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支道家签

  “不是一点底牌都没有。”
  默想签筒,陈止沉吟起来,脑海里浮现百家签筒的具体用法,这些信息,前世他用了几年时间才总结出来。
  筒身上有五行刻度格,要传扬名声,为人称道,形成名望,才能补充刻度,一格满了,就可以抽签。
  消耗一个格子,能抽一支下下签,但用过之后,一般有副作用,这副作用会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多数涉及钱财。
  想要避免副作用,可以一次消耗两个格子的名望金液,抽一支下等签,这比下下签高一个等级,副作用出现的几率较小,很多时候几乎没有副作用了,即便有,多数也能事先推算,加以防范。
  以此类推,一次消耗三个格子,得到的是中等签,这种签没有副作用,最让陈止放心,可要累积三格名望,可不是个轻松的活。
  “前世,我第一次集齐三个格子的名望金液,是促成吕布辕门射戟那次,差不多是名声传遍了整个徐州,才能集齐。”
  这个时代的徐州,是省级行政区,下辖几个郡县。
  “集齐一个格子,要街巷闻名,集齐两个格子,就要郡县扬名,三个格子则是一州闻名……”
  至于集齐四个格子,可以抽取一支上等签,不光没有副作用,还有一定几率得到意外收获,有的时候,还能一签多得。
  “可惜,要集齐四个格子,不说天下闻名,至少也得名传一方。”陈止露出追忆之色,前世他做到这一步,也是很不容易的。
  最后,就是消耗五个格子,抽一支上上签,陈止上辈子也没抽过几次,但每成功抽取一支,都可时来运转、化险为夷,连历史大势的改变也和上上签有关,他能在死后得以重生,靠的也是上上签。
  “名望难得,如今能满两格,怕是和这具身体在大族,又常做些荒唐事、满城皆知有关,就算这样,二十一年也不过就是两格。”
  想着想着,陈止把目前掌握的记忆整理了一下。
  “我这具肉身,是个地方豪族的普通子弟,对边疆局势所知有限,可对周围一亩三分地的事,知道的不少。”
  “陈家位于徐州地界,有诸多分支,陈止所在的彭城分支勉强算个名族、望族,也就是士族宗族,但根基不稳,已有了没落、衰落的迹象,介于寒门和高门之间,在九品体系中处于中下层次,高不成低不就,没多少政治权利,也没太多产业,主要财富在土地上,所以族内对土地的追求近乎病态,连自家族人都算计。”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敲,暗自摇头。
  “由点及面,从这个家族来看,新汉的土地兼并已较为严重了,可惜前任陈止所知有限,接触不到更多消息,也不知道朝政和边疆的真实情况,不好进一步判断,但要寄情山水,天下大势不能不知,也不能没有势力、钱财,否则就变成了坐井观天,说不准哪天采菊东篱下,进门被兵抓,嗯,得早点着手布局。”
  陈止很清楚,自古隐士,多数消息灵通,除却真心隐居的,剩下多为待价而沽,或者时刻准备逃跑,可以说是人隐心不隐,稍有风吹草动,跑的最快的就是他们。
  “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族田问题,按族规,族田是三世共财,以宗族之地赈赡穷乏、务施九族,可眼下门阀渐生,田庄盛行,宗族土地都有了主,这具身体的老爹算有点本事,谋了些许肥田,可惜人一死,留下一群幼小,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引来了饿狼,经过几次巧取豪夺,如今所剩不多了,那位二伯这都不愿放过,想一口气全夺了,是一点亲情都不讲了。”
  梳理了记忆,了解了前因后果,陈止知道已退无可退。
  “陈止这一房本就穷困,加上他好赌成性,欠了不少赌账,若把田地丢了,就真是破家了,现在没有三军将领供我驱策,而且情势不明,那二伯发难在即,就先从百家签筒着手,看能不能抽到合适的签,这是最省事的选择,按照前世的经验,副作用一般都是影响财运,钱财身外之物,最不用吝惜,如果不能,再谋其他。”
  一念至此,他思考的重心顺势偏移。
  “名望金液存有两格,可以一口气抽个下等签,但局势不明,不能都消耗了,得留一格垫底,防止再生事端,不如抽个下下签,至于那副作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到这,他在心中默念“抽签”两字,就见百家签筒微微一晃,五行刻度上两个充斥金色液体的格子一颤,其中一个瞬间清空,跟着一根竹签从筒中弹出,化虚为实,出现在陈止手中。
  低头看了眼竹签,陈止眼皮子一跳。
  只见签上写着一个“道”字,字的下面,则标注了“下下签”三字。
  “是道家的签。这道家之签多是精神境界之类的,倾向于务虚,用来装高深莫测效果不错,逼格甚高,我上辈子劝降张辽时用过,但等会见陈家老二,要切切实实的谈土地问题,是利益之争,装高人怕是效果有限啊。”
  把玩竹签,陈止迟疑片刻,又笑了起来。
  “先解签,看是什么效用再说,前世协助刘备争霸天下,兵家、墨家等几类签最有用,现在是承平之时,不用天天打仗,或许道家的东西另有妙用。”
  想着想着,他对竹签低语两字:“开签。”
  竹签一震,崩散开来,变成一颗药丸,指甲大小,圆滚滚的,又有一行文字传入陈止脑海。
  “以道观物,可以见真。以道观物丸,食用后拥有以道观物的能力,能透过表面看到本质,从话语中窥见内心,万物在你眼中已无隐秘,持续时间半个时辰。”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陈止大为意外,继而露出喜色。
  “以道观物丸,上辈子用过两次,堪比读心术,是好东西,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虽不知副作用是什么,不过我心里是有底了。”
  准备妥当,陈止不再耽搁了,先把手边写了字的纸销毁,这纸上的内容,在如今可谓大不敬,是不能留的,做完这些,他接着就理了衣衫,吹了灯,推门出屋。
