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 云结瑞,黄金屋

  洪吉皇帝笑得‘尽在不言’,苏景也没打算再教他认第二十八个土汉字,就此换过话题,问起了两国间的战事。
  齐凤国是尘霄生来到南荒之后才建起的,一共能有多少年头?论根基、论底蕴、论实力,哪一样都比不过由洪蛇一脉经营多年的剥皮国。双方相差悬殊,胜负本来毫无悬念,但双方真正开战到现在,剥皮非但没能占到一点便宜,反而不大不小的、一直在吃亏,五十年里,剥皮国妖灵神修为的大妖猛将,被齐凤国斩了好几个。
  会有这样的局面,苏景全不意外。
  尘霄生师兄本就不是为了自己的妖国才要打这一仗的。离山弟子,正道本色,自然要匡护土,他的齐凤国干脆可以看做是土世界的屏障,当战事开启,尘霄生身后自然会有土修家的支持,说不定离山也遣来了高手相助。
  或许是离开土的时间不短了,一想到离山,苏景竟觉得心微微一热,这感觉来得颇有些意外,但也让他惬意莫名。
  大概了解战事,知道师兄没吃亏,苏景放心不少,有心再了解下‘侍剑童子’的状况,不过这事哪能问皇帝,生怕人家不知道是奸细么?就此收声再不废话了。
  言多有失、他又不是真正大圣,还是少开口的好。
  一路寂静,万岁云驾向西疾驰,三天路程全无异常,苏景灵识远播,发现沿途全无卫戍痕迹。
  堪称仙丹的灵药,剥皮皇帝竟如此托大?
  另外,对身边的这位洪蛇皇帝,苏景心也升起一份惊讶:初见面时,他能感受对方气势,巅顶大妖、修为不俗,可是相处的久了,洪吉又常常会让苏景升起一道‘此人不过是普通人’错觉。
  并非‘忽上忽下’,洪吉身上的气韵浑然天成,截然不同的气势与他身上毫无冲突,若非苏景有烈火世界为基、有金乌法眼为觉,根本都休想探知洪吉这份气韵。
  若探不到,不觉什么;探到了,心想到的便只有四个字:高深莫测。
  十二灵阶、上品妖灵神,是妖修飞升前最高成就,可境界相同不表示修为相同、更不说明战力相同。
  同个境界,也有云泥之差。
  苏景忽然觉得有些〖兴〗奋......
  直到第三天傍晚,皇帝云驾停在一片葱葱郁郁的山岭前。
  苏景举目远眺,大概五百里方圆层峦叠翠,大小山峰连绵起伏。
  洪吉对身边侍卫一摆手:“鸣锣吧!”
  一个大妖取出一面紫红大锣,跃身高空,口妖咒朗朗,大唱声挥动槌儿,对着紫红打锣狠狠敲了三下。
  一面锣,三声响,却各不相同,第一声犹如龙吟般清澈嘹亮,惊颤天空;第二声却如闷鼓似的低沉压抑,闷得大地都是一震;第三声奋力砸出的,却是一串清脆悦耳、仿若风铃的叮咚碎响。
  碎响过后,五百里山峦突兀晃动起来,嘎啦啦的怪声土崩石裂山壳轰塌,山奇袭的鸟群惊飞,遮天蔽日。足足半个时辰的巨震,当碎石落进、尘埃扬散,五百里青秀山峦不见,只剩百个青黑巨汉!
  大山,摇身一变,化作巨汉!饶是苏景见多识广,乍见这奇观,仍忍不住大吃一惊!
  剥皮皇帝云驾气势不俗,千人站上去绰绰有余,却还覆不住一个巨人的头顶.......
  空鸟瞰,百名巨人站成一圈,结了一个巨大的圆阵,每人手都攥着一根粗大锁链,锁链另一段深埋地下,不知牵引着什么东西。
  山魈石怪,千形百态,既有山胎兄弟那样的憨厚巨人,也有老石头、烈烈儿那种顽皮妖精,眼前这些石怪则另属一支,唤作大石蛮,身形百丈开外、他们本身就是大山!
  巨力无边却灵智混沌,动作更是缓慢如龟,勉强算作妖怪,实际与大块的石头也没有太大区别。
  力量蛮横绝不会错,但在打斗却无比脆弱,一个五灵阶的法术打在头上、胸口或小腹要害便必死无疑,是以大石蛮虽罕见,却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百名山一般的大石蛮被宏锣惊醒,愣愣站在原地、昂首望向天空里的妖官。
  妖官则望向皇帝,后者摆着手笑道:“不用看我,快请力士们干活吧,请出天无常丹!”
  妖官收了铜锣,左手一面大旗摇摆、右手则是一只乌黑的号角,吹响的声音犹如两块顽石摩擦,听得人心浮气躁,大石蛮得了号令,缓缓转身、把手粗锁链负伤肩膀,如拉纤一般,欠身弓步、一起向外用力猛拉。
  一步、两步......大石蛮步伐整齐。
  十步之后,金属交击的刺耳脆声突兀炸响,百根长索陡然绷紧,显然吃上了力气,旋即大地开始隆隆颤抖。
  与此同时,蓝天之上流云飞转,层层云相变化不停,最终凝化白鹤之形,昂首亮翅、遥对九霄。云结瑞,异宝出世之象!
