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离的一百六十一天

  王娘子典型的欺软怕硬, 在家人面前趾高气扬,可在陌生人跟前, 一点儿也嚣张不起来。
  被人群中那位大娘一挤兑, 王娘子瞬间就懵了,抹了把眼泪,“不…不是, 我一个老婆子都这么可怜了, 儿子和儿媳妇嫌弃我,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
  “只是挤兑你几句, 这就受不了了?”那位大娘叉着腰, 中气十足, “那你赶在大过年的时候, 狠心把阮状元赶出家门, 阮状元该有多难受?你那宝贝女儿一而再的偷拿阮夫人的东西, 你一个老货还敢对阮夫人的妹妹动手,阮夫人心里该有多难受?”
  听到这些话,王娘子傻眼了, 不是, 在她待在屋里养伤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和她预料的全然不同呢?
  王娘子赶紧辩解,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没有这样的事情。”
  “你的那些恶行, 京师可都传遍了!随便找个茶楼, 都能听到你做的那些丑事。”那位大娘满脸鄙夷的盯着王娘子,“我都奇了怪了,阮状元光风霁月, 一心为晋朝的百姓着想, 当时也是阮状元想出法子让蒙古大军退兵,他怎么就摊上你这样一个亲娘,也太惨了。”
  如果阮状元是我的儿子,有人敢这么作贱他,我非要把她的嘴扯烂!”
  王娘子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总感觉那位大娘是在指桑骂槐的骂她。
  王娘子顾不上嚎啕大哭,用袖角胡乱抹了一把脸,“不是这样的,是阮亭那个白眼狼不孝顺,你们怎么知道了那些事情,是不是阮亭故意说出来的好为自己辩解……”
  她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哄然大笑,三三两两对着王娘子指指点点,“呦,原来脸上的伤也是假的啊,这是把咱们当猴耍呢!”
  王娘子身子一僵,立马摸着自己的脸,“娴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阮娴一张脸像是被人打了几巴掌,难堪的抬不起头,恨不得埋进地缝里。
  她拉着脸看了王娘子一眼,王娘子脸上原先伪造的伤痕被擦没了,这儿青一片,那处紫一片,脏乱的像个叫花子,“娘,你脸上涂的那些药水给弄花了。”
  王娘子一惊,她先是流了满脸的泪,刚才又用袖子擦脸,不小心把刻意伪装的淤青给弄没了,竟然当着这么多的人暴露了,这下子可是解释不清楚了。
  王娘子慌乱起来,“我真的被阮府的小厮给打了,我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才下来床,你们看,我身上现在还有伤呢!”
  那位大娘翻了个白眼,“谁要看你的身体?不害臊!”
  “你用孝道来算计阮状元,偷偷摸摸来到京师,阮状元和阮夫人也被蒙在鼓里,当日,阮府的管家以为你是假冒的,修理了你一顿不假,可你脸上的伤确实是假的,说明你是故意这样做来博取我们的同情,好让我们帮着你声讨阮状元。
  这么多人的眼睛看着呢,莫不是你把我们当瞎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不要脸的老货!”
  说完这话,那位大娘摆摆手,“大伙都散了吧,她把咱们当刀使,看这个老货在这里假装卖惨,真是没意思。”
  看够了热闹,围观的人一哄而散,只剩下王娘子与阮娴狼狈的瘫坐在地上。
  阮娴从地上爬起来,“娘,怎么…怎么会这样啊,好像那些人都知道了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
  王娘子也想不明白,这时,过来一个卖菜的妇人,抓起一把菜叶子扔到王娘子和阮娴的脸上,“还不快滚,别打扰我们摆摊子!”
  王娘子也觉得丢人,灰溜溜的跑走了。
  她与阮娴随便找了个茶楼,刚一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说书人提到了她的名字。说她是如何的刻薄蛮横不讲理,赶在除夕前把阮亭轰出了家门,说她恨不得生下阮亭的时候就把他掐死,还说阮亭饿的吃不上饭了,都要省出银子来孝顺王娘子。
  王娘子是彻彻底底傻眼了,她是阮亭的亲娘,占据着极大的优势,只要她一哭二闹拿孝道来要挟阮亭,就算阮亭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不认她这个亲娘啊!
  她打算的倒是好,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甄玉棠先她一步,在她没办法出门的时候,甄玉棠提前收买了各个茶楼的说书人,以及一些在京师小报上发表文章的读书人。
  甄玉棠不差钱,使劲往里面砸钱就是了,文人也要张嘴吃饭呀,只有钱够多,王娘子的行径很快就可以在京师流传开来。
  她找了几个有名的说书人,让那几人合力写出来一个简短的话本子,以阮亭和王娘子为主角,把阮亭塑造成一个悲惨却坚强清正的大孝子,王娘子与阮娴自然是大恶人。
  话本子写的时候,甄玉棠在场,写出来后,甄玉棠看了看,并无不满。
  她把话本子拿回府,“阮亭,你看一看可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阮亭翻着看了几眼,低笑了一声,“其他都还可以,只是,玉棠姐姐什么时候成了一个贤惠温柔又能干的姑娘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都是胡编乱造的嘛,肯定要把我往好的方面写呀!”甄玉棠脆生生的道,然后戳了阮亭的胸膛一下,“再说了,我哪里不温柔不贤惠不能干呀?”
