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雏鹰(下)
第一章 雏鹰 (下)
“上山,跟我上北面那座山!”
“上山结阵!”
右司把总赵登和左司副把总许堰两人,也是经验的老行伍,紧跟着张树的叫喊声做出了决断。
“上山,上北面那座山!”
“上山结阵!”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人生地不熟,逃也找不到路!不如豁出性命去拼个痛快!”
“来得都是朝鲜人,倭寇未必有多少……”
两位把总麾下的家丁,还有队伍中的百总,旗总们,纷纷扯开嗓子高声大喊。一边约束着弟兄们一起朝东北方半里远的丘陵处转进,一边将手中的钢刀高高地举了起来,随时准备诛杀那些带头逃命者。
队伍中的兵卒们别无选择,只好强忍住心中的恐惧,撒腿朝上官们指定的方向狂奔。沿途中,箭矢、干粮、头盔,甲片儿掉了满地。好在与溃兵之间的距离足够远,张树等人决策做得也足够及时,大伙才赶在溃兵冲到之前,爬上东北方的土丘。
“结阵,左右两司结直方阵!所有家丁下马,取火铳,准备射击!” 家丁头目张树迅速朝周围看了看,扯开嗓子,再度越俎代庖。
“张兄弟——” 右司把总赵登眉头一皱,本能地就想要提醒对方越权。嘴巴刚刚吐出了三个字,就被李盛暴怒地打断,“少啰嗦,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张老哥杀倭寇的时候,你小子还在穿开裆裤!”
“照张老哥的话去做,咱们手下的弟兄都是菜鸟,放在前面等同于送死!” 左司副把总许堰果断伸出手,拉着赵登就往队伍旁边走。一边走,一边扯开嗓子冲着自己的家丁呵斥,“还愣着干什么?都去听张老哥指挥!谁今天敢拉稀,老子回去后活剥了他的皮!”
“家丁队听张老哥指挥,其他人,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结直方阵!” 右司把总赵登终于开了窍,也瞪圆了眼睛,迅速向周围大声喝令。
直方阵是训练和接受校阅时才用到的一种阵型,最大的好处就是看上去整整齐齐。而此阵最大的缺陷,则是行动不便。无论是向前发动进攻,还是掉头逃命,都很难保证速度。
所以在战场上,通常没有任何将领,会选择摆直方阵接敌。也很少有将领,会将自掏荷包训练养护的家丁队,摆在普通营兵前方。然而,对于今天这种情况而言,老行伍张树所提出的建议,却是最佳的选择。
首先,缺乏严格训练且没有经过任何战火洗礼的新兵,无论摆成什么阵型,都对敌军构不成太多威胁。与其费力气带着他们玩那些精细花样,还不如摆一个最简单的直方阵。好歹能虚张声势,弟兄们彼此之间也可以互相壮胆儿,并且谁都没那么容易掉头向后逃跑。
其次,用没有战斗力的新兵去迎战汹汹而来的敌军,恐怕连一轮攻击都招架不住,阵型就会崩溃。到那时,家丁们被溃败下来的新兵们冲得立足不稳,半点作用都发挥不出。还不如直接将他们摆在最前头,好歹能给敌军一个下马威。
再次,就是军中的武器配备问题了。家丁们都有坐骑代步,所以除了携带长矛、戚刀之外,几乎人人马背上都挂着弓箭或者鸟铳。并且每一把鸟铳都经过多次检验,轻易不会炸膛。而寻常士卒手中的兵器,则以长矛、盾牌和雁翎刀为主,火器和弓箭只占了两成,仓促之间很难集中起来使用!
“结阵,都不要乱,按照平时训练的样子,整队,结直方阵!”
“整队,整队,结直方阵有什么难的?平时训练时的饭菜,都喂到狗肚子里头了?!先按局整队,然后两司之间互相穿插!”
“动作麻利点,别拉稀!荒山野岭的,跑你也跑不回去!”
“整队,整队,没看见把总的家丁都站前头了么。人家的命不比你值钱!”