  大石蛮动作吃力、缓慢,但一步一步踏出的结实无比,大地震颤得越来越剧烈,轰轰闷响渐渐连成一片,仿佛下面正有战鼓擂动。
  随他们‘越走越远’,灵瑞出世的显像也愈发明显了,空气之七彩灵光迸现不停,微风之内饱蕴香甜沁人心脾,九霄之上甚至还隐隐传出了灵鸟欢畅。
  这方圆千多里的气氛,也渐渐躁动起来,清晰可辨,或强或若的妖气自四面八方涌出,灵宝出世的异象如此明显,附近的精怪、异兽皆受yin*,赶来查探。
  不用皇帝吩咐什么,身后一位魁伟大将便一飞冲天,如雷吼喝:“呔,尔等山修野怪听好,蚀海大圣与吾皇万岁在此开启丹藏,五百里疆域列禁,擅入者死!”言罢他把腰间绑缚的一只口袋打开、迎风一抖,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妖兵驾云而出,分赴四方巡逻卫戍。
  排出口袋兵后大将军还不罢休,又扬手向天空抛出一面令旗。
  小小令旗直飞千丈高空,迎风展开、飘摆几下便告无形,换而一道青灰穹幕倒扣下来,把这方圆五百里的地方稳稳罩住......
  催促大石蛮劳作的号角声,自从响起之刻,整整持续了十七天,巨人拉纤步步不停,这样的阵势又哪是取丹,看他们的架势,似是要把阴曹地府从幽冥拉出来一般!
  苏景端坐云端,静静等待着。
  直到第十八天黎明时份,大地深处猛地炸响一声轰鸣,一百根巨锁牵连之物终于被巨人拖出地面:一座小房子。
  的确是房子,却非砖木垒砌,更不存屋顶窗棂,四四方方、只看开了一个门洞的房子。
  通体金煌,小房子却并不耀眼,更没有金光闪烁,正正相反的,它一出土,周遭天地迅黯淡,仿佛所有光芒都被它吸敛!屋子还有声音,不是内传来什么响动,而是这小房子的墙壁自鸣,一声声剑鸣般得轻唱、飘渺悠扬......
  苏景好歹在离山修行了五十年,见识不俗,一眼望去心微微一惊:这哪是房子,分明是一块成形、纯透、饱蕴灵性的太乙金精!
  炼化飞剑、法宝的至上神金,比起那九天玄铁心、绝地紫玉髓还要更珍贵,据说离山公冶长老手上有巴掌大的一小块太乙金,被他视若珍宝,却一直不肯祭炼,公冶长老说得明白,一是自己的修持还不够,现在开炉没准会暴殄天物;另则他的太乙金尚未熟透、需得好生滋养才能变作太乙金精。
  小房子浑然一体,并非搭建而成——这么巨大的一块太乙金精,被人挖空、做了一间屋子。
  就在黄金屋出土刹那,苏景直觉一股热浪催面,烤得他一时间呼吸都难以为继!
  初入南荒时、刚刚被天火席卷过的天斗山,和地上那小小房子一比,简直就是‘冰天雪地’!
  要知道此刻云驾尚在高空悬浮,而苏景自己就是玩火的小祖宗,连他都觉难耐的热意,其他妖怪便更难忍受了,嘭嘭的闷响连串,大小妖怪几乎尽数撑起护身妖术抵御热浪。
  那些拉纤的巨人则尽数沉入地面去躲避这炽烈灼烤。
  片刻功夫,就连皇帝的云驾也承受不住那小屋子冲起的热意,竟有了渐渐融化之意,不等陛下吩咐,妖官忙不迭催动云驾避开热意直冲之处,远远地遁去一旁。
  不过那黄金屋似是另又法术设禁,不会伤及所在大地,否则凭着它的炽热,假以时日这方圆千百里都会被烤化成熔浆!
  洪吉伸手遥指小屋:“启禀老祖,灵丹就在那屋子里,要不要下去看看?”
  蛇妖皇帝神情一派自然,对金精蒸腾起的热浪全无反应。
  哪有什么可犹豫的,苏景缓缓落向地面。
  大队人马留在半空,蛇妖皇帝居然对苏景毫无戒心,与他一起降了下来,身边只带了一老、一少两个护卫。
  两个护卫均为人形,幻形全无破绽,看不出是什么妖怪。
  不过五感清明、探查的明白,云驾上至少还有七道气机牢牢锁在自己身上,不用问,全都是浩大妖法,只要自己稍有异动,灭顶之灾立刻降下。对此苏景只道不知,倒是在下落途、距离渐近,苏景对黄金屋散出的热意感受得更加清晰了:灼热没错,但这份几近熔烬万物的炙热并非来自于火,而是来自于剑。
  烈烈滚烫,剑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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