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雪仗 (上)
第十五章 雪仗 (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仿佛还嫌锅岛直茂受的打击不够,山梁上,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战鼓声。紧跟着,数百名朝鲜“暴民”拎着木桶冲上城头,将冷水直接倒下了城墙。
山坡阳面靠近城墙脚处的积雪,立刻被泼化了一大片。雪块和冰水混合在一起,顺着山坡往下淌。还没等倭寇们想明白朝鲜义军正在干什么,冰水已经停止了流动。沿着距离城墙跟儿五六步远的位置,隐隐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折线。
毫无温度的阳光从南方射下来,给折线与城墙之间的区域,镀上了一层优雅地蓝。山梁上的城墙,顿时显得愈发巍峨,巍峨得甚至有些刺眼。而城墙上朝鲜义军,则在鼓点的督促下,继续拎着木桶来来往往。用一桶又一捅冷水,将折线与城墙之间的区域,继续向外拓宽。
“他们,他们在造冰!” 一名来自松前地区的武士凑到锅岛直冒身边,哆嗦着向他汇报,“天这么冷,山坡上结了冰后,根本没法站立,更无法去毁掉冰墙!”(注1:松前,北海道一代,原本为虾夷人的土地,后被日本吞并)
“八嘎,一层冰而已,放把火就能烤化掉,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 锅岛直茂正急得火烧火燎,立刻一个耳光抽了过去,将此人直接给抽下了马背。
那武士被摔了个七晕八素,却没胆子喊冤。只是在心中不停地诅咒,“你这个南方来的蠢货,这辈子才见过几次雪?如此冷的天气,无论你点起多大的火,冰保证也冻得比化得还快!更何况着周围的树都是活树,哪里砍得到足够的木柴?!”
“九鬼四郎兵卫,带上五百骑兵,绕过山丘,去寻找寨门。” 锅岛直茂虽然是佐贺藩的大名,却并非真的没见过雪,先前抽了那多嘴的松前武士一个耳光,只是不愿意让此人的话,打击麾下倭寇们的士气。待对方闭嘴之后,立刻开始寻找真正的破敌之策。
“是!” 枪骑大将九鬼广隆,知道眼下倭寇人数再多,也不可能翻过结了冰的山坡,答应一声,立刻带领麾下弟兄,绕向正东方的谷口。
按照他手中的朝鲜舆图,岗子寨夹在南北两道山梁之间,东西则各有一个入口 。即便明军在朝鲜“暴民”的帮助下,也堆雪为墙,将两个入口都堵得严严实实。日军从平地上发起进攻,也远比爬山坡更为容易。
他的判断 不可谓不准确,才向东北方绕了两三里路,山势就出现了中断。一个颇为宽阔的谷口,迅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谷口中央稍稍偏南方向,还有一条两丈宽的河面。河面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遮挡。
“那里,那里!那里有一伙明军骑兵正拉着马往寨子里走!” 有一名叫做大友清信的武士眼尖,指着冰面上缓缓移动的身影,大声提醒。
“是这几天反复骚扰咱们的那伙!” 九鬼广隆双眉倒竖,三角眼中火光缭绕。
他终于看清楚连日来让自己无法睡一晚上踏实觉的对手,究竟有多少人了!总计不过三个百人队,并且一样累得筋疲力竭。从这些人牵着马往寨子里走的背影上,就能看出他们其实早就到了强弩之末!
“如果当初不是我给锅岛直茂献计,把朝鲜新附军放在了外围。其实有很多机会 ,将这伙明军给……” 猛然想起自己可能出了个蠢主意,九鬼广隆后悔得直想抽自己耳光。
“呜呜,呜呜,呜呜……” 正在沿着结了冰的河面往寨子里撤的明军,显然也看到了匆匆而来的倭寇。扭过头,十几只号角再度吹响,一声比一声有气无力,却一声比一声让九鬼广隆羞恼欲狂 。
“大友君,你去向锅岛大名汇报,说已经找到了山寨的入口。请他立刻派两千名朝鲜人过来帮忙,用草席铺一条进攻通道出来!” 猛地咬了下舌尖儿,九鬼广隆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随即大声发号施令。
大友清信闻听,眼神瞬间就开始发亮,大声答应着拨转马头,直奔锅岛直茂的帅旗位置而去。
“所有人,下马休息,恢复体力。准备在两个西洋时之后,沿着河面儿,对寨子发起强攻!” 不待大友清信带回锅岛直茂的答复,九鬼广隆咬着牙,继续向麾下的骑兵们吩咐。
“是!” 不愧加藤氏精心打造的枪骑众,骑兵们虽然又冷又困,却扯开嗓子大声回应。紧跟着,整整齐齐地跳下战马,从贴身口袋中掏出用体温捂软的干粮,伴着积雪狼吞虎咽。
“明军没多少人,否则,不会用雪墙把自己关在里边!” 九鬼广隆自己也取了块儿肉干儿,边用力咀嚼,边大声向周围的亲信解释,“朝鲜人都带着睡觉用的草席,铺在河面而上,足以用来防滑……”
河面太宽,并且光滑得让人和马都难以站稳脚跟。所以,明军特意将河面位置留了出来,当做进出寨子的唯一通道。
然而,对付冰面儿,却远比对付雪墙简单。只要豁得出去代价和朝鲜人的性命,即便用尸体铺,也能铺出一条可以供日本卫士和足轻前进的道路来!
“大将英明!” 众亲信越听,眼睛越亮,越听,士气恢复得越快。不多时,就大声发起了欢呼。
正在率领主力赶过来的锅岛直茂,听到骑兵们的欢呼声,精神也瞬间为之一振。迅速抖动战马缰绳,只带着少量亲信,直奔河道。
他要亲自测试一下,河道上冰面的厚度,以免在进攻之时,冰面发生开裂。同时,也要向麾下所有人,表现一个作为主帅的勇敢,以免风头全都被九鬼广隆这个下属给出了,影响到自己今后的前程!
就在他的身影刚刚赶到岸边之际,远处的寨子内,忽然又传来一阵战鼓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就像三伏天傍晚的闷雷,敲得人心脏不停地战栗。
“叮叮,叮当,叮叮,叮当……” 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紧跟着响起。数以百计的朝鲜“暴民”出现在了雪墙之间的河道上,竖起凿子,挥动铁锤,将河面凿得冰渣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