“整队,结阵,跟着我……”
识货的,不仅仅是左司副把总许堰一个。队伍中的百总们,也都明白此时此刻张树的指挥绝对正确。纷纷扯开嗓子,去约束各自麾下的弟兄。
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虽然选锋营的正副千总都不在队伍中,两个司的兵卒也都是新手。可是在张树的及时指点,和下级军官们的努力配合下,弟兄们依旧把握住了最后机会,将军阵摆出了一个简单的伞形。
两个司的新兵,连同百总、旗总、队长等军官,都站在了伞柄位置。而各位把总和百总麾下的家丁,则被张树、李盛、赵登、许晏和另外一位姓王的副把总带着,排成了一个伞面儿。所有家丁都被勒令下马步战,其中携带鸟铳者,则被放在了伞面最靠前的隆起处,黑洞洞的铳口一致指向了山下。
山下,溃兵已经进入了鸟铳射程之内。非但脚步没有做丝毫停顿,反而嘴里发出了狂喜的大叫,如同蚂蚁般一拥而上。
“鸟铳开火!” 张树毫不犹豫地下令,声音中不带任何怜悯。
“乒!” 七十余杆鸟铳,同时喷出了浓烟。子弹呼啸,瞬间将向明军靠近的朝鲜溃兵从正中央处打翻了足足两层。而老行伍张树对射击的结果看都没看,果断地再度举起了手中钢刀,“弓箭齐射,给鸟铳争取装填时间!”
“嗖嗖嗖——” 擅长使用弓箭的家丁们,纷纷松开弓弦,将三十余枝雕翎射向山脚。被鸟铳打懵了的朝鲜溃兵根本不懂得躲闪,愣愣地战争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袍泽一个个被羽箭射倒。
“嗖嗖嗖——”
“嗖嗖嗖——”
“嗖嗖嗖——”
众家丁都经历过战阵,知道如果让溃兵冲上来,自己这边今天会落个什么下场。不需要任何人督促,就继续扯动弓弦,将铁簇雕翎箭,不要钱般砸向山脚。
四轮齐射之后,一部分朝鲜溃兵们终于明白,对面的天朝官兵不打算为他们提供庇护。哭喊着调转身形,绕着土丘继续向北。而溃兵中一部分无赖,则恼羞成怒,在某个将领的怂恿下,从地上捡起石块木头,就准备跟半山腰上的明军拼命。
“砰!” 迎接他们的,是又一轮鸟铳齐射。滚烫的弹丸呼啸着略过六十余步距离,将带头拼命的几个刺头儿,全都打成了马蜂窝。其余溃兵瞬间恢复的清醒,簇拥着自家将领,撒腿就跑。
“弓箭手待命,严防倭奴趁机发起进攻!” 张树的声音,再度传入大伙的耳朵,听上去不待半点儿喜悦。“鸟铳手,检视火器,继续装填。三位把总,麻烦到后面的直方阵里,把会使鸟铳和弓箭的弟兄拉出来。由你们三个带着,在我背后再拉一条横线。无论打得准不准,至少能给其他人争取一点装弹时间!”
“是!” 家丁们对张树的本事心悦诚服,毫不犹豫地齐声答应。
“张老哥放心,你背后交给我们!” 赵登、许晏和另外一位姓王的副把总,也自认做不到像张树那般临危不乱,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呼——” 眼看着被溃兵冲击本阵的危险解除,而追杀朝鲜溃兵的倭奴,与山脚之间还有一大段距离,家丁头目李盛,终于偷偷松了一口气。
虽然溃败下来的朝鲜兵卒铺天盖地,但追杀他们的倭军,规模却未必太大。而只要倭军的数量不超过两千,明军这边虽然以新兵居多,却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还没等他吐出来的白烟,被秋风吹散。一阵凄厉的海螺声,就在旷野间响了起来。
紧跟着,上百面黑红相间的旗帜,出现在了大伙视线之内。每一面旗帜后,都跟着密密麻麻的倭国兵卒,就像一群低飞掠食的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