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三章 子孙

  玄光溢,前一刹还飘扬轻快,下一瞬突兀暴起,旖旎颜色、是光也是线,千条万线,长
  如一道爆碎,于苏景手,倾泻入满天迷雾。
  耳一声冥冥长啸,手令牌猛地一沉,心却踏实下来。没道理可讲的,苏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令牌玄光猛散之际,他就是知道此事于己无害、无令牌内同伴无害。
  七彩流转
  十丈、百丈,层层扩散,玄光渗透不停,苏景、三尸只觉眼前明亮异常,大雾也化作七彩颜色迷离了、光彩明耀了,不过雾未散,依旧容目三尺,看不穿远处。
  苏景停步不再前行,静观其变,身后的红皮狐狸也端坐于地,昂首看着眼前景象,被染得绮靡的双眸,藏了几分兴奋、几许紧张。
  一等就是整整半个时辰。人在迷雾,所以苏景看不到,这半个时辰,玄光丈丈延展从未停顿片刻,直至此时,偌大一片迷雾,尽被祥光穿透于内,七彩光芒完全渗透,雾人满眼绚丽;于外,玄光却不曾泄露出半分,雾外人望去大雾依旧苍白而浓重。
  而下一刻,散出大圣玦的光芒忽做收敛
  玄光急返令牌,但回来的不止光七彩光华散于浓雾,便好似一张大似的,牵扯着丝丝缕缕地雾气,带着它们一起进入大圣玦。
  好似大?
  真的是,七彩之,无形却有质,将迷雾一打尽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散投玄光用去半个时辰,尽迷雾却只用了三个呼吸苏景、三尸、红皮狐狸只觉眼前猛地一清,雾清静,天地显。
  狐地深处的千万年不曾散去的大雾,被大圣玦收拢一空
  这时苏景才发现,自己一行居然置身一座大山前,在向前十丈便是陡直而上的山崖,若非及时收拢大雾,怕是就要撞山了。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怪声传来,伴而忽忽乱叫,只见苏景身前三丈处,一条乌黑小蛇,正乱跳乱甩,乍看好像是被人斩了尾巴尖、细瞧才明白它是高兴的,终于逮到了一场漂亮热闹,小蛇大乐,真心觉得老天待我不薄
  另一方世界。血天、白地、黑日月。
  陆崖九正闭目端坐,时间全无意义,老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旋即轰轰巨响传来。
  老祖张目,凝神远眺,只见雕山少女拖起她的巨刻,正飞快向着腌舎道人跑去,不知为了什么,少女的脸上笑容正浓,口长啸尽是欢快意味。
  陆崖九在外修行数千年,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单纯的笑意。就是开心,好像小老鼠找到了一粒花生米,好像小囝囝被大人在唇边抹了一滴蜜
  拖着她的山雕,少女一直跑到老道面前,然后停步、不说话,继续笑、一个劲地笑
  老道暂停了吃面,犹豫片刻,把装面的聚宝盆送到少女面前。少女不是来吃面的,但老道不知该怎么庆祝她的开心,身无长物,只有面碗相奉。
  少女接过面碗,挑起其一根,吸溜一声吸入嘴巴。
  把面碗递过去后,老道的手就没收回来,等着少女还回来,可少女却眨了眨眼睛,似乎又想起什么,一手拿着碗筷、单手拖住大山,转身又向着陆崖九跑来。
  因为太欢乐,所以要所有人都参来到她的庆祝,少女居然把老道的面碗递到了老祖手。
  陆崖九当然明白这碗的面条到底是什么,刹那发愣后,没有丁点客气,接过面碗呼呼吃面
  少女看着陆崖九吃面,拦着腌舎老道抢碗,还是在笑啊,天晓得她为何如此快乐
  灵元化作的面条入腹,感觉真元流转渐渐饱胀,陆老祖居然有了种吞吃天地的错觉,忍不住笑问少女:“何事如此开心?”
  说话时也没耽误老祖吞面,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大修家和雷动天尊都有这个本事。
  少女不答,老祖和她共处青灯境无数年头,也只听她说过‘阿哥’两个字,是以老祖不以为意,不过想到‘阿哥’,他又福临心智,问一句:“可是苏锵锵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
  少女眸子转动,口唇嗡动着,拖山而行来去无风的强大女子,为说出几个字竟无比吃力:“苏.锵.锵”她又笑了,好像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她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腌舎老道已经急眼了,死乞白赖地伸手、来抢老祖的面碗。
  青灯不曾认主,内情形苏景一无所知,他正望着眼前的大山发愣。山雄阔,横亘断路,但它不存于前辈手札,是以苏景疑惑:当年袁朝年穿越迷雾时不曾撞山么?
