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什么熊孩子……”段蕴扶着额角恨铁不成钢,“一点都没有你娘当年文良贤淑的影子。”
安正则一个没绷住,差点笑出声。
最终还是忍住了,笑而不语道,“九畹,不错,周岁的时候拿了一只‘酒碗’,日后便唤她‘酒碗’好了。”
段蕴点头表示赞同,“相公你实在是太有才了!”
安酒碗睁着一双无害的大眼睛,看着眼前两个大人对着自己笑得见牙不见眼,笑了一会后还夸张地抱在了一起,委实困惑。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解惑,就听见自己爹唤了奶娘过来把她给抱出去了。
随后屋里的灯火一熄,也不知道爹娘在里面做什么呢。
段蕴有段时间总是叫安正则为太傅,叫得多了,就被安小妞听了进去。
日后有一天,门外西街的婶婶逗她玩,“酒碗啊,你可知道自己爹爹叫什么名字?”
安九畹仰着脸就答,“我爹爹叫安太富!”
婶婶一愣,“什么太傅?”
“太就是大、非常的意思,富就是多财有钱,我爹爹叫太富,意思就是……”
躲在门后面偷听的段蕴鼻子都要气歪了,不想听自己女儿胡掰,转身就进了屋和她爹告状。
于是当天傍晚,安酒碗的晚餐就少了只鸡腿。
☆、第71章 递过来一张纸
安正则看了眼段蕴,又看了眼何弃疗,略一思索对韩易道,“王爷在我府上遭受词劫,本相委实也难安心,不如这便领你去看看。陛下与弃疗回屋休息可好?”
段蕴点头答应,巴巴地又补了一句,“有消息随时通知朕。”
韩易进屋的时候,段清晏已经由下人伺候着解了外衣,正躺在床上被擦拭着伤口处。
他臂上的血迹已经基本被擦干净了,在远处只是见到肤色净白的皮肉,因而看上去没那么惨。
韩易稍稍放下心来,一转眼却看到一旁的椅背上搭了件血迹斑斑的衣服,细看之下正是他家王爷今早从箱底翻出来的新衣服。夏季的衣服多轻薄,而这一件的袖口又颇宽大,所以段清晏摔下去的时候才会那么容易擦破皮肉流了血。
他这么一看,当下又揪心了起来。
杜仲起身对着安正则行了个礼,又和韩易打了个招呼,轻声道,“因为王爷后脑突然受到冲击,造成暂时性的昏迷。不过下官已经瞧过,王爷脑后并没有血块阻塞经脉,只需静养即可。”
韩易亲耳听到杜仲这么说便松了口气,“眼下不得已只有劳烦安相,借个地方养伤。王爷醒来后定是要回去的,大人不必为此劳心,一切以陛下和国事为重。”
安正则见段清晏的跟班来了,自己也就没什么好交代的。他左右思量了一下,九王爷一时半会也醒不来,以他的身份在这里守着委实不妥,于是便知会一声出去了。
杜仲陪着韩易又在这屋里守了好一会儿,直到接近晌午时候才离开,给段蕴张罗药膳去了。
他刚走了没多久,床上的段清晏就睁开了眼,别有深意地和韩易来了个对视。
韩易心领神会,起身走到门边上对安府的几个侍女轻声道,“王爷身上出了汗,定是不爽利。在下准备帮王爷擦擦身子,你们……”
小姑娘们一下子就懂了,极有礼节地对他福了福身子,出门回避。
他再仔细一瞧屋里,窗户纸都是新糊上的,严丝合缝很是密实,屋内屋外互相瞧不见。
韩易放下心来,又回到床边小小地唤了一声,“王爷。”
段清晏小幅度地点了点下巴示意自己听到了,随后他皱着眉,好像多痛苦似的,又动了下肩膀。
韩易不敢出太多声音,又不知道他家王爷想要做什么,想要帮忙无从下手,于是只好静静地看着他动作。
他感觉段清晏的左边胳膊一直在被子里可劲折腾,弄得那被面上都一鼓一鼓的。
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动作才停止。段清晏比了下眼睛,好像是松了口气。
他片刻后将左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手中攥着一张很薄的信纸。
韩易连忙伸手接了过来,那信纸已经被段清晏攥得皱皱巴巴,不过上面的蝇头小字还是清晰可见。
字体端妍清丽,风清骨峻,柳氏风范十足,很有几分水平。
这字一年半载是练不出来的,并且细细看去,笔锋处收尾的那点韵味,都和当今陛下别无二致。
韩易拿着端详了片刻,只见那纸上密密麻麻罗列了一串人名和数字,后面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备注。
毕竟是在人家安正则的府上,他不敢慢慢研究,连忙先认认真真地将这东西贴身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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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看段清晏时,他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段清晏呼吸的动作很轻,韩易虽听不见,却奇妙地感觉自家王爷似乎长长地舒了口气。
虽说方才拿东西的并不是伤势严重的那只手臂,然而因为胳膊上的动作稍微大了些,在皮肉的相互牵动之下,段清晏额角还是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本就是在暑季,韩易见他出了层薄汗,便想着要帮他擦一下降温,去水盆边上绞了条帕子。
他拿着湿帕子走回床边,刚擦了没两下就听到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或许是出于心虚,韩易愣了下神,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
敲门声整齐地响了三下,门外之人又耐心等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道门缝,往里面看了看。
韩易定睛一看来人是安正则,他暗暗松了口气,兀自觉得庆幸。
若不是方才想到要给段清晏擦汗,去绞了条帕子过来,那自己对侍女说的“回避”缘由,便要穿帮了。
安正则对迎上前的韩易礼貌地露出一个微笑,“蓝儿说韩公子正在帮王爷擦身,本相原本是无意唐突的,不过听说已经擦了蛮久,这才决定敲门看看情况。”
“是我的错。”韩易轻表了一下歉意,“做好之后忘了知会门外姑娘一声,给大人造成不便了。”
“不碍事。”安正则摇头表示不要紧,又道,“杜太医已经指挥厨房将中午的伙食准备好了,本相是特地来请王爷过去用膳的。”
他说着往床上看了一眼,看到段清晏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面上有些意外,“咦?怎么……王爷还没有醒么?”
