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楼断(三十九)

  嘭的一声。
  门终于被砸开。
  占仲谋看着昏倒在地上的夏钟影,一个健步过去扶住她的身子,“妈妈,你怎么样?”
  他轻轻地晃了下夏钟影。
  夏钟影只觉得浑身疲惫到极点,她的眼前有不断晃动的光影,她想要抬起手,但是已经是做不到了。似乎恍惚间,她可以听到有人在叫她……她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可是她连说一个字都已经做不到。
  占仲谋抱起夏钟影就往外面走,那位帮过他的女士说:“我已经打了医院的电话了,是离这边最近的那家医院。”
  占仲谋连道谢都来不及,就匆匆往外跑去。
  一时间,整间餐厅都被惊动了。
  krystal和宁泽宇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她立马站起来对宁泽宇说:“你去结账,我下去看看。”
  “好,你小心。有事情随时联系……还有,你不要急,一定要等我一起。”
  krystal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很快跑出去了。
  等她下去的时候,夏钟影已经被抬到救护车上,占仲谋见她出来,喊了一声。
  她下意识地钻到救护车里面,焦急问:“夏阿姨是怎么了?”
  在旁边的护士看了她一眼,说:“详细的原因还要到医院去检查才能知道……请问,这位阿姨是不是原先就有疾病?”
  占仲谋点了点头,说:“她有严重的低血糖……至于其他的……”他没有再说下去。
  krystal看着他。
  占仲谋对她扯出一个笑意。
  她的眼角突然间酸涩无比,这时,手机发出声响,krystal赶紧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宁泽宇急躁的声音,问她去哪里了?
  krystal让他不要急,说自己正在救护车里,夏阿姨晕倒了,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宁泽宇的声音蓦然顿了一下,他问:“你和夏阿姨的儿子在一起?”
  “是啊。”她看了眼占仲谋,说,“怎么了?”
  “我马上赶过来。”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突然把电话挂了。
  krystal也顾不得思考太多,她走过去看了看夏阿姨。她脸色苍白,嘴唇上有细细的裂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胸腔处微微起伏着。滴液缓缓顺着管子流下来,她轻轻拂过夏阿姨的手,冰凉一片的。
  占仲谋坐在狭窄的椅子上。
  逼仄的空间,他的姿势蜷缩在一块,两只手按在一起,放在膝盖上……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微微低下的头。
  krystal走过去,说:“会没事的。”
  “你知道的。”占仲谋顿了好久,久到她以为他不准备回答她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krystal看到他眼里的无奈,就像是戈壁上逐渐消失的一弯泉水,没有一丝办法。她在这一瞬间,觉得所有的安慰都难以使这个男人释怀了。
  占仲谋说:“也许是我做了太多的错事,这一切的报应都由我母亲替我抗了。”
  “你在胡说什么?这些事都是无稽之谈……何况,你能做什么坏事呢?”krystal碰了碰自己的手指,发现自己的手也是冰凉冰凉的。
  占仲谋看着她,眼里露出一丝好笑之意:“你想知道我做的坏事吗?”他的视线停留在krystal的脖子上,雪白的肌肤处,有一小小的黄色的符。
  “佛说,富贵皆由命。前世各修因。有人受持者。世世福禄深……我的母亲是很信这些的,我原先也不信,但现在却不得不信。”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在我出生的时候,母亲找大师给我算过命的,说我是前世讨债不够,今世又要继续……你说,这话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krystal看着他看起来表情惨淡的脸,说:“佛祖这种事情,就看你信不信了,但是那位所谓的大师,在我看来不过的故弄玄虚而已。如果真有前世,难道每个人的今生都是命定的吗?我觉得,我们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还是要看自己。”
  她说着,就看到前面是熟悉的医院。
  护士小姐已经在一边做好准备,krystal赶紧站起来。
  占仲谋看着她站在自己母亲的身边。
  她的身材小小的,但是他是知道,她的身体里积蓄了多少用不完的能量,即使是在他在害她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的表情,是那样的凌厉,那样的不肯认输。
  占仲谋的嗓子里冒出一股血腥味。
  他侧过头去看着外面。
  天空忽而飘下细细的雨丝。
  他看到外面的医护人员早已经做好准备,车门被打开,他跟着人群一起跑出去。
  进了医院,一行人将夏阿姨护送到手术室,直到那扇门关起,占仲谋才落寞地坐在椅子上。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很快,有护士拿着一张单子过来,占仲谋立刻站起,说,“我随你过去。”
  护士小姐神情凝重,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同样坐在旁边,看上去是累到极点的krystal。
  在这样的科室,是很难开心地起来的。
  占仲谋说:“你在这儿,我马上回来。”
  脚步声急匆匆地响起,带走了离去人的满腔焦愁。
  krystal等了一会,又听到脚步声响起,她站起来,看到那光影处走进一个修长的身影,直到那身影看到她,才站住了。
  krystal跑过去,狠狠地抱住了他的腰身。
  “宁泽宇,你看到我受伤出车祸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她抱住他,紧紧拉住他背上的衣服。衣服纠缠在一块,像是被碾过的一团物件。
  她的眼泪突然控制不住了。
  宁泽宇抱着她说:“没事,都过去了。”
  “可我看到夏阿姨这个样子,就想起来你当时是怎么样的心情……你一定很慌乱吧。”
  宁泽宇拉住她的手,将她的身体扯离他一些,他紧紧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只知道,如果你醒不过来,那么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和自责中,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救赎。”
  krystal看着他的双眸,泪水止不住地留下来。
  在生和死面前,每一个人都是脆弱的。
  “夏阿姨,她没有多少时间了的。”krystal拉着宁泽宇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她记得自己在偶尔间看到夏钟影病历时的惊讶,她看到夏钟影对她露出的浅浅的微笑,安慰她说,没事的。
  她大概也是这么安慰别人的吧。
  只有她自己知道,生命是怎么在她的身体里缓缓流失……就仿佛一条奔流的河,永远失去了补给水资源的机会,只能任凭自己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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