  忽然一个人说道:“山像隐于雾,但雾无山像。”
  说话落于脑海,耳只是一声轻轻狐鸣,红皮狐狸开口‘传神’。
  狐狸的说法玄虚,对精修之人却不难解:山在雾没错,可雾却没有大山,除非有天大雾散去,山才会真正结质、落形。
  苏景修行快两百年了,机缘使然,他的眼界远比同辈修家更开阔,别的不说,鬼袍里就收服着大圣一个;锦绣囊存放着龙尸两段。
  他见识过无数浩术,自己也祭炼成多样神奇本领,不过今日之前,最让他震骇的,还是少年时在大漠深处见到的那座城——来自陆崖九,十万心念十万人,几许精气化繁城
  平心而论,并非以后没见过更玄奇的法术,比如南荒老蛤的哈欠、比如蚀海大圣的梦境、比如江山剑域的天无常丹,但苏景遇到沙漠繁城时,尚未开始修行,所以那震撼来得也就特别的强烈。
  直到此刻,‘最’冠易主
  与以前正相反的,就是因为苏景现在是修行人,有着不错的基赐见识,所以他能明白这狐地的山、雾是什么样的法术‘有’存于‘无’则无,‘无’生‘有’而有
  一有,一无,两般变化,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是要知道,这自然、造化、天地甚至浩荡宇宙,所有一切的根本,皆来自这‘有存于无则无,无生有而有’
  因为苏景懂,所以苏景震骇,真正震骇。
  心生敬畏,脸色变狐狸暂时不说话,由得他去惊好半晌苏景终于回过神来,重新琢磨一下狐狸的话,转头问道:“山像?”
  红色妖风自狐狸脚下展开,载上了苏景与三尸升空。小蛇忙不迭一跳,也登上了妖风,红皮狐狸转头去看它,它往风驾上一躺,肚皮朝上耍无赖,不肯下去。
  狐狸没再理小蛇。
  风驾冲腾,扶摇直上,片刻间就升至九霄,苏景鸟瞰下方,轻轻一声惊呼
  人在山时看不出异样,待到高远处便发觉:那山是山,但更是一座宏峰巨刻。
  而真正让苏景惊讶的是,那巨像他记得、让见过、他认识青灯境内,少女手执刻刀,雕刻无数年头的那年男子
  蚀海认出苏景的令牌来自天真大神、令牌来自青灯少女、少女不停不休雕刻着一个人.苏景脱口:“天真大圣”
  红皮狐狸稳稳点头。
  姿势不同,这是一座卧像,头枕于双手、双目半张凝望天空,二郎腿翘翘,正卧得舒服。不变的则是神情,似笑非笑的模样,不凶、不狂,但也不慈悲不谦和,他真正的神气仅在于三个字:无所谓。
  天无所谓,地无所谓,他目光望着天,眼却没有天
  他眼受纳万物,却又目空一切
  苏景追问红皮狐狸:“你们是天真大圣什么人?”
  “子孙。”两字应答,红皮狐狸忽然仰天长啸,随即这狐地之内重重山林、千万灵狐悉数长啸呼应,霎时间群山微颤、莽林伏首
  苏景站于高空,清晰可辨一道道狐影,正从四面八方向着大圣雕像汇聚而来,狐地的灵狐规模,远胜苏景之前所见
  天真大圣原来是灵狐修天,又难怪青灯少女当年一个轻轻拥抱,送给苏景一尊九位白虎法相护身
  长啸声,万狐朝拜先祖,风驾缓缓沉降,红皮狐狸又复‘传神’:“雾大像落形,乃天真大圣回归之兆,我辈弟子从此闭关,借巨像灵气修炼,等候大圣差遣。”
  狐性狡猾、狼性凶残、犬性忠烈,这三族精怪性情各有不同,但这三族不同宗却同属,心底生着一道相同的根性:祖为天、亲为地它们最最重视血脉传承。
  此间灵狐千秋万载、代代守候,等得就是有朝一日,天真大圣归来,再追随先祖上天入地,风里火,哪怕直捣黄泉也无所畏惧
  大雾散,巨像显就是大圣回归之兆,群狐自然欢喜雀跃。而这巨像内蕴灵光,还能助本族弟子修持猛进。
  寻常人进入狐地,只要遵守规矩,狐狸根本不予理会,但红皮狐狸从见面后就跟住了苏景现在想来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苏景的‘穴窍’开放,狐狸察觉到本族大圣玦的气机,由此紧随其后。
  听了红皮狐狸的苏景又显惊诧:“大圣还会再归来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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