“是啊……”韩易心虚地应了一声,接着装模作样地忧愁道,“王爷他哪怕只是能睁一下眼,也好让我这做下人的能安个心哪。”
他这厢有血有肉地表演着,简直一腔忠心耿耿的热血,那厢却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杜仲没头没脑地从旁边探出一个脑袋,皱眉道,“怎么还没醒,不应该是这样啊,我刚刚才探过王爷脉象……”
床上的段清晏一听这话,心道不好,似乎装得有些过了。
韩易收起自己一脸忧愁,摸了摸鼻子道,“那或许是……王爷可能只是睡着了吧。”
为了增加自己这话的真实性,他还补充了一句,“昨天晚上王爷睡得晚,今早又早起,或许是睡眠不足。”
杜仲想了想,连连称是,“你说得很有道理。既然只是睡着,那便不用担心唤不醒了。”
安正则在一旁道,“今日杜太医亲自下厨做了些药膳。都是一些清淡却补身子的膳食,无论是对陛下还是对王爷的身体,都是极好的。只是……可能口感上会差一些罢了。”
杜仲:“……”
“让安相和太医大人费心了。”韩易拱手一礼。
“小事。”杜仲潇洒地摆了下手,“我去看看王爷的情况。”
在他刚走到床边时,正睡着的段清晏极合时宜地发出了轻微的一声闷哼,随后睁开一双水汽朦胧的桃花眼,迷茫地往杜仲的方向投去了一瞥。
也不知他是有意无意,那一瞬间的眼神格外风情万种,杜太医登时就愣在了当场。
段清晏转了转眸子将周遭事物都看了一遍,皱着眉似乎对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陌生地方睡着感到十分费解,声音嘶哑地吐出两个字,“本王……”
韩易听到他声音便知道自家王爷已经开启了戏剧名角模式,欢欣鼓舞着就奔到了床边围观。
段清晏看到他,神情稍微舒展了一些,“韩易,本王这是……怎么了?”
韩易一阵无语,王爷您是摔了一跤,又不是失忆了,装得太过了啊!
“王爷您不记得了么?”杜仲帮着韩易将段清晏从床上扶起来,“您和陛下在安相院子里散步,被地上的铁锹绊倒了。这是在安相府上的屋子里,您已经睡了一上午了,现在正是午膳时间。”
“原来如此。”段清晏很快恢复了记忆,“原来已经睡了一上午,看来是本王昨夜歇息得晚了些,趁机在安相府上补了个懒觉,首辅大人家的床睡着就是舒服。”
杜仲乐了,“嘿哟,王爷还有兴致开玩笑呢。看来这次受伤只是些皮肉之苦,下官也就放心了。王爷您头痛么?”
“不痛。”段清晏站起身子这才看见屋里的安正则,“原来安相也在,方才不知,是我礼数不周了。”
“王爷为皇室,本相只是为段氏做臣子的,这么说岂不是折煞我了。”他做了“请”的手势,却道,“中午的饭食,不知王爷是去厅里用菜色多些,还是让人端来房里图个方便?”
杜仲抢先道,“下官今日做了不少吃的,满满的摆了一桌子,陛下已经去落座了。”
“唔……这么一说本王还真觉出饿意来了,说不定方才便是饿醒的。”段清晏下意识地用手在腹部按了一下,“还是去厅里用餐吧,不好白白辜负杜太医的好手艺。”
杜小厨听得乐呵呵的,忙和韩易帮着把段清晏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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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蕴见段清晏过来,忙着便招呼他,“皇叔!朕就知道杜仲说得靠谱,皇叔果然醒了!”
段清晏笑着道了声,“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一家人要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段蕴往自己旁边的空座上拍了一下,兴高采烈道,“来,朕边上恰好没人,皇叔来朕这边坐吧。”
那边那位子原本是安正则留给自己的,他这会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段清晏遵从圣旨优雅落座,自己动了动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左右思量了一下也就认命了,索性坐在了段蕴对面。
可这么一来他又别扭了,开饭已有一段时间,段蕴和段清晏聊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他在那两人对面百无聊赖地扒着饭,简直像是无比多余。
这桌上满满的吃食,大部分都是杜仲做的,名副其实的药膳。
杜仲是个大夫,从来也没当过厨子,所以他这饭菜做得委实与众不同。
安正则本就没什么胃口,碰上这一桌子色香味一项都不占的食物,更是觉得吃在嘴里嚼蜡一般。
他都觉得有些纳闷,面对这种东西,平日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对面那两人是如何毫不嫌弃的。
转念一想也是,这桌药膳本就是做给身体欠安那两人的,他这么活蹦乱跳的,确实也没必要吃这些东西。
这么看来自己真是更加多余了。
段蕴和段清晏有说有笑结束了两个话题,这才意外地发现对面的安正则还没怎么动筷子。
“安相?你怎么不吃啊?”
微臣也要能吃得下去啊,安正则自己心说了一句,面上却云淡风轻,一笑尽显柔情,“陛下不用惦念,微臣不饿。”
段蕴没心没肺地就信了,“哦,安相既然不饿那朕就不顾忌了。皇叔今日流了血,那边的红枣枸杞糕能补血,安相帮朕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