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他清醒之后就是拿蚊凶王问罪,蚊凶王大肆推托关系,这一来一往中,又是小半月余,而平哀帝的身体从小病不断又变成了大病。
  他的身体禁不起他日夜勤政,劳心劳力的损耗了,但国事当头,江南未平,京城纷乱,他少上一天朝,这朝廷的事便要多耽搁一天。
  平哀帝还末到及冠之龄,却感觉自己有油尽灯枯之感了。
  表妹的小箱子是在他在下朝之后瘫在龙椅,短暂昏厥之后被叶公公捧来的。
  叶公公看着他的眼里有泪,却捧着箱子在他身边欣喜万分地道,“二小姐又给您捎信来了。”
  平哀帝这才恍然想起他之前给表妹的信还没写就,更没送出去。
  “朕看看。”平哀帝嘴角翘起,苍白贵气的青年笑起来清朗俊雅,脸孔因眼睛里那抹真正的笑意变得温柔无比。
  他小心地接过条子,低着头去揭箱子。
  “喽,这是钥匙,箱子上了锁的。”叶公公赶紧把红绳带牵着的钥匙给了他。
  平哀帝在接过钥匙之前看着钥匙顿了顿。
  他记得这把钥匙。
  是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从库房挑出来亲手送给她的,连钥匙上的红绳也是她当时编的,那天她还教了他怎么编绳子。
  她当时还小,懂的却可多。
  没想,她竟把他摸过的钥匙和锁一直带在了身边,从江南送回到了他手上。
  平哀帝接过钥匙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箱子上那把熟悉的锁,嘴角的笑意更深,抬头朝叶公公抿着嘴笑道,“这是我很多年前送给她的,她心里是一直记得我的,是不是?”
  叶公公擦着眼睛里掉出来的泪,哽咽道,“是的呢,皇上,是这样的,二小姐一直把您给她的心带在身边呢,她心里一直都是知道的。”
  “唉。”平哀帝摸着箱子笑叹了口气。
  “皇上,您打开瞧瞧罢。”叶公公见他低头看着箱子不语,擦了眼边的泪笑道。
  “嗯……”平哀帝不舍地轻抚了两下箱子,自嘲笑道,“居然有些舍不得打开了。”
  便是不打开放在身边,也能让他欢喜地猜好几日。
  真是舍不得打开。
  “那就不打开了。”叶公公懂他,又马上接道。
  平哀帝失笑,看着那枚金锁不语,许久后,他拿着精巧的钥匙慢慢地打开了锁,小心扶起了箱盖,随即,映入他眼睑的,是一个肖似他的少年,牵着一个欢天喜地看着他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抬着头,眼睛痴痴地看着那个目视着前方的少年,她看着他的笑容很美很美,灿烂得让天地都能失色。
  “你怎么就能这么好呢。”平哀帝看她也看得痴了,他伸出手,摸着她的小脸,悄声地与她道。
  ☆、第266章
  等到六月天气热了,谢慧齐就想回京城了。
  她放心不下嘟嘟。
  若桑交给她的两个人,一个沉弦她就已经很对不住了,现在嘟嘟在京身子不好,虽有休王跟林元帅在旁辅佐,但今年是属国的王公进京见鉴他的年份,来了一个对小皇帝虎视眈眈,不达目的不善罢干休的蚊血王,其它两个属国怕也不会善了,而且因江南之事京中人员庞杂,于荆又去,他一人身边只有个叶公公在京中,她实在放心不下。
  她在京中的那些年虽没怎么去宫里,但他的吃穿她是过问了去的,他也听她的话,遂这小两年身子也还是比较平稳,没出什么大碍。
  现在知道他枯瘦如此,她这心呐,也实在是受不住了。
  那孩子有的已经太少了。
  她想让国公爷跟她一道回去,有他在倒也能应付了那几个以各种名目赖着不走的属国大臣们。