  陈家在彭城有些根基,陈太公也曾为官,陈止父亲这一辈的兄弟里,老大陈迟和老幺陈远都有公职,一个为官,一个为吏,比起从前的家势是差得远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府宅院作为祖业,占地着实不小,分为东中西三块,从前宅到后宅,有几条长廊。
  陈止穿庭院、过开间,走在长廊上,沿途有家丁、丫鬟,见了他只微微施礼,跟着急急离去,像在躲避瘟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灵堂的事八成传开了,陈家二老爷要整治我的消息,估计也已人尽皆知了,可不就要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想着想着,他按记忆来到走廊尽头,入了后宅。
  “来了,来了……”前路尽头,有几名陈家子弟,他们一见陈止,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这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差。”
  被人指指点点,但陈止面色如常,来到二老爷陈边落脚的房间前才停步,然后抬手就要敲门,却被一名陈家子弟拦住。
  就听这人笑道:“陈止,小心点,二伯在和三老许志公交谈,许公是乡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来是给咱们陈家面子,等会二伯斥你也好、责你也罢,都不可失了礼数,不然后果如何,不用我多说了吧。”
  “三老在里面?”陈止有些意外。
  三老,不是指的三个老人,而是一个职位,算是个乡官。
  这个“乡”,是一个地方的基层组织,设置了如有秩、游徼、三老等官职,按规,三老掌管教化,须五十以上、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出任,还有个潜在的规矩,就是要有足够的人脉,人脉深厚才能率众,所以在地方上颇有权威。
  对陈止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三老一句话,不仅影响他在家中的地位,还影响到他在周围城镇的风评和名声,进而影响九品评价,事关前途。
  陈止不得不重视起来:“要使用签筒,就要汇聚名望名声,最好是好名声,这个三老不能轻易得罪。”接着他又看向说话那人。
  这人已经蓄须,面相稳重。
  陈止认得此人,名为陈韵,和他一辈,是陈家三爷的儿子,但陈三前些年过世,陈韵立刻拜了陈家二爷陈边为师,说要学书法,如今被陈二爷当成心腹。
  “这陈韵出言提醒,不是念着兄弟之情,而是在敲打我,让我老实点,让陈二夺田时更顺利,少些波折,是个合格的狗腿子,上辈子没少见这种人,让人不喜,只是三老许志和陈老二一起,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难道两人有什么图谋?得了,我也不用猜了。”
  一念至此,陈止也不啰嗦,把攥在手里的以道观物丸吞了,干巴巴咽了下去。
  “干什么呢?”陈韵皱起眉来,很是不快,眼里充满了厌恶之色。
  紧接着,就有一句话传入陈止心中,声音和陈韵的一样,但对方明显没有动嘴开腔——
  “等二伯拿了他最后一点田,看这个废物怎么嚣张,这次我上下联络,又怂恿那家佣户,出了大力,等事情办好,二伯答应过我,会在小中正面前为我美言,我的乡品或许能升到第八品,为陈家这一辈中品阶最高,和其他几个大族的佼佼者并列!”
  早有经历的陈止知道,这是药丸起作用了,通过细节“推算”出了陈韵的想法,也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第八品?果然是九品官人法。”
  九品之法,是将天下士族子弟,按着诸多标准,划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这九种乡品,代表着一个人的名望、地位和等阶,决定社会和政|治地位,即使为官,也会以此为根据授予品阶、官职。
  “历史终究还有惯性,没有晋朝,却还有这个制度。话说回来,这陈韵心胸狭窄,我又没得罪过他,犯得着起这种恶念么?上下联络,使坏陷害,拿我做垫脚石?”摇摇头,陈止对陈韵的感官直线下降,又见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更生不快。
  想了想,陈止笑道:“你又不是二伯亲儿子、亲孙子,虽然也姓陈,但说到底,不过是走狗之徒,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人在屋檐下,不要想太多,至于品阶评定,你有什么品状逸闻,流传乡间么?就靠这两天露个脸,就想提升品阶?我劝你,就老老实实的做鹰犬走狗,这也是个很有前景的职业。”
  “你说什么?!”想法被人叫破,陈韵先是一惊,旋即恼怒起来,怒意勃发,“说我没有品状逸闻?难不成你有什么好名声?你陈蠢之名,有几个不知道的?敢讽刺我!这个年龄了,连个乡品都没有,族里都不愿把你的名字递上去,防止坏了中正官的心情!”他如今在陈家也有些威望,这一发怒,周围陈氏子弟无不色变。
  我这身体连个品阶都混不上?这也太惨了吧!
  心里想着,可陈止面色如常,不光不惧,反倒满脸正色的教训起来:“知不知道三老在里面?你大呼小叫的,让许公听见了,以为咱陈家没规矩,你能担负起这个名声?名声一坏,行状低下,还想升品?老老实实做下下品吧。”
  “你!”陈韵满眼怒火,脸上的凛然之色终究无法维持,怒吼一声:“何等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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