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其实她失神的空当不长,只那么一个瞬间,但褚浔阳还是明显察觉了异样,心思微微一动,立刻便是有所顿悟。
“启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浔阳眼下身子不适,被是动了胎气了,怎么能马虎大意的跟着你们来回折腾?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能等到天亮以后再说?”宣城公主回转身来,不悦的开口。
褚浔阳看着她的表情,却是暗暗惊诧——
只冲宣城公主方才那一个瞬间的反应她就能断定,她的出现和风启有关,但真正想不通的却是风启手里居然能握着宣城公主的把柄?并且逼她就范?
要知道,这老太婆做事,可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
“姑奶奶,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而是老五等不得了!”马车里,风启如是说道。
这回就连风梁都被他这前后矛盾的态度弄的摸不着头脑。
宣城公主已经再度开口道:“浔阳身子不适,本宫不管你们谁是谁非,这里是镇国公府,在本宫开来,什么也比不得我荣家的子嗣要紧,你们要强行带浔阳回宫?本宫就第一个不答应!”
定了定神,风梁还是乐的顺水推舟的,“姑奶奶,其实父皇真正要问的,就只是老二的事情,请定国公主过去,就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您又何必动怒,这么的——”
“什么都不必说了,浔阳既然嫁进了镇国公府,那就是我荣家的人,她的事,本宫做主!你就回去和皇上说,这都是本宫的意思,要将她留在府上养胎,皇上要问话,明儿个本宫自会亲自陪她进宫,把一切都当面说个明白!”宣城公主的语气中也带了明显的怒气。
她说着,扶了王嬷嬷的手,转身就走,“回府!”
风梁被这食古不化的老太婆气得不轻,又不能动强,最后只能转向了风启道:“老二,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本王这个做兄弟的不关照你,定国公主不肯出面替你澄清,恐怕今天这事儿你是不能善了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走吧!”
“呵——”马车里,风启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突然道:“褚浔阳,你怎么说?到底要不要进宫去给本王做这个证明?”
这话,已经显而易见有点儿威逼的意思。
褚浔阳弱势再听不出其中玄机,那她也就不是褚浔阳了——
风启不会毫无理由的突然改了主意,他突然又执意要将她一起拉着进宫——
这就只能说明,如果她留在镇国公府,会有比进宫更加凶险和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宣城公主似乎也隐隐的有了这种感觉,肩膀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也跟着止住了步子,回头之后,却是恼怒叱道:“你们这是一定要和本宫对这干吗?”
“本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姑奶奶你一定要不放心定国公主的话,那就不妨也一起跟着进宫,也好随时关照,别让她有个什么闪失!”风启说道。
宣城公主的脸色已经演变的十分难看,死死的盯着那辆黑洞洞的马车。
褚浔阳想了一下,也就顺水推舟了,一扬眉道:“既然二殿下你一定坚持,又不惜纡尊降贵亲自走了这一趟,本宫也就勉为其难,给你这个面子,随你走一趟就是!”
她转身先上了马车,然后回头看向站在外面的宣城公主,笑道:“我去去就回,天色晚了,祖母您——”
“算了,本宫也跟着一起走一趟吧!”彼时宣城公主正版闭了眼睛捻佛珠,脸上表情看不分明,说完也跟着上了马车。
褚浔阳虽然料不准她的具体用意,但也没说什么。
风梁虽然觉得她碍事,到底也不能强行赶她下车,于是也就忍下不提,直接翻身上马,一挥手道:“走!回宫!”
御林军立刻整装,调转了一个方向,匆匆前行。
那边一座废弃宅子墙壁的暗影里,风邑负手而立,唇角勾起一抹冷淡又玩味至深的笑容。
“殿下——”他身边黑衣人看着那一队阵仗庞大的人马逐渐走远,惊愕不已,嘴巴张张合合了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道:“你不是说他不会——二殿下不是明知那是个圈套,怎么还会要把定国公主卷入其中?”
风启此行的目的,绝对是为了劝阻褚浔阳随便露面的,这是风邑之前就笃定给出的推论。
在他心腹的眼睛里,自家主子从来都是算无遗策的,而本来风启的举动也恰是证明了这一点,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临时变了主意——
不仅自己甘心入局,还顺带着把褚浔阳也拽了进来。
这——
已经完完全全的违背了他的初衷了。
那黑衣人是大为意外,不由的就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风邑面上表情却分外平和,忽而不无遗憾的闭了下眼,叹息道:“被他发现了!”
