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喂朱幽容,你压到我了(感谢

  “喂,朱幽容。”
  某个家伙的声音忽打破沉默。
  “嗯,何事?”
  窗前,女子回过了头来。
  “额,其实我是觉得……你不该走这么早的。”赵戎轻叹摇头,“等文庙把玉玦发下,和君子头衔一起,你拿到了手,再甩袖子走人,不好吗?”
  朱幽容一愣,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的她,当时哪里想到这种鸡贼心思。
  她想了想,“这,这样不好吧。”
  赵戎大手一挥,继续传授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经验。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瞧着挺大的……咳咳瞧着还很小,小姑娘家家的,脸皮子太薄,要是换我来,老老实实的再当几天好学生,等玉玦和名冠天下的君子头衔到了手,再随便怎么浪……”
  他语速有些快,开头几句说漏了嘴,不过在某个儒衫女子嗔视前,又若无其事的拐了回来,随后便是一本正经的教着眼前这个曾经各种意义上的乖乖女‘不学好’。
  朱幽容蹙眉做沉凝状,思了思,轻轻摇头,“子瑜,我…不想欠他们太多。”
  “哎。”
  赵戎轻轻的一叹,放下毛笔,伸手,把朱幽容手里捧着的,他昨夜通宵写就的读书心得抢来。
  卷成柱状,敲了敲她的小脑门。
  “真笨啊…笨蛋,我告诉你,这事还真可能是你摊牌摊的太早了,时机不恰当,朱幽容,你想想……”
  他话音微停,旋而认真道:
  “等你接过了玉玦,君子之名被广而告之,名传山上,那时,你再甩袖子不干,放下儒门内的一切,去游历写字,你说文庙里那帮老头们是什么个反应,嗯,当然,吃了只苍蝇样难受,肯定是少不了的,但也只能捏鼻子认啦,难不成还一拥而上,吹胡子瞪眼的把你捉回来?”
  赵戎又用抬手,轻敲了下身前这个,说走就走的败家娘们的脑壳,无语的摇了摇头。
  “你一没大逆不道背叛儒门,只是走个羊肠小道,二也没偷没抢没骗,只是…突然任性不想干了,他们也拿你没办法,顶多私下里呵斥句小丫头不可教也。”
  “而且,说不定因为你已经是君子的既定事实,还是个万年难遇的女君子,是被推出来的典型,说明咱们儒家的有教无类,女子亦可学儒等,所以,为了避免某种前后不一的尴尬……”
  朱幽容一直安静的倾听着,此时,她看了眼赵戎。
  在他的目光下,轻轻点头。
  赵戎嘴角一扯,有些无语道:
  “说不定就直接默认了,甚至反过来帮你站台说话,什么与至圣先师一样,虽千万人亦往矣,到时候,就又是典型中的典型了,随便怎么浪……结果现在倒好。”
  他左右看了几眼宁静的书房,诚恳道:“朱幽容,真笨啊。”
  赵戎又有些按耐不住他自己的手,若是自家的青君和小小敢这么干,做傻事,他就不止是用卷子敲脑壳了……
  朱幽容没有去躲闪赵戎探来的手,洁净的额头吃了两记板子。
  此时,她明眸微睐,轻轻仰头,端详着赵戎。
  对于他有些多的稍显啰嗦的话语,一张娴静优雅的花容上,毫无烦恼之色。
  朱幽容静静倾听,静静的看他,见他语落无言,便静静的启齿。
  “唔,好像确实可惜。”
  只是话虽如此,她却神色平静。
  这一幕落在赵戎眼里,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张嘴准备开口,可是又被眼前的儒衫女子忽然打断了。
  “……要是能早些碰到子瑜就好了。”
  朱幽容的嗓音,声调似乎上扬了些,柳目一眨不眨的看着赵戎,这一副模样似乎带着些……小讨好?