  为此,她主动帮起了国公爷的事来。
  有她插手,很多事也加快了许多。
  她想着都这时候,用人不疑,疑了再换,这些被选定的人的官位之前加个代字,等他们出了政绩,这官位再坐实了也不迟。
  这一次休王的人他们用了许多,齐君昀在几番寻思之后,赵派的也用了不少,不过,他用的也是赵派中不太与赵益楼亲近的。
  而且,有谷展翼暂时坐镇江南,也不需怕江南这一两年出什么乱子。
  六月一过,他们出来也有一年了。
  谢慧齐准备回京的事,不过他们要回梧州一趟,国公爷还要亲自去处理梧州的官员任命,还有要见见坐镇江南四州的总督官兵。
  南杨有水路直接可达京里,比绕道到梧州去坐要快多了,谢慧齐知道安排后犹豫了半晌,跟是跟丈夫想说分道回京中,但话语道出了一半,就在丈夫定定看着她的眼神中消失了。
  他是不可能放她带着人另道走的。
  “还有二郎,他可一路护着我。”这绕去梧州又是要多一月的时日,到时候回到京里最快也是八月份的事情去了,到时候也不知道嘟嘟成什么样子了,谢慧齐不太想放弃。
  “二郎要留在江南重布四州兵防。”齐君昀淡淡道。
  他带她出来,是带在身边才放心的。
  “可……”
  齐君昀看着她笑了笑,他什么也没说,但谢慧齐在他淡漠的视线下却说不出话来了。
  她明白他不想让她一个人走,夫妻太多年了,共度悲喜过来,其中感情已不是普通夫妻可比,他们经历得太多,且一同送走了祖母与母亲们,在感情上,他是有些依赖于她的,很多艰难的时候他就是不让她帮他做什么决定,也是想让她呆在他身边的。
  梧州的事不难,但四州总督府就在梧州,江南兵力所在,这次他回去重新调整布防,是有众多难处。
  一想,谢慧齐也焦虑了起来。
  也不是她不想跟着去,而是这等时候京中的嘟嘟更需要她一些,国公爷也应该知道的。
  谢慧齐想着那久病难愈的是孩子,看着他的脸不禁面带哀求。
  齐君昀在跟她商讨行程之前就大略猜出了她的决定,她这些日子对皇帝的忧虑他都看在了眼里,也知道她是恨不能马上回到京里才好。
  但……
  “让奚儿跟她的弟弟们先回去罢,你陪我再走一遭。”他道。
  他话一出,谢慧齐震惊了,双眼微张,失态地看着他,“啊?”
  “就这么定罢。”
  “奚儿吗?”谢慧齐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手扶上椅臂,张大的美目放在丈夫的脸上一动未动。
  “嗯。”齐君昀平静地回视着他,摸上她的脸,淡淡道,“让她带着两个弟弟回罢。”
  “可是……”谢慧齐有些惊慌,这件事他们不是已经做好了决定了吗?
  奚儿是不能跟他在一起的。
  且不论他们的身份和他们在一起会发生的种种恶果,就是单嘟嘟本人都不是女儿的良人啊。
  “嗯,”齐君昀却比她镇定得多,也冷酷得多,也更容易接受现实一些,“但你也知道,如若这天下还有人让嘟嘟愿意靠近的,那人不是你我。”
  是他们的女儿。
  嘟嘟是听她的话,可是那种听话仅仅只限于她是关爱他的长辈,不得不听话罢了,他不可能为一个长辈振作起来,还想多活几年。
  能靠近他身边的人也只有奚儿罢了。
  “可……”谢慧齐喏喏,想说点什么,却哑口无言。
  “就让他有点念想罢。”
  谢慧齐咬了咬嘴,见他面色镇定如常,平静得近乎止水,知道他已经是下了决定,她不禁苦笑了起来。
  “当初也是……”她低着头低低地叹息着,当年也是他们做的决定,要让女儿远离那座皇宫的。
  “但你如果想让他好起来,咱们只能如此了。”齐君昀伸出手把她带到了怀里抱着,淡道,“再说,你也不是不想太压着奚儿?”
