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二更合一】
屋子里响起铜板清脆的碰撞声, 几个穷酸秀才凑了半天才勉勉强强终于凑够五两银子交给官差。
官差捧着银子乐呵呵的走到吴记身边:“大人,您瞧——”
吴记捻起嘴边的小胡子, 眉眼一耷, 似有不满意,官差立马道:“大人不急,等他们岁考后大人有得机会跟他们……嘿嘿。”
吴记胖嘟嘟的肥手颠了颠银子, 又瞥了眼捉襟见肘的一众秀才, 懒洋洋的哼道:“都是聪明人,也无须本官多言, 岁考不易, 你们当中若有诚心的人, 便可在岁考后去府上找本官, 可听懂了?”
秀才们瞠目结舌好半天, 有几个滑头的秀才很快回过神, 急匆匆的奔上前拱手笑道:“大人不愧是父母官,如此为我等学子着想,是我等的福气。”
又一秀才道:“岁考后, 学生怕是要去大人府上多番叨扰, 还请大人到时候别嫌我烦才好。”
“不嫌不嫌。”吴记慢悠悠的起身拍拍圆滚的肚皮, 笑着极为满意, “你们两个本官记下了, 回头去府上本官定会好茶相待。”
“多谢大人。”两人笑得奸诈, 当着众人的面和吴记打起哈哈来。
吴记收了银子后又叮嘱了一些话, 无非是今年岁考题目很难,若无意外,肯定会有一大批秀才被降等级, 或是直接被革除功名。
此话一出, 屋子里顿时沸腾起来。
像盛言楚这种常年在书院读书走科举的秀才当然不俱岁考是难是易,再难也难不过乡试,但那些考中秀才后就止步不前在家逍遥度日的人可就慌了。
这些人年纪大多在四十岁朝上,四书五经尚有些记性,但经史策论等就有些下不去笔,有几个前两年岁考考得不好贬成四五等的秀才今年极为惴惴不安,生怕考差了革除功名变成白身。
就在他们惶恐之际,吴记抛出了‘橄榄枝’。
花点银子就能保住秀才功名,还有这等子好事?如果真有,他们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凑够银子!
“安静!”
吴记走后,老山长拄着拐杖坐上首座,见下边几个秀才窃窃私语,遂皱起眉头:“读书人合该诚信,不论是岁考还是科举……”
“山长,”笑得最欢的一个中年秀才翘着二郎腿,不屑道:“我等这辈子早就绝了考举人做官的念头,如今就想守着秀才功名度日,您行行好呗,你要是让我等过了岁考,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找吴大人,您说呢?”
旁边几个年纪相仿的秀才闻言哈哈大笑。
“就是,左右我们都要花银子,给吴大人还不如直接给您。”
“吴大人在静绥顶多呆三年,山长,您可是静绥的老人,您若早早的学吴大人,家里岂不是早就金山银山堆满了?”
“放肆!”老山长被这些混账气得胡子翘起来,起身起得急,衣服上的毛线勾到了椅子上的铁钉,瞬间扯出一条长长的线。
“哈哈哈哈……”那几人笑得更狂。
“山长,要不要我等给您买一件狐裘斗篷,比这劳什子的毛衣不知道要好多少。”
“只要岁考准我等及格,光一个狐裘斗篷怎么够,我出一个羽缎羽纱的!”
老山长拽着毛线气到发抖,这些秀才不是书院的学生,老山长便是想管也管不了,瞪了几人半晌后,老山长长叹一口气:“诸位秀才小心些才好,岁考虽不是科举,但若是曝出舞弊,哼,到时候别怪老夫没提醒你们!”
“山长言重了,”有人将毛笔横着抵在人中上,玩世不恭道,“您不说谁会知道?他们吗?”
那人扭头望向奋笔疾书的年轻秀才们,嗤笑道:“这些人还要往上爬,谁会因为岁考而沾一手的污秽?借他们胆子也不敢上报朝廷!”
