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
女人被扶开之后,只剩下我和爷爷围在冰棺旁边,除了偶尔有两声低沉传来的悲泣声之外,整个大厅里静得出奇,我甚至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我紧挨着爷爷,要不是因为有其他人在的话,我甚至都想抓着他的衣袖了。
爷爷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得似乎就要滴下水来一般,低头静静的看着冰棺内躺着的死者,重重的叹了口气,顿时让我的心再次一沉。
此时的我,好奇和恐惧两种情感交织心头,实在没能忍住,最后还是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
没错,这不是幻觉!
因为死者面容毁坏得严重的缘故,脸上打了厚厚的一层塑形用的东西,以至于高出死者眼球少许,最终形成了一个凹坑,而这个凹坑里面,骇然盛满了血红的液体,而且随着这液体的满溢,两道鲜红的血线顺着死者的外眼角蜿蜒滚落,最后掉到死者脑下的谷壳枕上,才一会功夫已然将枕头浸湿了好大一片。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我听同学说死人流血泪的事,不过,当时的我都只认为是无稽之谈,并没在意。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今天我居然亲眼看到了。
“快,让所有家属都出去,马上”,爷爷叫来了一个家属,低声嘱咐道。
我听了心头一颤,看爷爷态度,这是要出大事的节奏啊。
只见这家属听了之后立马转身,低声对着其他人说了几句,然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大厅里的亲属顿时走得一干二净,甚至连那一直呼天抢地的女人也被扶了出去,整个大厅里便只剩下我和爷爷两个活人。
我稍稍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脊梁,这才感觉背后已然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一阵疲惫感袭来,像是干了三天三夜的农活一样。
不得不说,这精神上的压迫比身体上的压力还要累人啊!
“血泪漫眼,这是有多大的冤屈啊”,爷爷长叹口气,低声说了一句,连连摇头,轻轻的放下了挂在肩头的木箱子后看着我,重重的在地上跺了一脚说:“还愣着干嘛,干活啊!”
我咽了口口水,实在没勇气再看冰棺里的人,战战兢兢的挪了两步,感觉腿有些发软,问爷爷:“干什么?”
“没出息”,爷爷白了我一眼,拿出一把青香递给我道:“快,沿着棺材点上一圈。”
“什么?”我听了一惊,差点没吓得尿裤子,此时的冰棺在我看来已和凶魔恶鬼差不多,我现在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都不错了,爷爷居然还要我围着这棺材点上青香,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少啰嗦,不然来不及了”,爷爷看了我一眼,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一把将青香塞在我怀里,之后迅速取出一张宣纸铺开,又依次点上了蜡烛,摆上了铜碗,最后还将那支儿狼毫放在了冰棺上面,看他样子,难道准备再画一张遗像?
我见爷爷说得急迫,实在无奈,只好深吸了口气,一股脑的点燃了所有的青香,然后眯着眼睛缓缓靠近了冰棺,尽可能的离冰棺远一些,摸索着将青香一根一根的插在了宾馆周围的缝隙里。
等到所有青香插好之后,我这不争气的好奇心偏偏又来作祟,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啊”的惨叫了一声,一把瘫坐在了地上,哼哧哼哧了半天愣是没吐出半个字来。
因为,我刚才分明看到遗体嘴角微微的抖了抖,像是在笑一般,这模样,居然和我之前在遗像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嚎丧啊,又怎么啦?”爷爷明显也是被我吓了一跳,暴跳如雷的呵斥道。
“他…他在笑”,我指着宾馆,哆哆嗦嗦的说了一句,然后如同发现救命稻草似的连滚带爬躲到了爷爷身后。
“瞧你那怂包样,我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爷爷呵斥了一句,然后像拖死狗样的把我扶了起来,又踢了我两脚后道:“站好喽,也没个像样的。”
我虽然心中不愤,但是在爷爷的呵斥之下还是勉勉强强的站直了身体,不过全身还是像打摆子一样的哆嗦个不停。
不是我怂包,而是,这两次笑未免也太巧合了些吧,就算我是无神论者,但是,也不带这么玩啊的,我缩着脖子看了看空落落的四周,只觉得天灵盖嗖嗖的凉气直往上窜,止都止不住,像是大冬天里光着头在雪地里打雪仗似的。
此时爷爷静静的站在冰棺对面,轻吸了口气,恭恭敬敬的连鞠三躬之后,轻声低吟道:“血肉化尘埃,精神散自然。阴灵归天去,盖棺了因果。正位上公,你既然执意不走,那便直言相告老汉,待老汉为你一了心愿吧。”
说到这里,爷爷再次连鞠三躬,随后缓缓站直了身体。
不过,此时爷爷的眼睛却是闭着的,半晌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看他有些古怪,一时之间反倒将刚才遗体怪笑的事给忘了,愣愣的盯着他。
但就在这时,只听到爷爷嘴里呜呜几声怪叫,全身开始剧烈颤抖,像是突然发起了羊癫疯一样,我顿时一惊,担心他会摔倒,于是过去就要扶他。
“缺儿,让开”,哪知我的手才刚碰到爷爷的身体,他就像是触了电似的猛然将手一甩,一把推开我,随后两腿笔直的向前两步,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来,取过了放在冰棺上面的狼毫,整个过程说不出的怪异,爷爷的动作非常僵硬,走路时连膝盖都没弯一下,就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将他往前推似的,而且,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从头到尾爷爷的眼睛居然都是闭着的。
我又是担心又是怕,完全没了主意,只好不住的向他靠近,以便随时可以扶着他。
只见爷爷木然的拿起那支狼毫,随后看似无意识的将狼毫毛轻轻放在宣纸上面,整个过程之中他一直哆哆嗦嗦,身体非常的僵硬,像中风了似的。
“爷爷”,我轻轻喊了一声,但爷爷没有任何回音,拿着狼毫的笔开始慢慢有了动作,一笔,一画,但是,完全少了之前的飘逸而潇洒,右手握拳,将整个笔杆囫囵攥在拳心,不像是浸淫此道的老手,反倒是像个正在涂鸦的三岁小孩一般。
爷爷哆哆嗦嗦的鼓捣了好半天,宣纸上面依然空白一片,没有半点痕迹。
我侧脸一看,只见他的眼睛依然闭着,像梦游似的。
“爷爷”,我又喊了一次,我实在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或者什么的。
只不过,我这一声刚刚喊出,爷爷便突然将一直视若珍宝的狼毫往地上一摔,梗着腰板转身直愣愣的朝殿外走去。
“爷爷,你去哪里?”我顿时慌了,立马跟了过去。
“缺儿,你来了,你来帮我了?”就在我扶住爷爷胳膊的时候爷爷突然回头,咧嘴一笑道。
只不过,此时爷爷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的怪,少了平日那种吹胡子瞪眼的气势,多了种挤眉弄眼的邪气,最为重要的是,他的嘴还总不自觉的直抽搐,看上去像是忍不住想笑一样。
“来,我扶您回去坐着”,我看爷爷这样,以为他是太累了,不由得心中一痛,轻声道。
也不知道我这话哪里激怒了他,只见爷爷猛的一甩手,力气大得出奇,差点没一下将我掀翻在地,暴跳如雷的道:“放屁,劳资要报仇,这贱人,居然敢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