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个三品官儿,还不在我的眼里。”新城郡主嗤笑了一声,眉目有些傲然地说道,“不过是个武将,算什么呢?值得我这样筹谋?宋家也就那么回事儿,我看重的,是她的母亲。”
☆、第 16 章
罗婉与罗瑾听了这个,都很不解。
新城郡主知道这两个孩子这些年大多跟着他们夫妻在外地任职,于京中稀疏,心中暗暗叹气,却只含笑说道,“宋家没有什么根基,倒是他们家的大太太,如今在山海关外住着的,未出嫁前,与我在京中也有数面之缘,乃是宋国公家的嫡出小姐,最是个清贵的人,宋国公如今在军中声势极旺,掌兵权,族中子弟遍布朝堂,是一等一的勋贵大族,况”
这样的身份,别说给一个三品武将做妻子,就是做王妃也足够了,新城郡主出嫁得更早些,出嫁后便因些缘故远离了京中,并不知为何这位竟舍了京中的勋贵俊杰,却下嫁了这样没有根基的一个武将。
虽如此,听说宋家那人如今在关外风生水起,军功不小,可见宋夷安的这母亲确实有目光独到之处。
她曾传信回娘家王府询问过,说宋家老大的这军功加起来,至少也是个一等子,若是宫中皇后能进言,封伯也未可知。
这样人家出来的嫡女,做罗瑾的正室,足够了。
新城郡主目光落在斯文温柔的儿子身上,心中到底叹息了一声。
早前,她给儿子相中了娘家兄长同安王府世子的嫡女,想着侄女儿做儿媳,日后儿子的前程也能叫王府帮衬着,是个极好的主意,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姐妹劫了胡,如今想起来还气得牙根痒痒,本就在给儿子相看,然而在地方上的女孩儿她相不中,往京里去却鞭长莫及,如今见了宋家的小姑娘,她就觉得极合适,况又与宋国公府及皇后搭上了线,这就更叫新城郡主欢喜了
当今天子秉性柔弱,朝政全掌控在皇后的手中,况皇后所出的太子如今已入朝,宋国公府至少还有两代的富贵。
见母亲眼角眉梢都带着盘算,罗瑾就觉得仿佛玷污了自己心里的女孩儿,满脸通红地说道,“我喜欢她,不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只是我喜欢她,却是因为这个。”天底下哪里有白来的喜爱呢?新城郡主见儿子神色有些落寞,便安慰道,“只要你喜欢,日后与你的前程也好,我自然是喜欢她的。”
想到夷安精明,却又知本分,新城郡主便很满意,命罗瑾回屋去读书,这才拉着笑吟吟地听着的罗婉低声说道,“你很少喜欢谁,连你都说她好,可见是个有手段的人,日后与她交往,不可敷衍。”
那样精明的女孩儿,只一眼,恐怕就能看破虚情抑或是真心了。
“女儿也不是膈啬的人,”罗婉便扶着母亲往后头去,口中安慰道,“宋家妹妹是个明白人,与她在一处极自在,女儿真的喜欢她。”
“这样就好。”新城郡主便满意地说道,“日后这孩子的爹娘回来,只怕会回去京城,到时候你与她一同都在京中,有眼下的情分,在京中就可共进退,与你也是一个伴儿。”
见罗婉敛目应了,她爱怜地看着与自己有八分仿佛的女儿,彷如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低声说道,“日后母亲也给你谋算,”顿了顿,她便不经意地问道,“你小时候与你表哥玩儿的好,日后回京,也别生分了。”
这说的就是世子的嫡子,她的侄儿了。
“母亲不必只顾着表哥,”罗婉知道母亲的心结,此时便低声劝道,“便是旁人,又如何呢?表哥虽好,若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
“到时再看吧。”新城郡主不爱听这个,到底与罗婉一同往后头去了。
罗府上是有些震动,夷安处却看着忍不住笑起来的夷柔,无奈极了。
“今儿极痛快,你瞧瞧她的那张脸。”夷柔回头就到了夷安的房里,与妹妹一并睡在床上,转头与她笑道,“我倒是要瞧瞧,她以后可还有脸出去。”
“巴巴儿地出去,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夷安早就想到贾玉丢脸,却没有想到新城郡主似乎很不待见她,此时伏在床上,目中闪过了一丝阴暗之色,转脸却笑起来,低声说道,“如今,也不知在与谁哭诉。”
见夷柔的脸色不好看了,显然是想到贾氏该是与二老爷处哭哭啼啼求做主,夷安便笑道,“既然知道,二婶还等什么呢?”见夷柔沉默地看着自己,夷安便淡淡地说道,“难道只叫她自在得意么?”