“山长,您既不愿保我们,就别拦着吴大人照看我等啊——”又有一人故作苦口婆心的劝。
盛言楚刚审完题,提笔写字间隙余光瞥了一眼前方的‘战场’。
岁考为了防止作弊,像他们这些刚出炉不久的秀才公位置都设置在屋子的正中,而像之前那个老者以及跟老山长扯嘴皮子的人都安排在窗下或者角落。
他一抬头正好能看到前排窗户下几个秀才散漫的坐在那,而老山长瘫在首座上大喘气,书院教谕纷纷上前劝慰,老山长这才缓过气。
一根香燃尽后,老山长命人将秀才们第一张考卷收了上来。
岁考采取的是当堂批阅,毕竟一个县的秀才人数并不多,为了公平起见,书院的教谕们拿着考卷走到隔壁坐下,这时斋夫起身将两间屋子中间的珠帘给收了起来。
教谕和低头应试的秀才们面对面席地而坐,几乎是盛言楚这一批人刚落笔,试卷就被守在一旁的斋夫收了过去,而教谕们立马封弥进行批阅,一点都不给秀才们检查的机会。
所以每道题下笔前,盛言楚都会快速的在心中打好腹稿,以防书写过程中出现错字或是卡文的现象。
一场岁考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考完后,盛言楚只觉右手都快废了。
等最后一张考卷被收上去后,屋子里登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揉手声、伸懒腰声、打哈气声,还有扬长而去的踹门声。
盛言楚捏了捏酸胀的手腕,见窗户边的中年秀才都走了个干净,眸光不由一闪。
坐在盛言楚身后的马明良用手戳盛言楚:“盛小弟,你说那些人怎么如此胆大包天,刚我偷瞄了一眼,他们愣是一个字都没写,合着将宝都压在新来的县令大人身上了?”
盛言楚身子往后靠,轻笑道:“不然呢?你以为他们拿了笔真能写?”
每年都有一二秀才被革除功名,刚才对着老山长大放厥词的几个中年男人距离中秀才都过去了二十来年,这二十年里,他们顶多在刚中秀才的时候奋发努力了两年,多次下场乡试不中后,这些人索性扔了笔过起平凡人的日子,让他们描描对联或是写写撩骚心意的话本折子还成,写科举试题势必有难度。
先前刘县令当值时,这些秀才便偷偷的贿赂刘县令得以保住功名,而张郢性子耿直铁面无私,这些人自然讨不到好处,眼瞅着自己的岁考等级一降再降,这些人急了。
天无绝人之路,张郢走后,新上任的吴大人明显就是个见钱眼开的货色。
想当初刘县令虽然也在岁考中偷腥,但却也不敢像吴大人这般明晃晃的将事情搬到台面上来讲。
书院的秀才们耻笑吴记揽财的卑鄙行为,然而对那些早已将读书明智忘得一干二净的中年秀才们而言吴记的一番话简直是天降福祉。
吴记要得东西越明确,意味着他们只要将银子落实到位,他们的请求就越容易得以满足。
马明良端着清水洗笔,闻言嗤之以鼻:“都是老秀才了,他们怎么能将读书人的风骨给丢了?”
盛言楚挤干毛笔上的水,挑眉开玩笑道:“读书人的风骨值多少银子?他们岁考的等级本就岌岌可危,硬生生的考肯定过不了,只能投机取巧去贿赂吴大人,反正都是找路子,写与不写又有什么关系呢?”
“盛小弟说得在理。”之前被吴大人刁难的年轻秀才走过来,拱手道,“赵某还未感谢盛秀才、马秀才适才的搭救之恩,赵某惭愧,若无你们求情,赵某的秀才帽子大抵是要被摘掉了。”
盛言楚忙起身回礼,笑道:“说谢未免见外,大家同在书院读书,既为同窗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马明良附和点头:“对对对。”
赵蜀感慨一笑,见屋子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便道:“我年岁大,平日里都要顾家,因而常去书肆抄书,难得有机会和盛小弟畅聊,不知赵某可有机会请盛小弟过府一叙?”
盛言楚双手交叉立在那笑而不语,赵蜀立马解释:“赵某听闻盛小弟博览群书,故而想讨教一二。”
又对着马明良道:“马秀才也一道去吧。”
说完一脸真诚的看着盛言楚。
“我闲着也是闲的,赵兄诚邀,我自然要前往。”马明良笑着回应,看向盛言楚,“盛小弟你呢?”
