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拼命(上)
第七章 拼命 (上)
“金大人!” 向导朴七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如同见到猫的老鼠般跪倒在地,朝着来人连连叩头,“小的正打算将天朝将军送走之后,就回去向郑将军复命。小的……”
“让开,别挡路!” 来人抬起脚,将朴七踹出了三尺远。随即,又迅速换了一幅笑脸,朝着李彤等人拱手,“哪位是天朝李千总?在下乃是朝鲜宁边大都护府帐下……”
“李泽,他是谁?” 李彤对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极为警惕,将手按在刀柄上,厉声打断。
“启禀千总,此人自称是朝鲜王子的亲舅舅,平安道下面一个州的郡守。奉了其王子之命,前来劳军。是先前派朴七给咱们指路的那个车千户带着他一起来的。所以小人才将他领到了您面前来!” 负责头前警戒的家丁李泽,红着脸低声汇报。
“在下的姐姐乃是贵人,宁边大都督……” 金姓官员又往前走了半步,涎着脸继续向李彤拱手。
一句话没等说完,却被李彤再度高声打断:“车千户呢,他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
”千总大人,车千户只是个带兵的武夫,不懂礼仪……” 金姓郡守毫不气馁,继续红着脸解释。
“我没问你,你先等一会儿!” 不喜欢此人先前对朴七的跋扈,李彤横了他一眼,大声呵斥。随即,继续将目光转向家丁李泽,“你说!军中之事,自有军中规矩。”
“是!” 家丁李泽知道自己办错了事情,赶紧肃立拱手,“车千户身边带着三百多名朝鲜骑兵,不方便下马,所以,属下就自作主张,让他们留在了两里之外的岔路口。属下知错了,请千总责罚!”
除了先前将姓金的朝鲜郡守带过来之外,其他处置,倒还算妥当。李彤先挥手令他退下,然后又回过头看了看身后满脸疲倦地弟兄,随即,笑着向金姓官员询问,“金大人是吧?你大老远跑来,有何见教?!”
“不敢,不敢!” 被李彤故意冷落了好半天,金郡守却丝毫不敢发怒。先躬身行了个礼,然后满脸堆笑地汇报,“番邦小国,哪里敢在将军面前称大人?! 下官这次来,乃是奉了我家临主上海君之命,特地请贵部前往宁边大都护行辕休息。他已经专门安排下了酒宴,准备为各位将军一洗征尘!”
“临海君又是谁?还有,宁边大都护是什么官职?前几天李某南下之时,怎么没见他派兵阻截倭军?” 非常不给对方面子,李彤直接了荡说出心中疑惑。
“回将军的话,临海君,乃是我家国王的长子。奉命担任宁边大都护,率领平安、咸镜两道的军民讨伐倭寇。” 金郡守的口才非常了得,短短几句话,就将李彤的疑问解释了个清清楚楚,“至于我家主上为何前几天没率部跟倭寇交手,乃是因为前几天他刚刚接到我王的上谕,还没来得及赴任!”
“哦,原来又是一个王子!” 李彤终于大致弄清了对方的身份,迟疑着点头。正准备出言推辞,却忽然听张树低声问道:“金郡守在来的路上,可曾遇到了另外一支大明兵马。规模在千人上下,并且跟我们一样,全都是骑兵?!”
“没,没有,肯定没有!” 金郡守楞了楞,旋即就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下官接到我家主上的命令之后,就由车千户带着往太白山这边赶,沿途没有遇到过任何队伍。”
“那你家王子,可曾命令你请祖总兵?” 平素一直很注意上下尊卑的张树,忽然变得鲁莽了起来,继续大声越俎代庖。
“下官,下官不知道。” 金郡守又楞了楞,信誓旦旦的补充,“下官这个郡守,也是刚刚到任。对什么事情都两眼一抹黑。您说的祖总兵,如果我家主上知道他来了朝鲜的话,肯定会请。但是,具体派谁去请,下官就不清楚了。”
“噢,原来如此!” 张树偷偷向李彤使了个眼色,然后继续大声追问,“那金郡守可知道,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伙倭寇在哪,具体有多大规模,其领兵主将又是哪个?!”