“揭出来,不是叫她心愿得偿?”夷柔低声说道。
她到底在乎府中的名声,若是闹出来,为了府中,老太太必然是要过明路的,到时候母亲又该怎么办?
“就算如今,她也勾着二叔的魂。”夷安笑道,“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三姐姐只叫她从偷不着成了妾,这变化这样大,想必该有大惊喜。”见夷柔不明白,她便温声道,“如今她是客,是主子,日后是奴才,是姨娘,随二婶儿如何就是了。”
贾氏最恶心的地方就在于,打着冰清玉洁的模样,恶心事儿都干了,还叫正妻说不出心中的苦来,这回成全了她,也叫二太太出口气就是。
至于成了妾以后……夷安慢慢地笑了。
“为了这么一个人,母亲不知多伤心,罢了。”夷柔想到贾氏柔弱的模样,父亲与母亲的争执,眼睛就有些酸涩,此时在夷安看过来的时候撑着身子笑了,眉目间带着冷意,沉声道,“母亲也依稀说过,姨母劝她收了这贱人做妾,如此,我成全了她们就是。”说完,也顾不得夷安了,自己就下了床披了衣裳,回头与夷安笑道,“多谢你,我先去了。”
夷安目送她走了,后头青珂进来,只低声问道,“姑娘做什么成全了姑太太?”叫她说,就该叫贾氏失望才好呢。
“做了妾,死在这府里,就不算什么了。”夷安淡淡地笑了,起身看着窗外的皑皑的白雪,低声说道,“正经的良家死了,怎么着都叫人说道,她做了妾,叫人诟病德行,惹人非议,这死了,才好下十八层地狱呢!”
至于她的好女儿贾玉,她自然送她与她团圆去,茫茫地府相见,不必感谢她拔刀相助,只谢当初,她二人杀了夷安的“恩德”也就是了。
今日叫贾玉没脸,一点儿都不叫夷安痛快,这种恨意日日叫她折磨,只等着什么时候她死了,才能消减。
青珂看着夷安有些冰冷阴厉的眼神,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然而到底主子立起来了,她又觉得欢喜,此时捧了一个匣子来与夷安说道,“今儿三爷往外头去,正见着有新制的香料,知道姑娘喜香,特特儿地给姑娘买了些回来。”
见夷安的眉目化开,她心中微松,服侍她卸了头上的钗环,换了寝衣,这才与夷安轻声说道,“三爷说了,姑娘身子弱,老太太处不必请安太勤,只跟着三姑娘一同就可。”
“回头你把库里的松香墨取了给三哥哥送去。”夷安见青珂欲言又止,只问道,“难道还有什么不妥?”
“咱们这儿有几个丫头的年纪渐大了,三爷常往来,只怕……”
“你瞧出什么了?”夷安便问道。
“有两个不大安分,是从前老太太赏下来的人,我想叫她们出去,不然与爷们儿挨挨蹭蹭,传出去不好听。”青珂顿了顿方说道,“她们从前近身服侍过姑娘,我只恐姑娘身边的闲话,叫她们乱传出去。这几个嘴皮子最是碎的,从前也说道过。”
从前说闲话不过是在府里,若是放出去,青珂只当心夷安的闲话满天飞了,日后怎么做人呢?就算拿了她们,名声坏了,也不值当。
“从前,传过我的闲话?”夷安不动声色地问道。
“仗着老太太身边儿出来的,不拿姑娘当主子。又爱嚼舌根子,说过许多与姑娘清名有碍的流言,因此……”
“身契在咱们手里头没有?”夷安问道。
“在的。”夷安的目光十分冷静,却叫青珂有骨子里的寒意,急忙怯怯地说道。
“卖了吧。”夷安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上头涂着鲜亮的水仙花儿汁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背主的奴才,要了做什么呢?不必赶着夜色发卖,白天,叫老太太的别的丫头都看着。”
“卖,卖到哪里去呢?”这样一点儿磕绊不打,就叫青珂有些心惊肉跳地问道。
“卖到关外去,”夷安突然转头微笑,温和无比,柔和地说道,“关外,谁知道我是谁呢?随她们说去。”见青珂想到关外的苦寒艰难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目中露出了几分恐惧,她便伸手摸了摸青珂的脸,见她虽然觉得自己心狠,然而满眼的信任,也不避让自己的手,就露出了些温和来。
许久,她才低声道,“你放心,我总不会辜负你。”说完,这才转身笑道,“这两个就当是典范,下一次再叫我知道谁透出什么来,老太太处我是孝顺的人,舍不得支吾,却只好送她们往蛮夷人处好好儿过日子了。”
这才是最恶毒的,青珂却依旧应了,正要说别的,就听见外头突然喧哗四起,火光大亮,又有女子的尖叫声,夷安正往外看,就见兴冲冲的丫头红袖一脸喜色地进来,只与她笑道,“姑娘,二太太与二老爷闹起来了!”