自从去年去夏家被卢李氏一顿羞辱后,盛言楚就暗暗发誓不轻易去同窗家中做客。
“去呗。”马明良凑近小声道,“赵兄除了在书肆抄书,还是县里鼎鼎有名的白鹤先生。”
盛言楚眨眼,看向赵蜀的目光不禁染上丝丝惊讶。
他不看杂书画册,却也听过‘白鹤先生’这个耳熟能详的大名。
每逢初一十五,静绥的闻风书肆都会在货架上摆一本新出的避火图,此书一经问世,不到半天就能告罄。
夏修贤曾有一回为了捉弄他,三更半夜偷偷将刚出炉的避火图丢进了他的屋舍,然后叫上一群书生进来看他的笑话,好在他反应快,将令人面红过耳的避火图塞进了小公寓。
夏修贤捉弄他不成,只能悻悻离去。
至于那本羞死人的避火图,他扔进小公寓后就没再上过心,现在应该还躺在小公寓里生灰吧?
一想到面前长相清隽的赵蜀就是画避火图的作者,盛言楚忍不住憋出笑来。
赵蜀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盛小弟见谅,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没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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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跟赵蜀去赵家做客之前,盛言楚先回书院看望了老山长,老山长被那群不知所谓的秀才气得病倒了。
盛言楚进去的时候,大夫刚把完脉在开药。
“这几味药剂量放少些。”盛言楚拉住准备去抓药的小厮,轻声道,“山长年纪大,吃太多人参等药会虚不受补。”
小厮踌躇的望向大夫,大夫瞟了眼盛言楚,又低头看了看盛言楚手指的那几味药。
“这位是?”
小厮:“是书院的盛秀才。”
盛言楚微笑的看着大夫,歉意道:“言楚多有冒犯,但这几味药的药性太强,若山长喝了轻则流鼻血头晕,重则丧命。言楚幼年学过配药,故而才敢在大夫您跟前下此定论,您这药方的确是好方子,可惜山长年迈,一时怕是承受不住……”
大夫心咯噔一下:“还好盛秀才给我提了醒,否则我这是害了山长呐。”
外间的动静引起赵教谕的注意,掖了掖山长的被子,赵教谕边往外走边不悦的问:“谁在外头嚷嚷,没看到山长睡下了吗?”
一撩帘子,大夫忙将盛言楚指出药剂不对的事说了出来,说完后大夫惭愧的叹口气出了门。
小厮紧跟着去大夫那抓药,盛言楚则向赵教谕问安:“夫子,山长可有大碍?”
山长的年纪摆在那,若不是岁考大事,赵教谕等人决计不会打扰老人家,如今山长饱受一顿气后,虽有人参吊着命,但能不能撑过去还真不好说。
“才含了一片人参睡下。”赵教谕压低声音,扭头回看了一眼睡得打鼾的山长,道:“你过两日再来看山长吧,今日好不容易哄他睡下了,若是醒了怕是又要叨叨岁考的事。”
盛言楚点头应是,出了屋子后,赵教谕重重的叹了口气。
“吴大人揽财无度,若朝廷岁考由他把持不放,往后秀才们良莠不齐的现状会越来越严重……”
“夫子可有法子制止?”盛言楚问。
吴记敢当着山长的面对岁考下手,那县试呢?
肯定也会,若真的任由吴记在静县绥胡作非为,科举还有公平可言吗?
赵教谕背着手走在前边,板着脸恨声道:“连山长都奈何不了他,我一个小小的教谕又能有什么作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静绥那些祸害秀才逍遥在外!”
盛言楚喟然:“此事涉及的是那些不走科举的秀才,若是咱们书院出头,不但讨不到巧还会成为吴大人的眼中钉,学生以为可发动那些即将下场县试的书生写御状,他们人多,信投到郡城后,郡守大人肯定会受理。”
卫敬非常看重读书人,若是知道吴记在临朔郡兴风作浪,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赵教谕脚步滞了下,等盛言楚离开书院后,才怔怔的找上书院学正和其他教谕以及训导。
“盛言楚真这么说?”
学正顺胡子的动作顿了顿,方看向众人,愕然道:“这孩子是把咱们的心思都摸透了啊……”
赵教谕目光沉郁:“可他是郡守卫大人的义子,由他出面写信告知卫大人岂不更快,为何要多此一举找县试的书生?且不说繁琐,那些还未下场县试的书生肯写状子吗?”
“盛言楚跟你提这法子,防得正是咱们以师长身份胁迫他去找卫大人!”