“回天朝上差的话,下官,下官乃是文职,不,不同晓武事!您老如果需要询问倭寇的情况,不妨在酒宴上,跟其他朝鲜武将打听。我家主上,也请了附近各处带兵的朝鲜将军!” 金郡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答得滴水不漏。
张树闻听,便不再继续难为他,只是将目光转向李彤,静静地等待后者做出决断。
李彤虽然刚当上选锋营左部千总没几天,对朝鲜的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但基本的防人之心却不缺,见张树突然缠着金郡守刨根究底,立刻就失去了接受朝鲜王子邀请的兴趣。摇摇头,笑着向金郡守说道:“多谢你家王子美意,洗尘,就不必了。辽东祖总兵已经带着麾下弟兄甩开李某老远了,李某得赶紧追上去与他汇合。实在不敢中途赴宴,耽误军机!”
说罢,又迅速扭过头,冲着所有家丁和军官吩咐,“就在此处休息一刻钟,大伙赶紧吃点干粮,把身边的坐骑也都喂上一喂。一刻钟之后,就上马出发。以免祖总兵等咱们不着,还又派人过来接应!”
“诺!” 弟兄们虽然不明白他为何非要把祖承训部给扯上,却果断地齐声答应。
“这,这怎么行。” 金郡守闻听,立刻着了急,躬身下去,连连作揖,“将军大人,将军大人。我家主上自打听闻有天朝兵马南下,就盼望着能当面向各位将军致谢。他的大都护行辕距离此处不到三十里,您麾下的弟兄们,又累得人困马乏。何不过去吃顿饭,顺带歇上一歇。说不定祖总兵也回去,您和他在行辕汇合,岂不省得彼此再你追我赶?!”
“还是不劳烦了。你家临海君有招待李某那份钱粮,不如去多征募一些壮士。李某这一路上,看到好些被杀散的朝鲜兵卒,身上连件像样盔甲都没有。包括帮李某安排向导的车千户,李某见到他时,他麾下的弟兄都有一大半儿拿青布裹头!”
“这,这是因为我家主上刚来,没,还没顾得上,没顾得上整顿各路兵马,发放武器辎重!” 金郡守难得脸红了一次,摆着手大声解释。“天朝将士舍命为朝鲜而战,我,我家主上总该进一份心意。再省,也不敢省掉一顿接风宴。还请,还请将军大人赏光!”
他是文官出身,嘴巴相当灵活,说出来的理由头头是道。但无论他如何口灿莲花,李彤却好像对朝鲜王子有什么偏见般,坚决不肯赏光。到最后,甚至连此人的话都懒得回应了,只管着取了干粮,坐在马背上就着冷水慢慢咀嚼。
金郡守无奈,只好悻然作罢。临离去之前,却又让随从取了一小袋子高丽珍珠,交给李彤给弟兄们“添置趁手武器”。这回,李彤没有再推辞,笑着收了,然后带着弟兄们,扬鞭启程。
一口气走出了五十余里,大伙才又停下来休息。张维善累得盔斜甲歪,半瘫在坐骑背上,低声抱怨,“子丹,既然有人请吃饭,为啥不去啊!那个叫什么君的既然是朝鲜王子,身边肯定还有不少兵马。总不至于饭吃到一半儿,就被倭奴杀上门来!”
“所有人,下马休整,给坐骑喂水喂豆料。然后整顿铠甲兵器,以备不测!” 李彤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扯开嗓子,朝着所有弟兄招呼。随即,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兄弟俩能听见的幅度解释,“你刚才没听树兄问么,他是专程来请咱们的。根本没理祖总兵!”
“那又如何?” 张维善楞了楞,依旧满脸茫然。
“无论排第几,好歹人家也是朝鲜王子。放着祖总兵这么座大佛不拜,却上赶着巴结我这个小小的千总。还不够奇怪么?我是怕,咱们去赴宴容易,再想脱身,却难比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