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青竹园内,沈清和崔淼一起用过午饭,便将仆从遣退,拉着崔淼就进了卧房。
“阿清。”崔淼无奈的叫着,他现在终于明白,所谓的向王爷禀告究竟怎么回事。
沈清将房门关上,面不改色的说道:“现下正是王爷的午休时间,我们不便打扰。”
崔淼好笑的说道:“那为何我们要这般匆忙的赶回,和之华一起用过午饭再回王府,不是正好?”
“不好!”沈清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丘冉的排斥,接着说道:“大郎,我不喜他看你的眼神。”
沈清以往都是暗地里防备,任谁靠近崔淼,他都会想办法把人支走。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候,还真是不多。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个丘冉将是一个劲敌。
崔淼奇怪的问道:“之华看我的眼神有何不妥么?”
崔淼有多迟钝,没有谁比沈清再清楚的了,不然他也不会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得偿所愿。
“没有。”沈清眼神闪烁,理所当然的说道:“就是不喜。”
沈清向来处事冷静,行事果敢,当然若是事关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崔淼心里是既甜蜜又无奈,“阿清,之华为人率真纯粹,若是你抛开杂念,与他相处,也定然会喜欢他。”
“喜欢?”
沈清的眼神平静无波,崔淼却清楚其间正酝酿风暴。他连忙解释道:“我说的喜欢是欣赏,不是那种我们之间的那种喜欢。”
沈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不想崔淼为难,但心里难免会不舒服,索性先放在一边,冷却一下再解决。
“大郎,辛苦半晌,你也累了,我们休息会儿。”
“阿清......”
“大郎多久了明明你就在身旁,我却不能靠近,我们之间甚至还不如你与丘冉看起来亲密。”沈清撇开视线,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任性了,你在这儿休息,我去客房。”
这样的沈清让崔淼心疼的不行,他叹息一声,拽住沈清的手腕,轻抚着他的脸,说道:“阿清,清心寡欲了这么久,实在想你!”
沈清不看他,淡淡的说道:“这是在王府,我们需谨言慎行。”
这样的沈清异常可爱,崔淼轻笑着说道:“顾不得了。”
“莫说两月,便是两年也甘愿,这就顾不得了?”
“阿清,你啊你,怎的这般招人喜欢!”
崔淼含住沈清的唇,不想在浪费时间,半年多的清心寡欲,若说不想,那绝对是假的,更何况爱人便在身边,两人独处一室。青丝纠缠,躯体交叠,他们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心中的爱意,对抗着世所不容的现实。即便卑微,也想爱的理直气壮。
沐浴更衣,崔淼换上沈清的内衣,套上常服,笨手笨脚的梳着散落的长发。沈清见状不由弯了弯眼角,从崔淼手中接过木梳,说道:“大郎,还是我来吧。”
崔淼也是很无奈,尽管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十几年,他就是无法习惯这一头长发。在凤阳时,都是薛禄和王聪两人给他束发,后来来到北平,和沈清相处时间一长,自然而然的变成沈清,搬出王府后,都是王华帮他束发。他也不是不会,就是太费劲,比跑个马拉松还累。他忍不住抱怨道:“这头发就是麻烦!”
“无妨,有我。”沈清的手指温柔的在发间穿梭,非常舒服。
“可不是,此生能遇到阿清,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亦是!”沈清眼底浮现幸福的神色,嘴角忍不住上扬。
两人收拾齐整,一起前往燕王的书房拜见,得到应允后,相继走了进去,躬身行礼道:“标下拜见王爷。”
燕王挥挥手,笑着说道:“免礼,都坐吧。三宝看茶。”
两人谢了恩,相继入座。
崔淼拱手说道:“王爷,我们此来是向王爷禀明案件的进展。”
燕王挑挑眉,问道:“哦?这刚过一日便有进展?”
崔淼答道:“今日清早,标下去往铁匠铺复查现场,发现了铁匠宋大力的真实身份。”
燕王眼睛一亮,颇有兴致的说道:“这铁匠的身份有何不同?”
崔淼将宋大力的族谱拿了出来,看了一眼三宝,三宝会意,从崔淼手中接过,双手奉于朱棣的桌案之上。
“王爷,这是从宋大力家中的一处密室内所得,密室内放置着三十多尊灵位,还有这本族谱。”
燕王翻了翻,疑惑的问道:“这族谱有何不同?”
“王爷可听过宋怀安?”