  阮亭从善如流的改口,“我夫人是九天仙女下凡,温柔端庄知礼能干,样样都好。”
  甄玉棠轻哼了一声,抬着小下巴,毫不脸红的接受了这些赞美,“这还差不多。”
  看着她这幅娇俏可爱的模样,阮亭不禁勾了勾唇,“玉棠,多谢你为我操劳。”
  王娘子用孝道逼迫阮亭,不得不说,这件事情十分棘手,一旦被有心人拿出来大做文章,便会影响阮亭的声誉和仕途。
  如果甄玉棠不插手,他也有解决此事的法子,可阮亭也不得不承认,甄玉棠的办法不错。加上他平日要上值,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王娘子的动静,是以,他与甄玉棠商量一番后,拿定了主意。
  “你是我夫君呀。”甄玉棠单手托腮,看着他,“再说了,温如蕴利用王娘子,她暗中使坏,对付的人不仅是你,她真正想要毁掉的是我才对,我当然不能让她如意!”
  温如蕴满心眼的阴谋诡计,她对甄玉棠做过的事情,这一世,甄玉棠全都会报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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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亭这一年里接二连三立了功劳,又陷入了不孝的风波里,近来可谓是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那些说书人先是在茶楼讲了这个故事,故事一出来,便很快在京师流传开来。
  其实,除了阮亭与甄玉棠在暗中推波助澜,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阮亭。
  无他,阮亭吸引人的地方可太多了,真真假假,从一个光风霁月的侯府大少爷,一夕之间沦落为小小秀才郎的儿子,过了几年,又回到京师,还成了状元郎。
  这样的经历,把整个京师扒拉一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许多人只在戏文里听到过这些事情,如今戏文里的主角走了出来,感兴趣的人自然是不少。
  按理说,阮亭一个从五品的官员,不会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名字。只是,索延汗率领十万蒙古大军驻扎在京郊,阮亭在那一战役中名声大噪,怕是三岁小孩儿都听过他的事迹。
  是以,甄玉棠的法子才可以顺利的成功,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起到这样的效果。
  王娘子还没来得及卖惨,甄玉棠便想法子把王娘子的恶行给捅出去了,那些说书人在茶楼里隔三差五的讲说上一遍,不断的加深京师百姓对王娘子不好的印象,这样一来,不管王娘子如何闹事、如何诋毁,都不会起多大作用。
  温府,温如蕴脸色阴沉,抄起桌上的茶盏砸在地上,她谋划了那么久,却被甄玉棠轻而易举破解了,怎能不让人生气!
  眼下看来,王娘子这颗棋子算是废了。
  她本打算徐徐图之,可惜,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尽快进行接下来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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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官员中,属阮亭名望正盛,木秀于林,便同意招人妒忌。官场波云诡谲,永远不会少了背地里下黑手的臣子。
  首辅高庐的侄子高宏,看不顺眼阮亭得重用,利用加入高首辅一派的王御史,向阮亭发难。
  皇上不上早朝处理政事,一朝大大小小的事情由内阁代为决断。第二日早朝,等商讨过政事后,王御史上前一步,弹劾阮亭不敬生母、不循孝道。
  内阁首辅高庐挑了挑眉,一言未发,由着王御史继续弹劾。
  王御史疾言厉色,“阮大人身为状元郎,如果不领头做一个好榜样,只会带坏朝中风气,‘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阮大人就是这样对待你的生母的?”
  王御史的弹劾,在阮亭意料之中,这样的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错过了就没有了。若他处在对方的位置,也会利用这样的机会。
  阮亭不急不躁,“御史纠察百官风纪,需兼听则明,不盲目偏从,王御史可做到了?”
  王御史语气不善,“我怎么没做到?我为官多年,这样的道理,不需要你来教导我。”
  与王御史相反,阮亭依然温煦出声,“王娘子是下官的生母不假,可下官不曾不敬她一分,下官被赶出家门,亦是有苦衷。
  殿试之前,杨大人曾派人去泰和县调查此事,殿试时,圣上御口钦点我为状元郎。可见,圣上与杨大人皆认为下官未有不孝之举动。
  阮亭说着话,朝西苑的方向做了个揖,“下官得以踏入官场,皆要仰仗圣上英明决断,如今,王御史不分青红皂白,咄咄逼人,可是在质疑圣上与杨大人?”
  王御史脸色不大好,阮亭把皇上和杨大人搬出来了,他还能怎么说?
  都说御史的嘴最是难缠,可他瞧着,这位新科状元郎比他还要口若悬河。
  内阁次辅杨清和眼皮子抬了抬,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响起,“本官曾派人去泰和县走了一遭,仔细查探后,阮亭私德并未有亏,虽被王娘子赶出了家门,然他每个月都要给王娘子二十两银子。为人子女当孝敬长辈,可圣人同样有言,万事不可愚孝,这样简单的道理,王御史竟不明白?”
  阮亭趁机道:“ 不瞒各位大人,下官踏入官场尚未有两年时间,每个月的俸禄堪堪寄回泰和县给王娘子,下官如今居住的府邸,还是内子的爹娘为内子购置的。若非圣上以及诸位大臣爱才惜才、体恤臣子,下官怕是在京城无法立身。
  王御史指责下官不孝,下官着实是有心无力,不如王御史借给下官些银子,下官好安置生母与胞妹!”
  听到这些话,王御史不大的眼睛,因着太过吃惊而瞪大了不少。他乃御史,时常抨击旁人,算是比较厚脸皮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还能遇上阮亭这般“厚颜无耻”的郎君!
  “我没银子。”王御史赶紧推脱,“王娘子怎么说也是你亲娘,纵然她有再多的不是,你也该把她接回府邸,想来你夫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阮亭微微一笑,“下官刚才说了,实在是有心无力。王御史对此事喋喋不休,可见十分关怀下官的生母。
  听说王御史家中的宅子不小,不如先让王娘子在王御史家里住上一段时间,等赏赐给下官的宅子修缮妥当了,下官再把她们二人接过来。王御史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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