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离的一百三十四天
人群中传来一声, “张大娘,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确实难听了些, 如果阮夫人的容貌给了你,怕是你抢着要呢,凭什么说长得好看的姑娘就不是正经做生意的?”
张氏一脸蛮横, “我怎么说错了?她就是不正儿八经的做生意, 我女儿落了红,就是她害得。”
一听这话, 人群中的议论声淡了下去。
甄玉棠不慌不乱, “张夫人, 天气冷凉, 这会儿子风也刮得厉害, 既然你女儿有了身孕, 更要小心为上,不如二位进到铺子里,在冷风里面站久了, 旁人受得住, 你女儿受不住啊!”
张氏哼了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这是骗我们进去呢。我们要是进去铺子里了, 岂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了, 阿兰就是用了你们铺子的香料才落红的, 如果进去了,有个什么好歹,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阿兰就是张氏女儿的名字。
甄玉棠出了声, “樱桃, 去搬把椅子,再拿一个毯子过来,给这位夫人送过去。”
樱桃特意拿过来一把软椅,上面垫着靠背,还拿过来一个小毯子,放到了张兰面前。
看到这番场景,张氏懵了一下,撇了撇嘴,没说话。
甄玉棠的这一举动,和张氏一比较,当真是高下立判。
张氏硬要待在外面,存着把事情闹大的心思。
甄玉棠心知肚明,面上仍是温和,她手里拿着暖炉,也不至于冷了去,“张夫人,请你把你女儿买的香囊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张氏心虚起来,“那个香囊我已经扔了,这些个脏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张氏明摆着不配合,甄玉棠微微一笑,“空口无凭,没有看到实际东西,无法证明你女儿用的香囊是从百香阁里出去的,我又如何为张夫人解决问题?”
张氏攥了攥手心,香囊肯定是不能拿出来,一拿出来不就露馅儿了?
好在,她确实在百香阁里买过香囊,想起那人对她交代的话,张氏神色又凶狠起来,“上个月十六日,我和阿兰来了百香阁,买了一个彩色绣荷花葫芦形的香囊,用了一个月时间,阿兰落了红,就是你们百香阁的香料有问题。”
每位客人在百香阁买了什么东西,都有登记在册。张夫人的女儿是上个月哪一天来的百香阁,查一下册子就可以核对。
甄玉棠对着掌柜道:“去查一下。”
没一会儿功夫,掌柜的急匆匆出来,压低声音,“夫人,上个月十六日那天,确实卖出去一个彩色绣荷花葫芦形的香囊。”
和张氏说的话对上了,甄玉棠也不意外。不管是真有此事,还是张氏故意在闹事,她不会愚蠢到拿别家铺子的香囊来凑数。
张氏语气不善,“查出来了?”
甄玉棠缓缓道:“上个月十六日那天,确实卖出去这么一个香囊。只是,百香阁的香料,所有的原料、药材,一道道工序都会反复的核查,这些香料,我们会试用一段时间,才会摆出来售卖,绝对没有添加能致使女子落红的东西。
你女儿落了红,自然要先请大夫,大夫是怎么说的?”
“我们当然请过大夫了。”张氏说了一个名字,“大夫说我女儿长时间接触了麝香,身子受不住,才会落红。自打阿兰有了身孕,我们一直小心照料,不让她接触到这些东西。上个月,她从百香阁买了一个香囊回去,时常佩戴着,那个香囊让大夫闻了,里面确实含有麝香。”
张氏叉着腰,“你这个狠毒的女子,幸亏发现的早,如果阿兰落了胎,你这个铺子也别想开下去。大伙都看一看,香料里面含有麝香,百香阁到底安的什么心?大伙可别用这家的香料!”