  赵戎瞧了她几眼,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朱幽容凝视着他,眉目间带着些认真色,道:“其实,我是一点儿也不想在那些视线下待着了,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而且还遇见了子瑜。”
  “而且,明明是不喜欢的事,却要为了某些好处忍耐的去做。”
  她摇了摇头,“我不要。”
  赵戎眉毛一挑,若是这么说,那他就很理解眼前女子的感受了。
  因为有代入感,来自被书艺课支配的’恐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很理解你了。”
  赵戎用力点头。
  朱幽容眨巴眼看他
  二人四目以对。
  不在言中。
  不多时,赵戎和朱幽容重新回到了桌前,重新上起了’书法课‘。
  “朱幽容,你靠近些,我与你讲讲,等会注意我的笔法。”
  赵戎准备完毕,冲朱幽容道。
  后者轻轻点头,上前。
  二人刚刚那番聊天,关系似乎更近了些,朱幽容便也没有什么太大拘谨。
  赵戎也没太大避讳,和她的凑到一起,专心笔上、纸上。
  只是呼吸间,皆是对方的气息。
  赵戎讲解了一番刚刚朱幽容询问过的字,将它们仔细拆解,揉碎了细讲。
  后者不时的点头,若是眉目间还有疑惑,都会探指点出。
  终于,之前的问题讲解完毕。
  二人之间安静了下来,赵戎眼皮不抬,忽道:
  “朱幽容,我知道你对我写的另一种字体很感兴趣,不过,既然你之前一直在写楷书的,那我还是先教你写好楷书。”
  “嗯。”
  “你且看这个字。”
  赵戎突然落笔,在纸上行云流水的勾勒,最后一笔,他是手腕朝右,如云卷云舒般洒逸的一笔带去。
  总共五画,组成花帘纸上的一字。
  朱幽容歪着头,好奇看去。
  “这是……永?”
  赵戎将毛笔放下,用绸巾擦了擦手,闻言没有说话,而是偏着头,看着她。
  朱幽容打量着纸上的字,蛾眉微聚,安静了下来。
  赵戎依旧不语。
  突然。
  “咦。”
  她盯着‘永’字,讶异一声,抬目看向赵戎。
  后者轻轻点头。
  朱幽容灿烂一笑。
  伸出素手,一根食指在墨迹未干的‘永’字上方,轻拂,小心翼翼。
  她眼梢弯起,眸底满是欣喜与感兴趣之色。
  喃喃轻语,“横竖勾,点撇捺……楷书的笔画和构字架子的诀窍,竟然全都在这个小小‘永’字上……”
  朱幽容蓦然抬头,“子瑜,真是好笔决!”
  赵戎表情平静,垂目纸上,没有接她的话语,直接一笔带过,抬了抬下巴,示意纸上道:
  “是那个梦里学来的,楷书的八法,都在这个字上了,你无事时就写写,只要下功夫写好它,应该能解决之前我说的系统性问题,好好练。”
  再好的笔决,也只是方法,书法最重要的还是勤奋练习,这才是一切的基础。
  “嗯!”