“什么?”那随从一愣,脱口问道,一时半刻倒是没有反应过来。
“说到底,他和本王之间会有什么了不得仇怨,一定要逼得本王下这么大的本钱对他出手?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猜到,本王针对他的目的,其实就是冲着褚浔阳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铤而走险,明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被盯上了,也要赶来阻止褚浔阳露面。”风邑说道,按理说自己筹谋的天衣无缝的意图被人识破,放在水的身上,都能构成勃然大怒的理由,他的神色之间虽然略有遗憾,但更多的却是一丝欣赏情绪,淡然笑道:“可是他方才已经反应过来了,本王既然把隐藏在褚浔阳身后那么隐秘的他都给翻出来,并且加以限制——”
风邑说着,就又兀自摇头,怅惘的叹一口气,转身往那光线阴暗的巷子里走去,“风启大约是觉得,与其放褚浔阳在镇国公府,交给她的那些侍卫保护,还不如将她带在自己身边会更可靠一些。宫里的情况就算再如何的凶险不明,把褚浔阳带在身边,也能方便他随时应变,总好过将她放在一个鞭长莫及,不能时时照顾到的地方。在这一点上,他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若说放在以往,褚浔阳未必就需要任何人施以援手来帮她渡劫,但是眼下的情况特殊——
她有孕在身就有了弱点和限制,再不能随心所欲。
风启应该就是被方才的事情提醒,这才改了主意,并且突然意识到——
这个时候,身怀有孕的褚浔阳留在镇国公府,并没有十成十的安全保障。
他既然不肯就范,风邑虽然觉得遗憾,也只能重新变更已经拟定好的策略了。
他脚下步子走的不徐不缓,那随从却还是百思不解的喃喃道:“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二殿下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再出手维护定国公主?”
如果说之前那一次行此事件,他还做的不显山不露水,几乎连风邑的眼睛也蒙蔽了过去,那么这一次——
他要维护褚浔阳的意图,就实在是表现的太过明显了。
“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风邑的脚步突然顿住,回头又往那街口的方向看过去一眼,目光沉了沉,“他的智谋胆量都不输给君玉,可偏就和君玉一样,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那个丫头身上,实在是——”
可惜吗?
延陵君因为褚浔阳的缘故,最终背弃了他,没有站在他的阵营里,他的确是善感遗憾。
可是对风启——
这人可是崇明帝的亲儿子,立场本来就是对立,本来崇明帝的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会很麻烦,但如果他能走和延陵君一样的路子,把所有的用心都给了褚浔阳的话——
风邑反而是乐见其成的。
“走吧,既然计划有变,我们也别闲着了,得赶紧回去重新变更一下策略,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啊!”长出一口气,风邑飞快的收拾了散乱的思绪,继续举步万千走去,并且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这一番耽搁下来,褚浔阳等人进宫的时候就已经过了二更了,风梁也没含糊,直接就带着众人去了御书房。
彼时那里灯火通明,崇明帝面色不善的坐在当中的几案后头,风连晟和陈皇后分别坐在下首,风连晟脸上表情倒是还算镇定,正在慢条斯理的垂眸品茶,而陈皇后,就那么坐着,脸上表情也能叫人感觉出几分狠厉的狰狞。
“宣城公主到!二殿下到!五殿下到!定国公主到!”门口把门的内侍适时地吼了这么一嗓子。
风连晟正在拢茶的手指微微一滞。
旁边的陈皇后却是猛地抬头朝门口看去,眼中闪过嗜血的冷光来,不由自主的用力抓住了座椅的扶手。
“进来!”崇明帝冷声说道。
“宣!”令文昌高声道。
不消片刻,这一行人就从殿外走了进来,相继给崇明帝行礼打了招呼。
崇明帝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有些不解的多看了宣城公主一眼,“这么晚了,姑母怎么也进宫来了?”
“本宫也不想过来打扰皇帝,但是没办法!”宣城公主道,语气喜怒莫辨的斜睨了一眼风梁。
崇明帝马上就有些明白了,不悦的横过去一眼道:“朕叫你去传老二进宫,你怎么把宣城姑母也惊动了?”
“父皇恕罪!”风梁刚爬起来,就又赶忙跪下去,请罪道:“儿臣也是情非得已,千不该万不该,儿臣奉旨去二王府请二哥却扑了个空,最后在镇国公府门外的巷子口找到他时,他又刚好和定国公主在一起,这才惊动了姑奶奶!儿臣办差不利,请父皇责罚!”
风启和褚浔阳?
风连晟也是头次听说,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候,旁边的陈皇后已经迫不及待的冷笑了一声道:“皇上,这么看来定国公主和风启之间的关系可是费用一般的,之前臣妾还纳闷,那天事发之时定国公主夫妇也在当场,怎么就能叫风启只手遮天,为所欲为,现在看来——恐怕也不是定国公主二人被他胁迫收买,而是他们三人分明就是狼狈为奸,一起合谋陷害臣妾和永定侯府的!”
前一刻她还担心崇明帝会因为顾忌褚浔阳的身份而对她的证词偏听偏信,不想这两人竟然直接撞在了她的刀口上。
这个意外收获,让陈皇后心中快慰不已。
风启侧目看过去一眼,面无表情的凉凉道:“不知道母后何出此言?儿臣不懂!”