若要让香料长久贮藏,里面的原料自然不是完完全全的纯天然,然添加的剂量不足以对人体造成伤害。
张氏这人不依不挠,胡编乱造,确实是来闹事的。
甄玉棠对张氏并无印象,观其穿着打扮,也不是富贵人家,却一口咬定百香阁的香料有问题,不得不让人多个心眼。
“张夫人,看你女儿的肚子,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你说她是上个月在百香阁买的香料,可见那个时候已经显怀了。我们不建议孕妇使用香料,但这不意味着卖给孕妇的香料是有问题的。”
“不仅是你女儿,所有的孕妇,到了百香阁,以防万一,百香阁卖给她们的香料,是特制的,里面绝对不会添加麝香、藏红花之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甄玉棠朱唇轻启,“百香阁卖给你女儿的香料,根本没有添加任何可以致使女子落红的东西。你女儿为何会落红,张夫人不应该来百香阁,应该去医馆找大夫仔细询问才是。”
张氏气势弱了些,她阴阳怪气的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又不懂香,你是铺子的东家,还不是任由你怎么说都行。”
甄玉棠看了张氏一眼,转而目光落在围着的人群身上,“张夫人不相信,也为了给在场的各位一个交代,隔壁那条街上就有医馆,樱桃,你去请陈大夫过来,让陈大夫来检查百香阁的香料。”
没有做过的事情,问心无愧,她自是毫不心虚。
看到甄玉棠这一举动,人群中又议论起来,“我就说嘛,我也经常用百香阁的香料,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阮夫人说的那些我知道,我儿媳妇也有身孕,前不久我跟着我儿媳妇一起来百香阁买香料,恰巧听铺子里的掌柜提到了这件事。百香阁的香料还是可以让人放心的,我听说不少官夫人也常来百香阁买东西呢。”
……
陈大夫很快就请来了,甄玉棠道:“陈大夫,劳烦您查一下百香阁的香料,看看里面是否添加了能致使女子落红的东西。”
早在来的路上,陈大夫知晓了来龙去脉,应了一声好。
转而他看着张夫人,“ 既然你存心要为你女儿讨个公道,却把那个香囊扔了,这是什么道理?”
张氏嘴硬道:“我本来没想着要来闹事,当时就把那香囊给扔了。后来气不过,才过来要个说法。我看也不用找大夫来检查了,谁知道百香阁的东家有没有收买这位大夫呢!”
她确实从百香阁里买了香囊,只是那香囊并没有问题。如果她拿出来一个有问题的东西,反倒一下就能被戳穿。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先把脏水泼到甄玉棠身上,不清不楚的,才最容易搅浑一滩水。
等过了今日,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便没多少人敢来百香阁买东西。
她什么打算,甄玉棠大概也能猜出来。
她好笑的道:“我倒是想收买陈大夫,然陈大夫行医几十年,颇有威望,时常义诊,岂是我一个小女子可以收买的?刚才我也让铺子里的伙计去报官了,想来衙役马上就要到了,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
围着看热闹的人多是思南坊的百姓,哪个人没找陈大夫看过病?
当即就有不少人反驳,“张大娘,你说话干净点,别凭空污蔑别人。”
听到甄玉棠报官,张氏身子抖了一下,想起那白花花的银锭子,财帛动人心,她又胆大了几分。
衙役在一旁当见证,陈大夫很快检查了一遍,“百香阁柜台上摆着的香料,还有库房里的东西,都查过了,没有问题。”
“就这么查一遍,能查出什么东西?”张氏嚷嚷着,“就算有问题,人家也早就动了手脚,你们也查不出来。”
说着话,她往地上一坐,哭天抹泪,“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与她相依为命,眼巴巴的盼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落地。谁曾想,用了百香阁的香囊出了问题,幸亏我那外孙保住了,不然我连我外孙的面都见不到。”
“我不过是一个妇人,无权无势,你是状元郎的夫人,和这些衙役都有交情,就算你的铺子有问题,别人也会维护你。我心疼自己的女儿,不过是想讨个公道而已,怎么这么命苦啊!”
张氏“声泪泣下”的一番话,起了效果。
一个凶巴巴的恶妇人,突然打起了亲情牌,很容易引起旁人的同情。
甄玉棠不给她继续演下去的机会,“你口口声声说心疼自己的女儿,却在这大冷天,宁愿让你女儿挺着肚子在外面站着,都不愿意让她进到铺子里歇息一下?还有,你说她落了红,却把最重要的锦囊扔了,前言不搭后语,这就是你的心疼吗?”
张氏嚎啕的声音一下子轻了几分,老脸红了红。
甄玉棠接着道:“无论是贫寒之人,还是富贵之家,何人都可以击鼓鸣冤,若张夫人想讨个公道,合该去衙署,而不是在我百香阁撒泼打滚。不仅污蔑我,还污蔑陈大夫和那些衙役。”
“陈大人行医数十年,医治过不少患者,而这些衙役也尽职尽责的干着差事,何苦要白白的被你污蔑?”
