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寒风（中 ）
第十八章 寒风（中 ）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一阵寒风吹过 ，车立的上下牙齿不停地相撞。
刚才的战斗总计持续了不到半刻钟，他只向外射了五箭，然而，汗水却已经湿透了他衬在铠甲里的衣衫，被冷风一灌，透骨地凉。
“别，别怕，千总，千总肯定有办法！” 站在车立身边的朴七，一样汗流浃背，却坚持用颤抖的声音，为所有参战的朝鲜义军将士打气儿。“咯咯，咯咯，我亲眼看到过，李千总带着两百天兵将上千倭寇打得落花流水，咯咯，咯咯，咯咯，这回，他，他肯定还有办法！”
“咯咯，咯咯，咯咯……” 周围的朝鲜义军将士一边打着冷战，一边用力点头。仿佛自己回应得稍微慢一些，就会影响到战斗的结果一般。
严格的说，刚才的战斗远算不上激烈，义军的伤亡也算不上严重。然而，当最初的愤怒消失之后，包括车立这个曾经的朝鲜官军把总在内，每一位义军将士心里，都充满了恐慌。
外面的倭寇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群妖魔，一群连尸体都不放过的妖魔 。墙内的天兵再骁勇善战，终究还是一群人类。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人类能够战胜妖魔，除非，除非天上忽然降下来一位神仙。
而神仙，终究是传说中的，大伙轻易见不到。就在朝鲜义军将士紧张得浑身发软的时候，冰墙外，又响起了凄厉的海螺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杀呀，冲进去杀光 他们！”
“先破城者，财货随便挑！”
“走快点，走快点，你们这群废物！”
“快点去放火，放火烧墙！谁再故意磨蹭，直接杀了他！”
……
大群的倭寇徒步者尖叫着，驱赶起朝鲜新附军，再次迫近岗子寨东侧的冰墙。紧跟在徒步者身后的，则是大群的足轻和武士。弓箭手和铁炮手依旧停留在距离冰墙五十步外，凭借绝对的数量优势，将城头打得碎冰飞溅。
锅岛直茂的马回旗本，也跟在整个队伍最后向前推进。九鬼广隆则率领枪骑众，快速遮断战场两翼。在阻止有朝鲜新附军趁乱逃走之余，同时也担任警戒任务，防备有其他朝鲜反抗力量或者明军，突然赶至战场。（注1：马回旗本，马回，指的是警卫。旗本，是大名的直属家臣。合并于一起，称为马回旗本。）
这一轮锅岛直茂不再做多余的试探，而是选择全军压上，以期一鼓作气，将目标拿下。各部兵马梯次前进，宛若一道道前涌的海浪。
第一波“海浪”完全由朝鲜新附军组成，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手里都没有兵器，只抱着成捆的木柴。总旗级别以上军官，则给配备了一把刀，主要用于督战，随时砍杀麾下那些畏缩不前者，而不是像第一轮进攻时那样去砍杀守军。队伍中的伪百总和伪千总们，除了钢刀之外，手里还多了一支火把。当新附军们将干柴堆到冰墙下，他们就负责将干柴点燃。
如此寒冷的天气，想要用火来烤化坚冰，无疑有些一厢情愿。然而，锅岛直茂却坚持要做一番尝试。令他如此选择的原因，不仅仅是他来自倭国南部，缺乏对冰雪的了解。另一方面，他也需要利用朝鲜新附军行动，给麾下徒步者提供掩护。
这一招并不复杂，站在冰墙内的明军和朝鲜义军将领，都能轻松看穿。然而，想要用羽箭和火铳绕过第一波冲上来的新附军，去杀死那些倭寇徒步者，却无比的艰难。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朝鲜义军射出的羽箭又密又急，大多数，却都被新附军手中的干柴或者身体阻挡，无法伤害到倭寇徒步者分毫。
“砰砰，砰砰，砰砰……” 大明鸟铳手打出的子弹连绵不断 ，打倒的也大多数是新附军。
而倭寇徒步者却迅速分成了两队，一队挥舞着钢刀，逼迫未被当场射杀的朝鲜新附军加快速度。另外一队徒步者，则从地上不停地抬起尸体，将他们当做新的“建筑”材料。
“砰砰砰砰砰砰砰……” 站在六十步外的倭寇铁炮手，再度开火。密密麻麻的弹丸，压得城内的明军和义军无法抬头。
“啊啊啊啊……” 抱着木柴的朝鲜新附军兵卒，嘴里发出一阵绝望的呐喊， 趁机使出吃奶的力气，冲到冰墙下，将木柴迅速堆积成山。
跟上来的新附军将领丢下火把，试图将木柴点燃。却因为木柴不够干燥，引发了滚滚浓烟。浓烟顺着寒风扶摇而上，倒灌向西，熏得墙内朝鲜义军将士睁不开眼睛。射出来的弓箭明显变得凌乱。站在木架上的大明鸟铳手们，也因为要防备对面飞来的弹雨，射击节奏明显放缓。而明军对面的倭寇徒步者，却以更快速度冲了上来，将手中尸体重重地掷在了冰墙下。
“砰！”第一波冲到冰墙的倭寇徒步者丢下十多具被冻硬的尸体，转头，从两侧绕过本方攻击阵列。第二波徒步者者继续冲上来，将已经冻硬或者还在流血的尸体，掷在第一堆尸体之上。紧跟着，是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前仆后继。
浓烟翻滚，遮天蔽日。冰墙外的世界，瞬间变成了阿鼻地狱。无数“魔鬼”在黑烟中往来穿梭，将尸体越堆越高，越堆越高。从墙内射出来的羽箭不断将魔鬼们射杀，但是，他们的同伴却继续咆哮着重复先前的动作。新倒下的尸体，很快也被捡来起来，堆在尸山之上，殷红色的人血顺着尸山的边缘，不断向下淌落，在周围的地面上，凝成一层厚厚的冰壳。
敌我双方的人数差距，在此刻体现得格外明显。虽然朝鲜义军和大明鸟铳手都使出了全力，虽然有数以百计的新附军和倭寇徒步者在搭建尸山之时被射杀。但是，冰墙外的两座尸山却以肉眼可见速度增高，很快，就高得几乎与冰墙齐平。
“腾———”一堆正在冒着浓烟的干柴上，终于冒起了火焰，整个战场为之一亮。
“腾——”“腾——” “腾——” 周围的干柴堆，也都燃烧了起来，瞬间将浓烟驱赶上天空，将冰墙的表面，烤得水雾弥漫。
水雾迅速变成水珠，又变成水流，将冰墙上的血迹冲散，令靠近火堆的那部分冰墙，看起来都晶莹剔透。
晶莹剔透的冰墙外，妖异的火苗上下跳动。照亮满地的血迹，和两座巨大的尸山。成百上千具朝鲜新附军和倭寇徒步者的尸体，沿着山顶一路向东，一路走低，最后终于与地面齐平。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刺耳的海螺声再度响起，所剩无几的朝鲜新附军和损失超过一半儿的倭寇徒步者齐齐后退。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大难不死的笑容。
”砰砰砰砰……” 铁炮声再度响起，将冰墙表面打得白烟滚滚。
“哇哇，呀呀呀，嗷嗷嗷……”数以千计的倭寇足轻，拎着明晃晃钢刀，分成两大队，迈步登上尸山，里出外进的牙齿，被火光照得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