☆、第 17 章
这样的好戏,夷安自然是不会错过的,兴冲冲地就往外走,还是叫青珂嗔着往身上披了一件极大的狐裘,护住了全身,夷安这才出了自己的院子,顺着喧哗的声音而去。
梅林之中,皑皑的白雪之下,红妆素裹,如今已经亮成白昼。
呼啦啦不知多少的下人在围观,里头正有两个人在扭打在一起。
二太太如今发髻散乱,衣裳都歪在一旁,撕撸着狼狈的二老爷正在高声叫骂。见了此地无状,夷安只往一旁看去,就见夷柔一脸沉默,手中却抓着一只棍棒冷冷地立着,她身后的丫头婆子手上都抓着板子棍子,其中一个健壮仆妇的手中,提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柔弱女子,这女子一身雪白单薄的衣裳,在冬天的寒风里散乱开来,露出其中的小衣,整个人仿佛被寒风吹得僵硬了,无力单薄,可怜极了。
后头不少的丫头婆子正对她衣裳半解的模样儿指指点点。
正是贾氏。
夷安就见贾氏的身上到处都是被棍棒打过的痕迹,露出的大腿与手腕子上尽是淤青,更骇人的,却是她的头上,一个极大的伤口,此时往外呼呼冒着血,看起来怕人极了。
烈烈的火光之中,夷柔的眼睛似乎在发亮,看着贾氏的眼神充满了冰冷。
“我就知道姐姐穿的少。”夷安对贾氏的凄惨视而不见,只缓缓地走过来,接过身后青珂手中的披风,给做了极大活动之后有些气喘的夷柔披上,脚底下不小心就踩在了贾氏的手上,听这女人口中呜咽呼痛,她震惊地低头,迷茫地看了看,这才抬头一脸迷茫地问道,“怎么是姑母?”
顿了顿,方才在夷柔无奈的目光里含笑说道,“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我给三姐姐带了披风,三姐姐怎么谢我呢?”虽这样说,却只踩着贾氏的手指不放。
此时她尽情地表功,显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关心姐妹的好姑娘。
“不是大事儿”的贾氏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又冷又疼又叫人围观着羞臊无比,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
恐姑母晕倒不好看,又看不到眼前的“好戏”,夷安的脚下微微一碾,看着贾氏的目光和气可爱。
贾氏的口中,再次哀嚎了一声。
“下作的……”夷柔性情更为刚烈,见贾氏被夷安踩得痛哭流涕,血流了满脸狼狈无比,又想到自己的母亲,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何竟会喜爱这么一个东西,见远远地又有凄厉的“住手!”的呵斥传来,老太太的院子突然灯火通明。
不大一会儿就有颤巍巍的身影过来,夷柔急忙拉了妹妹在自己的身侧,什么都不说,手中高高扬起,一棍子就抽在了贾氏的脸上,抽得她倒在一旁,冷冷地笑道,“哪里来的姑母,传出去,该有人说姑母寡居,守不住了!”
贾氏脸上全是鲜血,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漂亮的女孩儿,一个目光冰冷阴郁,瞧着骇人,另一个却笑吟吟,叫人骨头里发凉,不敢说别的,只含糊地哭道,“柔姐儿,我,我……”整个人都喘不上气一样。
“宋夷柔!你这个小畜生!”外衫敞开的二老爷正在与不顾脸面的二太太厮打,他本就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今二太太要拼命,竟无从敌手,被二太太掐着挠得满脸都是血,心中本就惊怒,转头就见贾氏竟然被打得满脸都是血,顿时大怒,转头就骂道,“心肠歹毒!你跟你母亲一样,都是……”话音未落,就被听到他责骂闺女的二太太一爪子挠在了眼皮子上,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姓宋的,我跟你拼了!”二太太今日刚要睡下,就听见外头有呼喊声,叫夷柔的丫头领着一看,就见奸夫淫妇正被闺女打得满脸血,知道贾氏竟然真的做下了这样的事儿来,此时恨不能与不顾多年夫妻之情的二老爷同归于尽!
