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逆耳言

  除去朝会,陆琇与高融鲜少同时求见。此时见他二人一道前来,元恂疑道:“你二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陆琇作揖道:“太子,若非急务,臣等万不敢深夜叨扰。”
  元恂一脸不悦:“急务?有任城王与彭城王在,何来急务由吾处置?罢了,罢了,尔等且道来于吾听听。”
  陆琇提纲挈领:“这两日太子可是欲离京出行?”
  元恂闻言一怔,料想定是郑荞将此事告诉他们知晓,心下恨恨:“贱妇!竟敢搬弄是非!”
  陆琇亦顾不得替郑荞辩解,接着道:“太子这是当真要离京?太子您乃国之储君,发言虑事当谨而慎之…”
  不及陆琇言罢,元恂便打断道:“你既口口声声称吾作‘太子’,那便不该以下犯上来质问于吾!”
  陆琇道:“臣与中庶子受命于陛下,虽为太子幕臣,却有督导之责…太子如今监国,若无陛下旨意擅自离京,那便是欺君之罪啊!”
  元恂冷哼一声:“监国?吾担监国之名,何来监国之权?阿耶令你们行督导之责,不过是令你们监视于吾…吾名为大魏太子,实同阶下之囚!”
  陆琇正欲开口,便被高融轻拉衣袖,陆琇会意,垂首不语。只见高融行前半步,作揖道:“臣等虽奉旨跟随太子,可这些年与太子朝夕相处,早已休戚与共。”抬头望着元恂,他又接着道:“臣早年奉陛下旨意,随咸阳王与陇西公一道为太子营建府邸,陛下特嘱一应园林建筑、陈设布置皆以宫庭之制,由此可见陛下待太子疼惜与倚重之情。”
  元恂不以为意:“你毋需对吾道这些虚表之事…阿耶整日里面命耳训,对吾疾言厉色,言笑不苟,何尝有半分父子情义?”
  高融劝解道:“太子乃我大魏储君,日后当承继大统执掌江山,陛下待太子与他人不同,是为了让太子可砥砺德行。”
  元恂此时已心生厌烦:“吾既为储君,便该立威于众。可阿耶日日朝督暮责,吾虽身处高台,却是如履薄冰…这种储君,不作亦罢!”元恂愈想愈恼,自他受太子印玺以来,事事处处皆须上禀,从未有独自料理政务之机。如今受了元隆挑唆,心内更是萌生恨意。此时见陆琇与高融二人无半分偏袒之意,更是怒从心来。抬起一脚将几案踢翻,喝道:“滚!都给吾滚了出去!”
  高融与陆琇相视颔首,伏跪在地,齐声道:“太子息怒!太子当知陛下为君为父,太子出言不逊已是大逆不道…太子倘若执意离京,臣等便以死谢罪!”
  元恂又惊又怒,正欲再度发作,忽想起元隆所嘱之言。元恂虽行事鲁莽,可此事涉身家性命,不得不敛了怒气,佯作受劝:“罢了,罢了!吾不该见阿耶责备之严而心生怨忿。吾本无离京之意,不过与右孺子唇齿之戏,你们毋需当真。”
  陆琇与高融熟谙太子元恂心性,刚才见他忽地意转心回,便知所劝无效。出了元恂寝殿,等回至当值处,二人便急忙谘商应对之策,不在话下。
  元恂知了右孺子郑荞将所计之事外泄,等遣走了陆琇与高融,拔腿便往偏殿而去。殿内值夜的宫婢们见元恂面色黑沉,亦不知所为何事,各个提心吊胆,忙伏跪于地。
  郑荞因惦记元恂之事本就辗转难眠,闻得殿外声响便起了身。毕竟生产在即,行动缓慢,她才下榻,元恂已怒气冲冲入得内来。
  元恂瞧见郑荞,便破口大骂:“贱妇!枉吾待你以诚,却不料你竟搬弄是非,卖夫求荣!”
  郑荞由萱红搀扶着伏跪于地:“太子息怒,妾所作所为皆为太子计长远!”
  元恂指着郑荞,恨恨道:“为了吾?你静言令色,令吾对你道出实情,不曾想你居心叵测,竟是阿耶所派细作!”
  闻元恂之言,郑荞已双目晶莹:“妾与太子披心相付,岂有半分私心?太子,陛下为君为父,您为臣为子,倘若违此纲常,便师出无名…且太子您如今羽翼未丰,又如何抗衡陛下?太子听妾之劝,安心监国,日后自有君临天下之时…”
  元恂冷哼一声:“吾本欲事成之日立你为后,如今看来倒是吾一厢情愿了…”冷眼瞧着郑荞,接着又道:“若非你生产在即,吾定以乱棍将你打死!你此胎若可得男,吾便饶你不死…你只自求多福吧!”转头对成亮道:“将这贱妇禁足偏殿,不得与外人相见!”言罢,便拂袖而去。
  秋风疾雨,众人一夜无眠。
  因了离京之事已被陆琇与高融知晓,元恂不得不克己慎行。翌日不及天明,他便领了成亮与左右侍从悄悄自花苑入了后巷,欲由此出府邸而去。
  一架马车停在后巷之中,元恂正要登车,便闻得窸窣脚步之声。他转头望去,只见中庶子高融疾步而来。
  高融屈身行礼:“太子留步,敢问太子,您这是何往?”
  元恂沉下脸来:“吾往何处?莫不是吾事事皆须禀于中庶子知晓?”
  高融道:“臣不敢!只臣与中舍人昨夜已对太子晓以利害,若太子执迷不悟,臣不得不冒犯太子…”
  不及他言罢,元恂喝道:“大胆高融!吾乃爱才之人,故敬你几分,岂不料你恃才自傲,敢藐视于吾,那便怪不得吾了。”
  言语间,元恂丢了眼色给成亮,成亮当下会意,令左右侍从一拥而上将高融按压在地。
  高融虽有一身武艺,却因猝不及防而被降服。元恂近前,对高融道:“吾听闻中庶子来年便要做驸马都尉,姑母乃吾至亲,中庶子若识时务,吾自当保你锦绣前程。”
  高融虽知元恂无回心之意,却仍一线希望:“臣愿追随太子,亦会尽心竭力辅佐太子,只太子当安心立命,忠心君父,日后自有登大宝之时。”
  元恂愠色道:“吾好言相劝,你却冥顽不灵。既如此,那便莫要怪吾对你无君臣之义了。”言罢,抽出佩剑直抵高融咽喉,厉色道:“此时你若肯反悔,吾念及姑母亦不与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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