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离的第七十七天
王娘子被送回阮家, 阮娴脸上的巴掌印格外的明显,又红又肿。
她很清楚, 这个样子回去赵家, 不仅得不到赵家人的疼惜,反而会惹来赵家人的厌恶。
她那个婆母,可不是吃素的, 绝对不会放过她。
可是, 阮亭也说过,不许她再进阮家的大门一步。
阮娴攥着帕子, 立在阮府门口, 讨好的看着阮亭, “大哥, 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我想在家里待几天, 好方便照顾娘。那些丫鬟婆子们,粗手粗脚的,不顶用。”
目光掠过阮娴, 带着残存的冷漠与戾气, 阮亭沉声道:“当初我说过的话, 想来你是忘记了?”
阮娴噤若寒蝉, 身子又瑟缩了一下。
她本以为, 王娘子被甄玉棠身边的小厮下狠手修理了一顿, 她还被甄玉棠打了一巴掌, 不管怎么样,阮亭都会站在她们这一边。
她还可以借此机会待在阮家,这样一来, 赵家人看到她与阮亭修复了关系, 便不会再看轻她。
毕竟,打算骨头还连着筋呢,阮亭和她们才是一家人。
可是,阮亭看着她的目光,阴寒冷厉,没有一丝温度,让她不由得感到害怕。
她早就应该明白,她与王娘子根本没有资格用亲情要挟阮亭。
阮亭最是薄情,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想法,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纵容她们。
阮娴苦苦哀求着,“大哥,我是娘的亲女儿,本就该侍奉在娘的病榻前,娘受了这么重的伤,她也离开不开我。况且,我这个样子回去赵家,我那婆母怕是能生吃了我。”
“大哥,您帮帮我,您是我的哥哥呀。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行那些丑事了,我也不会再去招惹甄玉棠,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您就原谅我吧!”
阮亭面色一如既往的淡漠,这些不过是阮娴的小把戏。
他冷声对着一旁的小厮道:“ 把她送回赵家。”
阮娴哽咽的声音一下子没了动静,纵然她有万般不甘,终究不敢忤逆阮亭。
到了赵家门口,她磨磨蹭蹭下去马车,心底的恐惧越来越浓。
她用绢帕捂着右脸,像个见不得人的盗贼,偷偷摸摸回去了院子。
赵家老夫人给她定了规矩,每日的晨昏定省不能少,可她总不能顶着一脸的指痕过去,甄玉棠用的力气不小,即便她尝试着用敷粉遮掩,也无济于事。
阮娴急的焦头烂额,对着身边的丫鬟道:“你去对婆母说,说我身体不适,今日就不去向她请安了。”
赵家老夫人一听这话,冷笑了一声,甄玉棠那座二进的宅子,临近商铺,有不少人看到了阮娴与王娘子做的那些事情。
旁人看到了是王娘子先对阿芙动的手,这也轮不到她们母女俩来倒打一耙。
一个老婆子,一个刚嫁人的新妇,不知廉耻的对着一个六岁稚童动手,早就传得纷纷扬扬了,外面的人明里暗里唾骂不已,还想瞒着她。
赵夫人拉着脸,“方才还能去逛街,这会儿病得下不来榻了?让阮娴过来。”
阮娴无奈,匆匆忙忙涂了几层脂粉,赶紧过去。
“你身为赵家儿媳,不守妇德妇严,整日跟着亲家母做些蠢事,当初你勾搭鹏儿,不仅害得鹏儿与定下的娃娃亲退亲,还害得赵家与甄家关系交恶。你才刚进门几天,又做了这样愚不可及的事情,还敢对甄玉棠的妹妹动手。”赵婆子恶狠狠的盯着她,“你要作死,别把整个赵家拉下水。罚你去祠堂里跪三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三个时辰?阮娴身子一僵,若真的跪这么长时间,她的两条腿就要废了。
阮娴不甘示弱,“婆母,我大哥可是泰和县唯一的解元,若是我在赵家有了什么好歹,他绝对会为我讨个公道的。”
赵婆子不屑的笑了一声,“你还有脸提你大哥。阮举人把你送到庄子里,你出嫁都是在庄子上出嫁的,你成亲那天,阮举人更是连面都没有露一下。你得罪了阮举人,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蠢妇,我绝对不会同意让你赵家的大门。”
赵婆子嫌恶的看着她,“你嫌弃高家的嫁妆少,撺掇着你娘与高林退亲,又偷拿了甄玉棠的东西。你做了这么多丑事,赵家忍了下来,把你娶进了门,结果你仍不安分。这下可好,连带着赵家把甄家与阮举人都得罪了。”
当初赵鹏以及赵家人去阮家提亲,正是想要搭上阮亭这层关系,阮亭只有阮娴这么一个亲妹妹,自然会多加照拂。
没想到,打好的算盘全乱了,阮娴就是一个搅事精,都被阮亭赶出家门了。
赵婆子越说越气,指着阮娴的鼻子,“你就是个祸害!进了赵家的门,就得听我的话,不然我让鹏儿休了你。去给我跪祠堂去,不跪满三个时辰,不准起来。”
阮娴不由得瑟瑟发抖,不敢再狡辩一句。
跪在祠堂里,她哭的眼睛都肿了。
成亲后的日子,与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本想着,赵家名下有不少商铺,她嫁进来,看在阮亭的份上,赵家人要捧着她,她能像甄玉棠那样风光,可以簪最精致的珠钗,可以穿最时兴的布匹。