“住手!”见她要扑到二老爷的身上,不远处就传来了老太太的呵斥。
二太太听见老太太的话,微微迟疑,一转头,就见老太太正一脸铁青地匆匆过来,见了贾氏的模样,老太太眼里就露出了心疼,再看看二老爷的惨状,老太太顿时恼怒了,指着二太太怒道,“你在闹什么!把老二打成这个模样,明儿他怎么出门?只知嫉妒厮打,不知分寸!”
又骂那些围观的下人道,“都看什么呢?再看,都撵出去!”命人赶了好奇的丫头小厮走了,老太太脸色发狠,死死地看住了二太太,冰冷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老太太为何这样问我?”二太太见她提都不提那两个做错了的人,顿时心灰意冷,只哭道,“难道如今的一切,竟都是我的错不成?!这贱人!”她指着贾氏,尖声道,“每天晚上与我们家老爷在梅林做什么?!还要不要脸了?您把她接来,就是为了这个?!”她也破罐子破摔,与老太太争执了起来。
夷柔死死地抓着夷安的手,等着老太太的裁断。
“不就这么点儿事儿,他们从小儿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些算什么呢?”老太太顿了顿,在二太太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是正室,该有容人之量,你表姐这不是没跟你抢什么么,不过是情不自禁罢了,算什么呢?她如今寡妇失业的,又有玉姐儿在身边儿,多可怜,难道你的心肠就这么硬,连你表姐都容不下?”见二太太气得脸色发白,在雪地里白得跟鬼似的,老太太心中也害怕,颤巍巍地退后了一步。
“今儿,是怎么回事儿?”老太太只命人去搀扶地上的二老爷,见儿子满脸都是血道子,心疼极了,越发觉得而老太太粗俗。
“是孙女儿。”夷柔不着痕迹地丢了手上的棍棒,如今平静的厉害,微微上前,仿佛用重新认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祖母,心里悲愤,却只淡淡地说道,“今儿与四妹妹说话兴起,况白日里又往巡抚家去赏梅,孙女儿心中激荡,因此来梅林赏月下梅花,影影绰绰地就见了里头有人,不知是父亲与姑母,心中怕的极了,恐是贼人,因此命人打了贼人,并不是有意冲撞,叫姑母没脸,是我的不是。”
她转头,微微对见了老太太后哭哭啼啼的贾氏微微颔首。
正说着话儿,宋衍也匆匆而来,见了梅林之中的模样,便走到了夷柔的面前,护住了妹妹。
“祖母。”见父亲滚过来抓着贾氏使劲儿地摇晃,悲愤地看住了夷柔,宋衍便微微皱眉。
“衍哥儿啊,这大半夜的,不休息,女人的事儿别搀和。”老太太见了宋衍有些不自在,方才严厉的模样就有点儿端不住了。
她可是还指望这个孙子呢。
“若是无事,我送妹妹们回去。”大半夜的撞破奸情,宋衍到底不愿意妹妹们听见这个,便淡淡地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用了然的目光看着夷柔与夷安,见这两个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
“母亲给表妹做主!”二老爷如今只恐儿子把夷柔带走,无人再能给吃了天大委屈的贾氏讨回公道,顿时扑过来抓着老太太的手悲声道,“表妹伤成这样儿,难道就这样揭过?”
“难道父亲,要为了她,打杀了我不成?”夷柔便冷笑了起来,竟也不想走了,只要在今日问个明白。
“天底下对亲闺女喊打喊杀,可见二叔博爱,心怀天下。”夷安也含笑说道。
这样阴阳怪气,只叫老太太气得要死,然而如今却不是与夷安计较的时候,看了贾氏那张被打得狰狞的脸,闭了闭眼,心中生出了决断来。
“如今闹成这样儿,你表妹的清名……”
“她还有什么清名!”二太太唾了一口,冷笑骂道。
宋衍走到夷安的身边,见她偷偷地对自己求饶,心中微微一动,也觉得今日闹成这样儿有些不对,便只冷眼旁观,顺便给母亲妹妹撑腰。
“你住口!”果然宋衍在,老太太就不大能支应,疲惫地呵斥了一声,顿了顿,这才慢慢地说道,“如今这孩子可怜,在咱们家毁了名声,总要换个公道不是?”
“老太太这话,我不明白。”虽然冯氏与夷柔都与她说过,二太太今日也下了决心,却还是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