“宋怀安?”燕王的手不禁一顿,说道:“你说的是前朝兵仗局的管事宋怀安?难道这宋大力竟是宋怀安的后人?”
崔淼答道:“回王爷,这宋怀安正是宋大力的祖父,且继承了其祖父的制兵工艺,其制造出的兵器锋利无比,皆属上上品!”
朱棣是有名的马上皇帝,对兵器的热衷完全不亚于崔淼,听他如此说,自然兴致勃勃,“哦,何以见得?”
“标下从他家中拿回两把长剑,您一试便知。”
燕王看向三宝,问道:“剑在何处?还不快快取来!”
三宝连忙应声,转身出了书房,没一会儿,便捧着两把宝剑走了进来,恭敬的双手奉上,说道:“王爷,剑已取来。”
燕王接过宝剑,拔出剑鞘,手腕一抖,挽出一个剑花,长剑发出阵阵轻鸣。“三宝,去把门外守卫的佩刀拿来。”
三宝像门外的守卫要了一把佩刀,再次回到书房,燕王让他抽刀横举,扬起长剑就劈了下去。“当”、“嘡啷”,三宝手中的佩刀应声而断,而燕王手中的长剑却丝毫未损。
燕王不禁大喜,笑着说道:“好!好啊!果真是宝剑!”
见燕王爱不释手,崔淼也有些心痒痒,不过好在那两柄短刀送回了小院,要是也被燕王收缴,那他能后悔死。
“王爷,这正是宋大力招来杀生之祸的原因。”
燕王闻言面色一变,将宝剑小心的收起,置于桌案之上,说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人为了逼他说出这制兵之法,才遭人灭口?”
崔淼提醒道:“回王爷,对方用这种方式逼问出制兵之法,势必不会上报朝廷,恐所图非小。”
燕王看了崔淼一眼,眉头紧锁的说道:“你似还有未尽之言。”
崔淼实话实说道:“不过是标下的猜测,并无依据。”
“无妨,说来听听,放心,无论你说了什么,本王均不追究。”
“多谢王爷。”崔淼看了一眼沈清,见他微微颔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王爷,宋大力祖籍山西,洪武十一年迁居北平。”
燕王是一代帝王,其智慧不输任何人,只要一点点提示,很多事便能想的透彻。燕王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慢慢踱着步。崔淼能想到的,燕王也能想到,甚至想的更深,思虑更全。
沉吟半晌,燕王出声问道:“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崔淼如实回答:“回王爷,当时提刑司佥事丘冉也在场。”
“提刑司佥事?”燕王重复着崔淼的话,眼底寒光闪烁。
崔淼心中一紧,连忙说道:“王爷,标下以为丘冉不是威胁。”
燕王看向崔淼,眼神犹如刀锋一般,淡淡的说道:“崔淼,你可知此事事关重大?稍有差池,就算是本王也不得善果。”
崔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王爷,标下明白。标下只是觉得王爷现下正是用人之际,而丘冉是个人才,若能招揽到王爷麾下,定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燕王没有说话,崔淼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冷汗顺着脸颊流进衣襟,崔淼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位是杀伐果断的永乐帝。这些年崔淼过的太过平顺,已经忘了皇权时代,最大的忌讳便是自以为是。
沈清至始至终都没有言语,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燕王这才出声说道:“起来吧。”
崔淼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叩首道:“多谢王爷!”
“以你之见,宋家的制兵秘法可曾传递出去?”
崔淼沉吟了一会儿,答道:“回王爷,翠竹杀人之后,便没有与王府外的人接触,若当时没有第三人在场,消息应该还未传出。况且、、、、、、”
燕王看向崔淼,说道:“有话直说。”
“回王爷,宋大力一家三十余口,都于洪武三年离奇身亡,唯有他一人活了下来。标下以为这宋家三十余口的死,也定然与这制兵之法有关。背负着血海深仇,远走他乡,隐藏了二十几年,为何会在此时暴露身份,又怎会与王府的细作有牵扯?而且是在懿文太子病故后不久。标下以为这中间并没有那般简单,或许翠竹从宋大力手中得到的制兵之法未必是真。”
燕王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说道:“你这是何意?”
崔淼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王爷恕罪,标下愚钝,并未解开这诸多谜团。”
燕王看着崔淼,眼神闪烁不定,蓦然想起道衍和尚的话,这才恢复平静,说道:“崔淼,这个案子事关重大,丘冉能不能留得住,就看你了。”
崔淼长出一口气,应声说道:“是,王爷,标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