  奚儿写那么长的信,她看在眼里,心里难道不知?
  “只能如此了?”谢慧齐把脸贴在他的脖子间,喃喃道。
  “嗯。”更多的,齐君昀没再说了。
  没必要,她知道了也受不了。
  齐润一知道要跟兄姐回京,这段时日还算沉稳的魔王天天眉飞色舞,每日出去搜刮要带回京的物什,谢慧齐一问小公子哪儿去了,一堆人把他打掩护的,都道他出去办正事去了,等到谢慧齐在大门口逮了他一次,见他带着跟班,没谁手上空着,都大包小包地提着,后面的小厮手里还抱着个七八柄长剑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京城的齐国公府穷得连几柄剑都没有。
  “阿娘,嘿嘿,嘿嘿。”知道不用被她弄在手掌上玩弄了,不用被他阿父那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了,齐润喜得见着了他阿娘都觉得她美得像天仙,真正的天仙,而不是那种长得像天仙,肚子里却一肚子折磨人的坏水儿的那种天仙。
  “呵呵。”儿子嘿嘿,谢慧齐只能呵呵了。
  养这么大,也不知道养出了个什么样的出来。
  相比齐润的喜得恨不能走路都要迈出螃蟹腿来,齐望则要担忧母亲的多,母亲并不适应南方的热夏,五月下旬天气一炎热,她吃的就少了,人也瘦了不少,连他阿父都找母亲身边的姑婆问责了,齐润听说南方的七月更是炎热,心中担忧不已,决定要走的这几天他哪儿都没去,就跟在母亲的管事们身边,跟他们安排起父母这一路的行程来了。
  管事们虽厉害,但到底没他了解他的母亲。
  齐望几天都候在府中忙于父母那边的出行,他们姐弟这边的,谢慧齐就让齐奚带着人去忙他们回京的事情了,至于护卫,他们则派了齐恫带队跟随。
  齐奚要带回京的东西多,光她自己带的那些五门八门的就不少,还有许多要从南杨带回齐国公府的,虽然货船不跟着他们姐弟几个走,但东西她还是想仔细清点一下。
  她忙忙碌碌,谢慧齐不用太见着她,有些无从谈起的话也没机会酝酿说出来,直到先他们一天起程的儿女明日要走,谢慧齐当晚在一家人晚膳后,留了女儿下来,先让儿子们回屋歇息去了。
  齐奚一看母亲留她下来,父亲也被母亲一句“该去书房了”,背着手挥袖而去,父亲那无谓被撵出去的甩袖让她顿时便笑了起来,灯光下,她那张肤如凝脂的脸更是因这抹笑烁烁发光。
  谢慧齐的脸放在了女儿身上,她见过女儿茫然不安的样子,但却没见过她真的忧郁伤心过,女儿是个即便是掉泪也是无声无息的人。
  她终归是被她的祖母们带大的,感情内敛,喜怒还不形于色,像一个真正的齐家人。
  谢慧齐也不知道女儿像齐家人,这于她到底是好还是坏。
  “阿娘……”见母亲看着她不动,侍候的姑婆丫鬟都退下了,齐奚上前扶了她,笑意吟吟道,“说来也是,还是得你在阿父身边才好,我看没你一日管着,阿父浑身都不舒服。”
  谢慧齐啼笑皆非,瞥了她一眼。
  “那,”坐下后,谢慧齐握着女儿的小手,顿了顿道,“那一路要多小心了。”
  “阿娘放心,弟弟们我会照顾好的。”齐奚笑道。
  谢慧齐望着女儿平静的眼,伸手手拔开她额前的发,轻声地道,“那阿父阿娘就任你们这么回去,你高兴吗?”
  齐奚看着她还是一脸的笑,只是笑容在母亲温柔的注视下慢慢地淡了,良久,她轻声道,“阿娘,是高兴的。”
  她确实是高兴的,她不想骗她的母亲,她把她的母亲看得很重很重,比谁都重,比她自己都还要重,她一辈子都不会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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