学正拍响桌面,脱口而出道:“你们可千万别把他当十来岁的孩子看,他今日拐着弯说这样的话,足以可见他比你们还有城府!若他是一个喜欢卖弄的人,这回定会巴巴的跑你们跟前自荐搬出卫大人镇压吴大人,可他没有,知道为什么吗?哼,这小子机灵着呢……”
赵教谕接茬,嘴一撇:“机灵?我瞧着他冷血的很,那老秀才只离他几步远,倒下后他看都没看一眼,若不是有赵蜀扶他起来,那老朽的腰断了都有可能……”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学正霍然起身,忿忿道:“何况当时县令大人就坐在上头,盛言楚不出声明哲保身才是聪明的做法,归根到底是那老朽对县令大人不敬!赵蜀帮了那老朽是何等下场?你们也都看到了,赵蜀险些没了岁考的资格,哼,明知自己就三两重,还要揽千金鼎,也不怕被砸死。”
屋中一片死寂,赵教谕被训得说不出话来,侧过身子垂头丧气。
不知是谁打破了僵局,哑着声音道:“盛言楚让赵兄去寻即将县试的学子写状子,虽显得没人情味,可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又有一教谕道:“游走朝廷,要的正是盛言楚这类人,若人人都跟赵蜀一样随地撒同情心,到时候怎么死得恐怕都不知道……”
亦有人跟赵教谕一样不满盛言楚不直接写信给卫敬。
“他是廪生秀才,当然不用担心岁考不及格,便是吴大人从中做手脚将他的廪生名头给摘了,他依旧不用担心革除功名,顶多降级为二等秀才,可那些原就是五等秀才的人呢?会直接革除功名……召集下场县试的书生到写状子,没一两个月办不好,届时岁考榜早就颁布了!时间不等人啊!”
学正瞥了眼说话的教谕,心知此人有个岁考五等的弟弟,幽幽道:“岁考考至五等不应该自省自己学问倒退的缘故吗?如今这世道怎么了?落榜还要怪别人?你既替你弟弟着想,且先问问他为何考那么差!”
那人的脸轰得一下青白交加,讪讪而笑后退到一旁。
“此事就按盛言楚说得去办。”
学正当机立断,半提醒道:“你们悠着点,谁也不准去求盛言楚帮忙,他今日特意过来说这事,想必是不想插手这事,你们可千万别自作聪明的找上他,到时候他往卫大人面前说上几句话,你们的教谕位子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学正的一番话就跟古钟一样在教谕们心中敲响,底下几个搓手准备找盛言楚的人顿时瘪了气,现在他们只能寄希望在下场县试的那些书生身上。
岁考榜三天后就要张贴公布,书院里的教谕们心知只有一条路能救他们那些即将要被革除功名的弟弟或者小舅子,因而这三天里铆足了劲下乡进村面见书生。
县学教谕的面子在读书人眼中还是挺大的,只不过此事要瞒着吴记,因而办得并不是特别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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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谕们暗地里忙得脚不沾地,盛言楚的日子则过得十分惬意,看过山长后,他去街上买了些上等的礼品,然后往赵蜀的家中奔去。
赵蜀家当然没有夏修贤家富贵,虽是一进简朴的四合小院,收拾的却极为的干净利落,一进门便见赵蜀提着鸟笼子大步迎上来。
“盛小弟——”
赵蜀笑起来嘴角有酒窝,容貌端正,一身松柏刺绣暖袍衬得整个人尤为的儒雅。
盛言楚加快步伐,心里却在笑:任谁能看得出眼前这个宛若邻家大哥哥的书生竟画得一手了不得的避火图?
“就等你了。”赵蜀热情的接过盛言楚手中的礼盒,拎了拎觉得有点重量,当即羞赧:“是我请你上门做客,怎好让你破费。”
“不过是沁芳斋的一些糕点罢了,值不了几个铜板。”盛言楚抬眸环顾一圈走廊,见上边挂着小儿的衣裳,笑道:“赵兄已成了家?”
目光触及廊下晾晒的衣裳,赵蜀语气不由放软:“去年成的亲,小儿尚在襁褓,刚被他娘抱进去小憩了,若搁平时,赵某定要让盛小弟去看我家那小儿,啧啧啧,才半岁就会喊爹喊娘。”
盛言楚对小孩子的印象还停留在老盛家礼哥儿身上,当年他一岁多的时候礼哥儿才出生,记得那时候老盛家的人都夸礼哥儿聪慧好看,然而只要他知道礼哥儿这孩子幼儿时期有多烦人。
哭闹不休,大小便也没个准头,就这样白氏还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喊……
一想到赵蜀带着滤镜看自家孩子,盛言楚顿时打了个激灵,见一旁的赵蜀似在琢磨将熟睡的儿子抱出来给他看,他立马转移话题:“赵兄,明良兄来了没?”