  朱幽容点用力点头,她星眸轻睐的凝视赵戎,眼底流淌着慕意,
  赵戎也没有在意,而是看着字想了想,又伏身桌案,唤她靠近些细看,给朱幽容示范着,书写‘永’字。
  日子似乎过的慢悠悠的秋日上午,僻静的猗兰轩内。
  兰轩书房静悄悄的,桌案前,一男一女,挨的极近,半边身子叠在了一起,西窗外闯入的初阳,斜铺在他们身上,给冷清的屋内添了一抹暖色。
  二人,四目,皆是看着男子手中捏着的毛笔,书写的笔法轨迹。
  赵戎弯着腰,捉着笔杆的手腕,四平八稳,见朱幽容不出声,便一遍又一遍的示范着‘永字八法’。
  窗外,又是一整秋风吹入屋内,抚过神色认真的儒衫女子的鹅蛋脸。
  也拂起了几缕乌丝。
  朱幽容正侧脸对着赵戎,她抬起玉手,将调皮的黑发撩至耳后。
  某一刻。
  朱幽容的眼睛,突然向右悄悄一瞟,刹那的余光中,只见身旁男子似乎仍在专心写字,没有注意到她。
  女子有了片刻的走神,她忍不住又再次侧目,头不转的偷偷看去,这次没有马上移开。
  视野之中。
  阳光下,身旁男子的消瘦脸颊上,写满专注之色,薄唇紧抿,明亮的眼睛中,倒映着桌上俊逸的字,他抓笔的右手修长,手指关节处捏的发白,端是写的入木三分……
  距离的近,五感灵敏的朱幽容,早就闻到了他身上的男子气息。
  她巧鼻皱了皱,悄悄的嗅着,觉得是陈旧书卷、木笔石墨的混杂清香,朱幽容熟悉这些,另外,其中还夹杂着一点清晨的好闻味道。
  具体是何,她其实也不知,但就是没由来的觉得是清晨的味道。
  一如这个姓赵字子瑜的男子,时常露出的温润目光,就像此时照在他们身上的清晨辰时四刻的阳光。
  是他的味道了。
  见赵戎似乎是没有发现。
  儒衫女子便又大胆了些,偏头打量着身旁这个,被她敲脑袋时像个弟弟教她写字时有些成熟的家伙。
  看着赵戎的侧脸,朱幽容突然觉得,他专心写字时,很近,交谈看着她时,却有些远。
  只是下一秒,‘很近’的他的话语,陡然从‘很远’处传来。
  “喂朱幽容,你压到我了。”
  朱幽容:“…………”
  此时,因为二人不知不觉间靠的太近,又或走神或专注,之前没有注意,结果……某人按在纸上的左手小臂,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沉甸甸的压力,泰山压顶,还是两份。
  下一刻。
  似有默契般。
  儒衫女子轻咳起身,直起腰肢,别过脸去。
  年轻儒生左手一挪,重新去挽右手袖子,继续写字。
  就此分开。
  气氛有些尴尬。
  赵戎手上的动作渐停,沉吟了会儿,抬头张嘴。
  咚咚————
  正在这时,敲门声回荡屋内。
  尴尬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赵戎与朱幽容刚对视一眼,只是霎那间,突然,吱扭一声,兰轩书房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门外有一道人影。
  距离敲门声结束才不到两息,这人便不等回应直接推门了。
  书房内的二人微怔,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古板女子正站在门外行礼。
  “老师,晨安,赵兄…晨安。”
  鱼怀瑾表情严肃的看着屋内二人。
  她的身后,突然又冒出一个小脑袋,头上戴着一顶歪歪的书童帽,乌溜溜的眼睛,小狐狸似的,瞅着屋内,目光狐疑的在赵戎和她家先生身上打转。
  鱼怀瑾面无表情,迈入门内。
  ……
  大约一刻钟后,赵戎的衣摆间捎带几缕兰香,离开了猗兰轩。
  刚刚在鱼怀瑾忽然到来后,书房内的气氛正常了起来。
  也严肃了起来。
  赵戎又给朱幽容示范了几个‘永’字后。
  他眼神暗示了下某事。
  然后,在鱼怀瑾与静姿二女的旁观下,朱幽容又为赵戎泡了一杯味道极好的兰花热茶。
  他一饮而尽,完成了此行目的,随后瞧了瞧旁边,一直盯着他看的鱼怀瑾,和防贼似悄悄瞄他的静姿,微微耸肩,便主动告辞离去了。
  猗兰轩外,一处静雅甬道上,赵戎握着书卷行走,某刻,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他倏忽失笑,摇了摇头。
  赵戎去了趟林麓山,沿着曲折长廊而上,在山顶九层危楼前,他将那本南康野史夹带着一叠读书心得的纸稿,递给了书楼外的一位管事之人。
  在翻阅厚厚纸稿的管事之人,面色诧异之时,赵戎在楼外又取了本尚未入楼的闲书。
  随后。
  他抄起袖子,携着新书与新得的入楼令牌一起,返回东篱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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