“你不懂?”陈皇后的声音突然拔高,有一种凄厉尖叫一样的感觉,她突然站起来,冲到对面站着的几个内侍面前,拂袖一推,将其中一个内侍手里端着的托盘掀翻在地,青面獠牙的质问道:“这些东西是今天从你府上送出来的吧?你说这是从刺客身上扒下来的?荣烈又说那些刺客是出自永定侯府的,可分明——那些根本就不是当时的刺客,真正出自永定侯府的那几个人的尸首,本宫的人已经找到了。什么刺客事件,都是你自导自演的吧?你杀了永定侯府的人,然后用自己的人冒充,说是刺客,然后东窗事发,唯恐暴露,被我父亲当面对质,指认当初的那些都不是永定侯府的人,所以你就又命人杀人灭口,放火焚烧永定侯府满门,你还要狡辩吗?”
------题外话------
这事情好像有点儿大,不知道二殿下兜不兜得住╮(╯_╰)╭
☆、第047章 翻旧账,御前对峙
风连晟放下茶碗,走过去扶住她的手臂道:“母后,外公一家蒙难,您心中悲痛,父皇是知道的,可是口说无凭,总不能只凭这些死物,您就认定了是老二所为吧?”
制造那些武器衣物的都是他的人,陈皇后是绝对挖不出来的。
“哼!”陈皇后怒然甩开他的手,只不依不饶的盯着风启道:“那些所谓刺客的事情,你到底要如何解释?本宫已经亲自确认过了,当初你送回行宫的那些,根本就不是出自永定侯府的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风启不慌不忙的反问,“想也知道,永定侯就算再蠢,要派刺客行刺,也不会用自己身边的熟面孔吧?以永定侯府的背景和财力,想要买凶杀人,借用几个亡命之徒来图谋大事,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他说的轻巧,就算陈皇后一开始还持怀疑的态度,这会儿却已经认定——
那件事,的确是风启从中做了手脚。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试图狡辩?”陈皇后怒道,眼中狠厉的神色一闪,紧跟着却是阴测测的冷笑出声,“风启,你真以为你做的事情就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了吗?就算你一口咬定那些所谓刺客不是你找来的,可是现在已经有人在那天事发地点附近的山坳里挖出来了你叫人埋在那里的几具尸首,并且常嬷嬷已经亲自确认,那几个人就是前段时间永定侯府突然失踪的几名护卫,这你又要怎么解释?你敢说不是你叫人将他们埋在那里,又另外找了人掉包,再到皇上跟前去恶人先告状?”
“是吗?”风启长身而立,一直无动于衷,他看了陈皇后一眼,语气依旧淡淡的,“这就奇怪了,平白无故的,永定侯府的家人怎么会出现在那荒郊野外的,母后您的意思,难道是说当初意图行刺儿臣的其实就是永定侯府派出去的人?但是事发之后,儿臣为了袒护他,所以将刺客掉包,帮着他到父皇面前去遮掩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此时此刻,父母你是应该谢谢儿臣当初以德报怨?却怎么又会恩将仇报的跑到父皇跟前来二人先告状?”
“你还敢说?”陈皇后是没有想到平时看上去沉默寡言的风启说起话来居然会头头是道,这么噎人,登时就气的满面通红,指着他道:“事后本宫曾经和父亲确认过,那天他的确是派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去行宫给本宫送些东西,结果派出去的人却如同石沉大海,之后就再没了消息。在本宫看来,分明就是你半路截获他们,然后临时起意,心生毒计想要构陷本宫,但是你怕用永定侯府的人到皇上跟前告状太明显了,就只盗取了他们身上本宫的信物,好在是陛下圣明,没有被你蒙蔽,否则——”
陈皇后说着,就仿佛已经确认了这样的事实一样,越发的怒不可遏道:“风启,你分明就是狼子野心,大逆不道!当时皇上宽仁,没有持续追究,今天你就故技重施,打算利用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武器衣物,再次构陷,并且为免当面对质而露出那柄,干脆就将永定侯府一家灭口,你当真是心狠手辣,无法无天了!”
她的这番说辞,虽然绝大部分都是自己臆测,也有部分地方叫人听来会觉得牵强,可大致上的逻辑却是条理分明,十分清晰的。
这个时候的陈皇后,可不该会有这样冷静的头脑。
褚浔阳兀自沉吟一声,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个突兀的念头蹦出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扭头朝旁边的风启看去——
是了,陈皇后的脑子,根本就不可能缜密严谨的想到这一重,她是被人蛊惑利用了。
而利用她的人——
风邑!
风启一定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宫里等着他的这一局是出自风邑的安排,所以才会那样的谨慎小心,不想她在今夜前往天牢,因为天牢和禁宫就只有一墙之隔,很容易就会被牵扯进来。
“说到底,这所有的一切,也都不过只是母后的臆测而已!”风启说道。
陈皇后到底也是他的嫡母,就算对方再怎么蛮横无礼——
至少在表面上,他还要维持彼此之间的体面。
陈皇后说了这么多也没能逼得他主动认罪,耐性就不由的差了许多,转身过去,直挺挺的跪在了崇明帝的御案之前道:“皇上,永定侯府的家人被杀害藏尸,那么巧又是在风启所说的遇刺地点那附近,这本身就是不容辩驳的铁证。何况京兆府的仵作也去验过了,那些人就是在那事发的当天被杀,就算现在风启他坚持辩称他不知情——从行宫回京,那是必经之路,您觉得他的话可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