可是,她的名声毁了,还被阮亭赶出了阮家,赵家人根本不拿她当人看。
甄玉棠嫁进阮家后,王娘子一而再的要给甄玉棠立规矩,她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觉得畅快。
然而,当报应到她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其中的憋屈与羞辱。
才跪了半个时辰,阮娴膝盖连着双腿全然没了知觉。她痛呼了一下,寒冬腊月,地面上的寒气钻进她的骨头缝里,全身的骨头都要被冻僵了,生疼生疼的。
她怨,她恨,赵婆子比王娘子还不好对付。
阮娴脸色狰狞起来,她要恨的人太多了,若是甄玉棠能手下留情,若是阮亭可以帮她一把,若是王娘子不做出这样的事,她怎会沦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三个时辰格外的漫长,似是过了三十年那么久,阮娴咬着嘴唇,血腥味传来。到了最后,她连路都走不成了,双腿像是硬生生被人砍断了。
被府上的小厮抬回去,赵鹏一看到她这副样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直接甩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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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夫诊治之后,上药的时候,王娘子不停的惨叫着。
大夫出来,对着阮亭道:“王娘子伤得虽重,但都是些皮外伤,休养月余时间,便会无恙。”
阮亭道了声谢,看来甄玉棠让平时还有樱桃动手的时候,还是手下留情了。
王娘子躺在榻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她看着阮亭走进来,心里的火气又窜上来,“我是你亲娘,你就这么看着我被甄玉棠欺负?你必须休了甄玉棠,不然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阮亭冷声道:“ 是你动手在先,甄玉棠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她是我的夫人,一辈子都是我的夫人。”
王娘子气得够呛,“好啊,我这是生了个不孝子啊!你为了甄玉棠,丝毫不顾念我与娴儿,早在你出生的时候,我就该一把掐死你,总比养出个白眼狼要好。”
她使劲拍着床榻,一动,阵阵刺疼传遍全身,她“哎哟”了一下。
王娘子脸色阴阴沉沉,心头窝着的火气要把她整个人燃烧起来,“你眼睁睁看着娴儿在赵家受苦受难,看着我一个老婆子被甄玉棠欺负,你却不管不问。我要你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在我心里,我的儿子只有遇儿一个人!”
她狠狠瞪着阮亭,犹如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从牙缝里挤出话,“你不是要走科举这条路吗?不孝可是大罪,你不让我与娴儿好过,你也别想好过!阮亭,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要把你赶出阮家。”
阮亭闭了下眸子,很快又睁开,双眸晦暗似海,未有一丝涟漪,犹如暴风雨过后的平静。
“ 您对我有生育之恩,这座宅子归您,我手里的所有余钱也归您,以后每个月再给您二十两银子做养老之用。从此以后,儿子与您再无干系。”
说完这话,阮亭跪在床榻前,给王娘子连磕三下头,自此,母子情断。
走出屋子时,纷纷扬扬的雪飘落下来,一片又一片,透着沁寒的凉意,落在阮亭的锦袍和眼睫,他的步伐透着沉重。
哪怕他早就明白了王娘子是什么样的人,也早就不再期盼从王娘子身上获得任何关怀,可王娘子今日的一席话,仍然让他觉得难过。
王娘子逼着他,让他休妻,还要毁了他的前途。
若王娘子面对的是陆遇,绝不会忍心让陆遇处于两难的境地。
陆侯爷与陆夫人可以毫不留情的抛弃他,王娘子亦是如此。
是他亲缘太过浅薄,是他不配拥有家人的关怀。
素雪纷飞,阮亭望着前方,暮色渐渐降临,天地之大之阔,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宅子,再无任何留恋,大步而去。
屋里的王娘子双眼呆滞,没有丝毫发泄火气后的畅快,颤抖着双手,“他竟敢…竟敢……”
她以为用阮亭的功名前途来要挟,阮亭就会屈服,就会休了甄玉棠。
可阮亭宁愿与她断绝母子关系,也没有站在她和阮娴这一边。
“到底是个白眼狼。” 王娘子狠狠的哼了一声,“离开了阮家也好,总不会再惹我这个老婆子生气了。他日后还要考取功名,早晚有一天会再求到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