“我外祖家也是杏林之家,我跟着外祖父外祖母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医术。先别说百香阁的香料根本没有添加麝香,即便里面添加了麝香,剂量也是十分微末,孕妇佩戴在身上,仅闻着气息,一般不会落红。”
陈大夫抚着胡子,“阮夫人说得不错。流传着不少谣言,说闻一下麝香就可以见红,其实这种说法夸大了些。
香囊里面添加麝香,通常情况下,只要剂量不大,佩戴在身上闻一闻,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更不会因此落胎。更何况,你女儿买回去的香囊,没有添加任何麝香,即便出了问题,也与百香阁无关。”
有陈大夫的佐证,事情越发明朗。
甄玉棠冷声质问,“种种证据摆在你面前,你却不相信,一口咬定是我百香阁的铺子出了问题。你女儿落红没有,是因着什么而落红,我和在场的各位连证据都没看见到,只听你凭空在这里捏造。你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来败坏我百香阁的声誉?”
被甄玉棠说中了,张氏顾不上继续装哭,身子抖了一下,“我…我搞错了,说不定不是香料的问题。我关心则乱,既然没有这回事,那我和阿兰先回去了。”
看热闹的人不愿意了,“嘿,这是什么人啊?亏得我们为你女儿担心,结果你说是你自己搞错了,你这不是耍人吗?”
“阮夫人也是可怜,怎么就遇上了张婆子这样的人?害得我真的以为百香阁的香料有问题,吓了一跳。幸亏阮夫人谨慎,请了陈大夫和衙役过来,不然这盆脏水啊,可是彻底泼到阮夫人身上了。”
又有一人附和道:“是啊!”
那群人冲着张氏指指点点,张氏低着头,躁得老脸通红。
张氏来闹事,甄玉棠并不怎么担心,然张氏家境一般,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事。
若是背后没有人指使,没有好处的事情,她何必要做?
想要毁了百香阁名声的,要么跟她有仇,要么就是做香料生意的同行。
与她不和的,除了温如蕴,也就是陆瑶了,没有其他人。
甄玉棠冷声道:“你先别急着走,既然你来百香阁讨公道,我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信誓旦旦说我百香阁的香料有问题,害了你女儿落红,又污蔑我收买了陈大夫和衙役,这些罪名我可不能揽下。”
“衙役就在这儿,刚才我已经报官了,请求官府替我讨个公道,你还是跟着衙役走一趟吧。”
“报官?”张氏一下子慌乱起来,“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你凭什么报官?”
不管是何人授意张氏来闹事,甄玉棠都不打算息事宁人,“你在百香阁一哭二闹,损毁百香阁的名声,无端给我乱按罪名,这叫什么事情都没做?有什么话,还是留着跟大人说吧。”
任凭张氏嚎啕大哭,衙役带走了张氏和她的女儿,甄玉棠向陈大夫道了谢,请他进去铺子里喝茶。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散去,甄玉棠提高声音,对着他们道:“各位大娘、夫人还有郎君们,刚才多谢各位没有被张氏牵着鼻子走。做生意,诚信立本,客人的利益至上。百香阁规模不大,所卖的东西绝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各位可以放心购买。马上就要过年了,为了庆贺新年,从今个起,凡是来百香阁买香料的,可以免费领一副对联。”
甄玉棠长得好看,处事又不急不忙、落落大方,哪怕之前没有在百香阁买过香料的人,看了这一场热闹,对她的观感也很是不错。
一听她这么说,不少人进去百香阁,毕竟热闹也不能白看,还可以免费领一副对联,还是挺划算的。
阮亭下值后,听说了这件事,来百香阁接甄玉棠回去。
他牵过甄玉棠的双手,大掌给她暖着手,“冷吗?”
