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

  温华这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很顺利。
  他在情场上从未失利,靠着绝对出众的外表和哪怕独身都可以光耀门楣的成就,想得到的,不想得到的都会得到。
  那些人心太容易看透了。
  温华在国外时,常常会坐在长椅上看人来人往,落日下,鸽子在广场上起舞弄清影,或是被人惊起一滩鸥鹭。
  看有人喂食、有人漠视、有人厌恶踢开、有人抱书匆匆而过、有人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他们的表情,动作,神色都在表达内心的细微变化。
  医院,学校,宿舍,工作……人心在这些地方交织上演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两面叁刀。
  姥爷在他小时候就经常会跟他说战争时期,情报这种东西很多很多,但是真正难得是如何在铺满一桌子的情报上分辨出正确的一条线来定下决策。
  温华跟姥爷玩军事沙盘推演,模仿历史上各种着名的战役,在敌退我进,我退敌进,四面环虎之中,年轻又幼稚的温华输多胜少。
  姥爷告诉他,除开优秀的指挥大局和敏锐掌握地战场时机,更重要的是稳住手下的人心,揣摩敌方行动中所表达的意图。
  温华在这样的熏陶想反复推演,如何进攻、如何分辨战场信息、如何被敌人逼到悬崖边上时利用辩证法从极限生死中逃脱……
  从细微中观察,从细微中揣摩,再从细微中取胜。
  温华从不高估人性,但也绝不低估人性。
  他并非无法拿捏方晚,说实话,只要他想,他有很多种办法让方晚永远留在他身边,但那些强硬的威胁措施于现在而言并不是他的第一首选。
  因为前半生基本太过顺利,温华都没什么感觉,以至于在这一场单方面的爱情中历经八年,他才知道到底有多困难。
  学术圈也常常开玩笑说:“八年,抗日战争都胜利了你博士还没毕业那你也没必要读博了。”
  是啊,八年,有什么比八年的战争更难呢。
  八年他都追不到方晚,他也的确可以死心了。
  但是人总是很奇怪的,真的非常奇怪,温华就像一条阴暗处的虫子,无意中瞥见从天缓缓而降的仙女,那贪婪的视线投射在她身上,于是就这么希望能够跟仙女一起生活。
  越得不到,越想得到。
  得到了身体,还想得到心。
  得到心,又想永远得到她的心。
  如果已经近在咫尺,回想自己的念念不忘和久经岁月的付出,结果就要这么放弃而付诸东流……那还真是有点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人就是这么简单又贪婪。
  温华有的时候真的很想穿越时空回到方晚小时候,在她与方展的那么多年岁月里是他永远都无法像窥探她跟年九逸一样能窥探到的时光。
  她会怎么对方展呢?
  爱怜?情话?抚摸?自然地关心在意,分享彼此的一切,再在床上由身到心的自然结合?
  他在嫉妒的酸水中思考,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温相智昂首挺胸地走进来,高立信一脸抱歉和懊恼:“对不起温董……”
  温华修长的手指抚摸钢笔笔身,笔尖的墨汁随着迟疑的停顿而浓聚渲染开来,洁白的A4纸上书写漂亮飞扬的字迹,满篇情话动人,就这么被一丝小污点无限放大而毁掉。
  温华不动声色地停笔,抬眼,将纸张缓慢折迭。
  温相智弄了个新的发色,奶奶灰的挑染,从脖子下透出几缕搭在肩头,一身香奈儿的套装,粗根踩在地板上缓慢地移动,像是公主在视察。
  “哥哥,你这里不错嘛,外面的视野很开阔,房间也很大。”
  温华微微侧身看向胆大包天的温相智,目光在她那新染的头发上凝聚着疑惑。
  高立信看出来了,那是对蠢货的不理解以及温相智肆无忌惮破坏温氏家规的愤怒。
  “温小姐,温董正在办公,请你不要打扰他,我们出去吧。”高立信走到温相智身边说。
  温相智嫌恶地瞥了一眼靠近自己的高立信,用肩膀撞开他,带着笑走向温华:“办公?在看策划案吗?哥哥,我考上了京勇人民大学的金融管理专业,将来也会从事跟你一样的工作,你要不要先教教我预热一下?”
  她像个小猫咪一样,圆溜的杏眼清澈如水,微微低下身子,低领的裙子露出幽深的风光。
  温华将纸折成一个小方块,放进口袋里,眼眸尾处拉紧,眼皮微微耷拉下来,一双锐眼就显得更加冷漠。
  他指了指门口,然后坐正打开邮件,淡淡开口:“滚出去。”
  温相智脸皮足够厚,面上只是微微尴尬了些许,立马站直了身体,臀靠上桌沿:“情人节快到了,哥哥约了人吗?我是听说你找了新的女人,还挺上心的,现在都没分?那情人节是不是要跟她一起过?”
  温华拿出手机,解锁,温相智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锁屏照片,是他与一个女孩子牵手的照片。
  她认得是因为露出来的男人的手腕外侧的桡骨茎突上有一颗黑痣,跟温华的一模一样,而牵手的女人手腕的尺侧也有一颗黑痣。
  温华拨通了电话,食指滑动着鼠标齿轮,直到对面传来女人的声音:“镜一?”
  “温相智在我这里。”
  温华简短地交代完就把手机放下,开了免提。
  对面沉默了两秒钟才说:“我马上叫她回来。”
  温相智一听就跳脚:“妈!我不回去!”
  温泽梦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你还嫌你不够丢人吗?你还嫌你两年前不够让我丢人吗?!不想被我赶出国外就赶紧给我滚回来!”
  温相智抿唇,看了看温华平淡无波的脸,粗跟用力在地板上跺了一脚,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高立信也跟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温华关了免提,温泽梦低声道歉:“不好意思镜一,又给你添麻烦了……”
  “姐。虽然按照辈分来说你是我侄女,但我可是把你当姐姐看的。温相智两年前做的蠢事我可以当她未成年年少无知,但是她现在已经成年了,因为是一家人我一再忍让,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他淡淡地说,甚至带了点温柔尊重,但在温泽梦听来,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威胁。
  她叹了一口气,对自己毫无伦理纲常的女儿已经失望透顶。
  “对不起,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温泽梦再一次道歉,温华就挂断了电话。
  冷漠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电脑上,静了一会,他从口袋里拿出纸来,又从打印机处拿了新的A4纸。
  情书……
  方晚说这两个字时,红润的嘴唇会微微翘起形成了一个“shu”的形态,聚集的唇纹在点点阳光线下泛着熠辉,紫藤花的枝条在她白皙色脸颊上落下光影摇曳。
  情书……
  温华嘴唇抵在手背上,钢笔尖不断地敲击纸面,在白日里点缀出黑色的星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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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ps:
  1.现在抗战从八年改成十四年了,从九一八事变开始算起。
  2.温华签字时都是写繁体字的“华”。
  3.由于是革命后代,头一代的老头子老婆子们家教非常严格,其中一条就是不允许染发文身,所以后代都是统一的黑发以及身体“干净”。
  对于他们的要求到了现代哪怕是文身贴都不行,身上可以有伤疤,可以是因为不小心受伤,也可以是因为打架,更可以是因为救人甚至是打仗就更好了,就是不能文身,更不能以伤疤难看为由去做漂亮的文身遮掩。
  如果做了,老爷子老婆子们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温华对温相智染头发表达了很明显的不满。
  4.另外,我又想了新文的梗,于是四篇骨科文还得再加一片新的正常bg纯爱文,再改一下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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