“来了来了。”赵蜀推开门,笑迎盛言楚进去,“我家那位听说你要来,早早的备了一桌酒宴,马秀才来得早,已经在里边吃上了。”
这时珠帘被撩开,迎面走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妇,见到盛言楚和赵蜀,少妇精神大振满目笑意:“这位就是传言中的盛秀才吧,快快请进。”
又对赵蜀道:“我已温好酒,夫君今日倒是可以贪杯两盅,但切不可喝多了,省得盛小秀才笑话你。”
赵蜀连连点头,引着盛言楚刚进去坐下,就听院子外边传来两声叫唤。
“红薇在吗?”
“红薇姐姐,我们来送冬菜了——”
一道声音有点哑,一道声音清亮。
盛言楚只觉耳熟,便随口问了声:“外头说话的是谁?”
赵蜀站着给盛言楚倒酒,楞了下道:“说起来她们二人也许你都认识。”
盛言楚抬起头:“是谁?”
马明良嗜酒,早已喝得脸色驮红,见盛言楚问外边说话的人是谁,马明良大着舌头道:“此人盛小弟必然是认识的,嗝,一个是卢柳氏的女儿卢婧柔,一个是…是谁来着?”
马明良喝得头晕脑胀,说话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赵蜀将马明良扶到软塌上醒酒,折返回来道:“另一个叫桂清秋,听说盛小弟初来静绥县时租得是她家的院子?”
其实不用赵蜀说,盛言楚也已经能猜到这两人的身份,桂清秋的嗓音没什么辨识度,但卢婧柔不一样啊,卢婧柔的嗓音很粗,比他现在处于变声期时发出的公鸭嗓还要难听。
“原先家里的铺子租得也是桂家的。”
盛言楚举杯敬赵蜀,仰头一口气喝完,啧道:“不怕赵兄笑话,我娘曾经一度想撮合我跟桂清秋……”
赵蜀呆住:“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
盛言楚拿起桌上的白瓷,赵蜀忙一饮而尽,然后双手捧着酒杯接住盛言楚斟的酒水,盛言楚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一杯他没着急喝,而是坐了下来。
“去年雪灾来临,桂氏将手伸进我家地窖,我也是迫不得己才搬离桂家小院,至于和桂清秋之间的事,还往赵兄切勿去外头说,那只是我娘一时的遐想罢了,如今两家闹得这么僵,我可不敢再娶桂清秋。”
当然了,桂清秋也看不上他,今日说起此事,不过是同窗之间闲聊罢了。
若赵蜀嘴不严将此事说了出去,他正好可以借此看清赵蜀的真面目。
赵蜀挪动椅子坐到盛言楚身侧,低头道:“盛小弟只管放心,此事我不可能往外传扬。”
想了想,赵蜀又道:“只不过我家娘子在闺中时和那卢婧柔是手帕之交,卢家卢李氏蒙羞,但我家娘子是个性子豪爽的人,全然没有因此疏远卢婧柔,连带着还有桂家女儿。”
盛言楚摆摆手,抿了口酒笑道:“赵兄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以为我会因她们俩而疏离了你?”
卢、桂二人跟他没半点干系,不值得他跟赵蜀翻脸。
赵蜀怅然笑起来:“盛小弟果真和传言一般无二,行事和旁人就是不一样。”
不像夏修贤,夏修贤因为他娘子和卢婧柔来往,已经和他断了联系,这次夏修贤设举人宴,就连书院的斋夫都收到了草帖,唯独他没有。
酒入愁肠,愁心事就跟春日野草一样往上蹿,赵蜀回想起昔日和夏修贤同进同出书院的美好日子,顿觉香甜酒水苦涩无比,才喝了两盅就渐有晕醉之态。
盛言楚望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再看看碗里湛清的酒水,思绪飘飞,似是又回到了他娘做了一桌菜欲招待巴柳子的那晚。
静了半晌,盛言楚端起酒水缓缓送进嘴里。
桌上温酒的小火炉不知何时燃尽,赵家娘子大概瞧出了时辰,便招呼卢婧柔在屋里坐着,她则提着燃烧正旺的小火炉往堂屋走去。
“红薇姐姐拿着温酒炉干嘛?”
桂清秋在赵家四处转哒,见赵娘子往内屋走,抻着脑袋往里边看,笑嘻嘻道:“好浓的酒味呀,也不知赵家哥哥请了谁到家里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