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小楼
十丈红尘,脂粉烟柳巷大约也就是这么个光景吧?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咏稚突然发现他们上来时的楼梯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平的地面,地上坐着的是一位抱着琵琶的女子,此时正一边儿瞅着他,一边用指尖轻柔地挑着琴弦。
曲不成曲,调不是调,可偏偏就有迷惑人心的作用。
默槿握着他的手再一次收紧,将他堪堪将要涣散的精神再次唤了回来。回过神儿的咏稚自然也明白了对方的厉害,不禁暗自咋舌,实在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能够统领这些妖物。
非仙,非魔,自然也非人非神,还能是什么呢?
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咏稚跟着默槿在主座儿旁空着的矮桌边儿落了座儿,其下的蒲团柔软的有些过分,咏稚甚至不敢细想自己坐着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默槿看着就要趴上咏稚肩头的女妖,长柔的指藏在袖口之下轻轻地扇动了一下,紧接着,那女妖便被弹出半丈远,若不是有位琴师错开了古琴伸手接住了她,恐怕还要被摔得更远些。
主座儿之上,墨白从他们进来开始,便捧着酒杯不再动弹,只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间或瞟一眼在她身旁的咏稚,迷醉的眼神中读不出任何别的情绪。
直到那名女妖被弹开,他才像是被重启了一般,仰起头干净利落地饮下了杯中的残酒,抬了一下下巴,示意那位琴师到宴席的中央来。
待他抱着古琴坐下,四周的靡靡之音竟然渐次削弱,最后消失不见。
“在下不才,在姑娘面前献丑了。”
指腹柔弱琴弦,裹挟着风与月色的曲调将整个小楼都铺满了似的,不仅仅是他指下的声音,连带着他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如同这一方古琴一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一曲终了,默槿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回过神儿来,倒是咏稚,有意无意地用手肘碰了碰默槿的胳膊,他的师父受到了这琴音的影响,实在是一件儿让他不甚愉快的事情。
“师父,”咏稚软软的声音与整座小楼都显得十分违和,“你怎么了?”他尽量压低着声音,同时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个越走越近的琴师,就在他准备开口赶人的时候,默槿脱口而出的一个陌生的名字却深深阻断了他的话。
“唐…墨歌…”
默槿自然明白,真正的月华君的魂魄此时正在咏稚的身体里面,连带着他的三魂六魄一齐,可是在认真看到琴师的那张脸时,她还是有一瞬的失神。
琴师在桌旁跪坐下来,端起酒壶将空落落的杯子添了个九分满,然后推到了默槿的面前:“看样子,姑娘在我身上看到了故人?”说着,他也为自己添满了酒,随后举起了杯子。
相比这一室旖旎之色,这位琴师实在素雅地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失神也只是一瞬的事情,默槿并没有接那杯酒,反而是向咏稚的方向又靠了靠,胳膊轻轻碰到了他的胳膊:“墨白将军,您请我来,恐怕不是为何听曲喝酒的吧?”
被冷落了,那位琴师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是顺着默槿的目光也把头转了过去,带着笑意看向墨白,等着看他如何接话。
已经半倚半靠在女妖怀中的墨白勾起嘴角,冲默槿举起了酒杯:“怎么就不能了?来小楼,不正是为了饮酒作乐的吗?”
默槿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是要通过他的双眸读出什么来似的。甚至她的周身自然而然产生了一种十分清冷的气息,将原本空气中弥散的那股甜腻的果香味都驱散了。
随着她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同时也有越来越多妖物不断向远离她的方向瑟缩着,毕竟上神的灵力可不是她们这群小妖所能够抵抗的。
可是那位琴师,明明身体内没寸骨骼都痛到令他无法呼吸,偏偏还是安静地跪坐在默槿的身边儿,除却身体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地颤抖之外,连纤长的睫毛都没有一丝震动。
默槿在面具后挑了挑眉毛,随即收回了她在小楼之内施加的压迫感,不意外地,连带着墨白的脸色都好了一些。
他坐直身体,似乎刚才这一下过来他的酒也醒了不少:“先前天尊来过,她说你会喜欢这个琴师,我便叫你过来了。”
“他们来过了?”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默槿此时倒是起了八卦的心思,面对寥茹云时,她到底还是像个孩子多一些,“那你便是这副样子见的她?还有穆幽?”
主座之上,墨白细不可查地苦笑了一下,“可不是,甚至更惨…”
也不知道他说的更惨是包括哪一方面,不过默槿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自嘲的意思,看起来他的想法很不错,而实施的结果也很不错。
点了点头,默槿终于端起了今天的第一杯酒,然后轻轻碰了一下琴师放在桌上的手,随后抿了一小口。
咏稚感觉他可能眼睛都要看直了,别说是喝酒,就是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有如此亲近的一个举动对于默槿来说也是十分不可思议的。而且,看着那位琴师带笑的脸,咏稚总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挠头的动作大概因为撞到了默槿而引起了她的注意,默槿侧过身子弓着背,在他耳边地吹了口气,随后带着几分随意地问他“是不是觉得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咏稚觉得先前那种令人腻味的甜味倒是消失不见,不过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现在的默槿似乎极其放松,于是先前被挡开的几位女妖又再次围了过来,想要在咏稚身上占到什么便宜。
可她们的手还未曾碰到咏稚的衣角,便被狠狠地扇了出去,这一次默槿没有再手下留情,最为可怜的一位甚至被拍在了墙上,她的胳膊别扭地窝在身后,看起来就非常疼的样子。
“别动他,”默槿向后微微仰着身子,目光却是落在咏稚身上的,她已经喝了两杯酒,可是嘴唇的颜色看起来依旧十分苍白,甚至更为苍白,就像是个久卧病榻的人一般,“他是我的。”
说完,默槿伸出手捏了一下咏稚的脸颊,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