐姐,高兴就好。妹妹我呢,也是很欢喜得很哪。”
闻黎一言,气得赵妃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过了会儿,赵妃方才回过神,找回自己的话:“不知妹妹今日来姐姐这里,是所为何事呢?”
“姐姐莫慌,妹妹是近日想起了一些往事,想和姐姐回忆一下,叙叙旧。”
闻黎再次抿了口茶。
“不知姐姐,可还记得王太医?”
赵妃假笑:“记得啊,王太医嘛,曾是你我姐妹共用的妙手太医,可惜前几年家中有事,便辞了太医院的职位,想想也真是可惜呢。”
“姐姐不必可惜,你很快就能再次见到王太医了。”
闻黎说完,赵妃的假笑差点挂不住,勉强问:“妹妹,这是说的什么吗?难道,王太医回来了?可真是开心呢!”
赵妃:她开心个屁!
“姐姐开心就好,妹妹也想告诉姐姐一个喜事,当年妹妹早产,王太医已经认了,是他出手所为。他当年本意不是想害妹妹我早产,而是想直接害死我的孩儿。可惜,孩儿们命大,方才早产保住一命。”
闻黎一字一顿说着,声音不疾不徐。
这些是年太医帮她查到的。
她现在只要一想起自己看到这些的心情,就觉得自己当年可真是愚不可及。
她这些话,落入赵妃耳中,仿佛成了她的夺命符。她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也毫无所觉。
闻黎的话还在继续:“王太医,告诉了妹妹一个趣事。妹妹不相信,特意来问问姐姐,王太医说是姐姐指使他做的,妹妹一想,怎么可能。姐姐对妹妹这般好,妹妹也自问没有亏待姐姐的地方,姐姐又怎么可能害我呢?”
赵妃讪笑:“妹妹说得即是,姐姐不可能害你的,不要听人挑拨离间。”
“可是,那个王太医奉上了姐姐亲笔信函,里面一字一言由不得我不信啊。”
闻黎说着,轻飘飘地甩下一个发黄的信纸。
赵妃一看,脸色大变。
这赫然就是她当年写给王太医的。
可是,她当年明明派人搜走了啊!
怎么会?
“姐姐很好奇对不对?为什么毁掉的信函又出现了,对不对?”
赵妃无意识地点点头,等她点完头,方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落入了闻黎的言语圈套。
“因为,那个王太医有的一手模仿人字迹的好本事。姐姐,当年毁的,不过是他模仿的罢了。”
赵妃:“!!!!”
她竟然不知?
“我倒是想问问,姐姐为何要害我呢?”
闻黎再度发问。
事实证据,已摆在眼前,赵妃也懒得和闻黎虚与委蛇,当即撕裂伪善的面孔。
她眼中的嫉妒再无掩饰,面容也变得扭曲起来。
“呵!这么多年过去了,闻黎你还是这样的伪善得令人恶心。你把证据放在我面前是为何,难道是妄想我对你求饶吗?想都别想!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可笑!”
说着,赵妃拈着信函,毫不犹豫地放在蜡烛上点燃。
待信函化为灰烬,赵妃冷漠一笑:“现在,证据没有了。是我做的,又如何呢?你又能将我怎么办呢?”
“是我害了你早产不假,可你无论早产与否,钦天监、皇庙住持的断言,九公主不祥的名声,你以为你把我拉下来,能改变得了吗?”
赵妃漠然无比。
“你改变不了。不祥就是不祥!”
赵妃继续说。
“当年,皇城外的大火可是烧了三天三夜。闻黎啊,这就是上天对你的惩罚。你有儿女傍身又如何,还不是要背负这样的名声?”
赵妃言语尖利刻薄,毫不掩饰对闻黎的敌意。
“那个大火,不是姐姐命赵府派人放的吗?”
赵妃脸色大变,厉声道:“闻黎,你莫要血口喷人!是天意!天降大火,休想诬陷我们赵府!”
闻黎漠然看着她,瞥了眼窗外,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这样不够。
还不够。
“不用我去诬陷,姐姐等下就可以见到故人了。你一定想不到,你派的人没能杀了他们,反而好生生地活在赵府中,甚至成了你二弟的通房。”
“你更不会想到,你的那把火是烧痛快了,傍山有一个村子,里面数十口人被活生生烧死。姐姐,这样想着,你不怕他们半夜来索命吗?”
“我不信!不信!他们明明死了!”
赵妃大叫。
“还有,姐姐刚刚烧掉的那张,也是仿的呢。”
闻黎说完这句话,房门突然被踹开。
许荣穹快步当先,一脚直接踹中赵妃的心窝子,将她踹倒在地。
“毒妇!朕要你偿命!”
随之而来,还有太后、皇后等众人,以及作为证人的那一家子。
赵妃看清眼前状况,被踹了一脚的她,顿时咳出血来。
完了。
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