甄玉棠摇摇头,“还好,我一直捧着暖炉。闹事的那人已经送去衙役了,别担心。”
今个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没有处理妥当,流言如虎,百香阁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阮亭道:“ 百香阁开张几个月,就被人盯上了,你把张婆子送去衙役,给她一个下马威,若还有找事的人,心里也该掂量掂量。”
甄玉棠浅浅一笑,“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天色不早了,走吧,咱们回去。”阮亭牵着她的手。
北风呼啸,路上行人匆匆忙忙,两人手挽着手,仿佛漫天的寒意,也近不了甄玉棠的身。
*
第二天早上,一头乌发披在细肩,甄玉棠推开轩窗,入目一片莹白,如絮般的雪洋洋洒洒,到处银装素裹。
阿芙裹成了一个团子,哒哒跑到雪地里,踩出了一排小脚印,兴高采烈的道:“下雪了,下雪了!”
甄玉棠两靥生笑,注视着阿芙轻快的背影,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到了一年冬天。
有官府插手,很快张氏交代了,指使她的那个人,正是陆瑶。
陆瑶主动找到她,给了她银子,让他来败坏百香阁的名声,让甄玉棠的生意做不下去。
阮亭回府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甄玉棠,“ 陆瑶行事不端,手段恶劣,打了她十个板子,衙役把她关起来了,要在大牢里待上半个月。”
听到这个结果,甄玉棠不算意外,“陆遥的夫家是书香世家,最重声誉,她在牢里的日子才不是最难熬的,想来等她出了大牢,她那婆母可容不下她。”
阮亭清隽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那也是她自作自受。”
陆瑶两次三番故意往甄玉棠身上泼脏水,之前阮亭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睁一只眼闭只眼,这一次,他不会善罢甘休。
张氏供出来的只有陆瑶,而陆瑶与温如蕴交好。
甄玉棠思忖着,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难道温如蕴没有插手吗?
————
陆瑶在侯府长大,虽不是侯府嫡女,可从小也过着金枝玉叶的生活。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大牢里,牢里面阴暗暗的,日光照不进来,一股难闻的气息扑鼻,她不由得呕吐起来。
她坐直身子,吐了几下,却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口,她脸色一白,痛呼出声,明明是深冬,却疼出了一头冷汗。
老鼠“吱吱”的叫着,从她硬巴巴脏兮兮的枕头上爬过去,陆瑶打了个哆嗦,就俯下身子呕吐起来。
寒意刺骨,钻进她衣衫里,被打了十板子,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然而没有人来替她医治,她还能活下去吗?
又冷又饿,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陆瑶只吐出了一口酸水。对面大牢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像凶狠的猛兽一样,直直盯着她。
陆瑶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她后悔了,她不应该针对甄玉棠的,她只是想要给甄玉棠一个教训,没想到最后受到教训的人是她自己。
早在上一次,被陆侯爷家法教训的时候,她就决定不再招惹甄玉棠了,可为何,她又做了错事?
是了,是温如蕴!
陆瑶脸色难堪起来,她嫁人后,每日应对婆母尚且自顾不暇,有心无力,哪里有精力去陷害甄玉棠?
是温如蕴时常在她面前提到甄玉棠,提起那个香料铺子,不知不觉激起她心里的火气,冲动之下,她做了错事。
可最后受到责罚的,只有她一个人。进了大牢,被打了板子,她的名声是彻彻底底的毁了,等回到了夫家,等待她的会是什么,陆瑶根本无法想象,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
进入腊月,年味越来越浓,甄玉棠让府上的绣娘给一家人添置了新衣衫。
阮亭换上湛蓝色绣祥云纹的袍子,本就偏冷白的肌肤越发的白皙,矜贵俊拔,“ 夫人眼光很好,夫人选的样式,穿在身上很合适。”
“那是。”甄玉棠得意的道,“这边的,是绣娘给我做的衣裙。”
甄玉棠去屏风后面换上了一件天青色银线绣缠枝掐腰小袄,下面是梅花色绣簇簇梅花马面裙。
掐腰小袄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行走间,簇簇梅花绽开,明媚耀眼。
阮亭眸中露出惊艳,“很好看。”
然后呢?甄玉棠还等着下文呢,结果就没了,也太敷衍了些。
阿芙摇了摇头,“姐夫,你听听我是怎么夸姐姐的。”
她脆生生的道:“姐姐本就是仙女,穿上了这件衣裙,就是九天仙女下凡,能够看一眼姐姐的美貌,我可以几天几夜不用吃饭。多谢姐姐愿意让我们欣赏姐姐的美貌。”
阮亭:……
是他败了,他还比不上一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