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个脑子
在司繁星和司满月被同一道白色灵光牵引的时候, 属于清玄门的观赛青石台上陡然安静下来。
虽然清玄门的弟子也曾经想到过姐妹同台比斗的可能，但大家还是下意识的避免去想。或许是司满月和司繁星作为姐妹, 平日里表现的并不亲近, 大家总觉得她们两个对上并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有意思。
越不想要发生什么，它越会上着赶着让它发生。
清玄门的观赛台上一片安静，望着两个姐妹, 大家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是给姐姐加油还是给妹妹鼓劲啊？
好像无论先对谁说了鼓励的话, 都会被另一个给记住吧？！
这是什么糟心的修罗场哟。
然后在这一片安静中，莫不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这人完全没有身在姐妹修罗场的自觉, 笑眯眯地开口：
“繁星师姐, 这场战斗要努力啊。”
司繁星那双原本就明亮的双眼更亮了几分, “自然要努力。我会全力以赴的。”
而后她就转头看向面色冰冷淡漠的司满月, 司满月看着她战意满满的妹妹, 忽然就笑了。
“小星，你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姐姐替你开心。”
“只是姐姐之前告诉过你,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所有的小伎俩和算计都是没有用的。”
“你能靠着音攻和新制成的灵丹战胜狼灭已是侥幸, 光是他就已经让你狼狈不堪了。”
“可惜你还没有吃到教训呢。”
“小星, 你现在若是主动认输的话, 姐姐不会跟你计较。你也能保住本届大比前十的名次。可若是你非要参赛和姐姐对上, 那就别怪姐姐在台上不会手下留情了。”
“你该知道以你现在的修为是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我的。你只不过是筑基三层修为, 我已经是筑基六层随时可破七层。你虽然有血玉胡琴这下品灵宝，但我的灵兵却是中品灵宝冰羽雪扇。”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你都不是我的对手。所以, 小星, 你聪明一点，别再做徒劳无功的事情，直接认输罢。”司满月脸上带着胜者怜悯的微笑：“我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教训你。”
司繁星看着司满月的微笑猛地握紧了拳。
她知道司满月说的话虽然难听，却每一句都是真的。
她的修为不如司满月、手中的灵兵品阶也不如司满月。
甚至以司满月在清玄门中受欢迎的程度，她的储物袋中不知道会有多少品阶不错的法宝。
她此时和司满月对上，几乎毫无胜算。
可没有胜算就要对着司满月低头认输吗？没有胜算就要任命运摆布当个工具吗？
谁说的？
凭什么！！
从古至今有多少人面对着毫无胜算的事情屡败屡战、有多少人面对毫无希望的事情全力以赴！
当然比起那些做大事的前辈们，她现在面对的事情实在是很小。
但这并不妨碍她带着那样的勇气和决心，和这个既定的命运，全力一战。
于是司繁星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从青石观赛台上一跃而起，手中御风决掐起，衣袂飘扬落在三号青石台上。而后，她遥遥对着面色陡然阴沉下来的司满月抱拳：
“姐姐。请赐教！”
司满月怒极而笑，而后广袖飞舞，足尖于空中轻点，步步生出冰晶之莲。
“既然你一意如此，便休怪我手下无情！”
当司满月落在青石赛台上时，冰羽雪扇已经出现在她手中。
司繁星也没再悠哉地拿出她的小竹凳，《大风歌》的曲调直接裹挟着火灵狂风响起。
那充斥着火灵力的狂风咆哮着冲向司满月，却被司满月手执雪扇狠狠一扇！
比狂风更凶猛狂暴的冰雪呼啸而至，不光抵消吞噬了冲向司满月的狂风，甚至还夹杂着更凶猛的力量反扑向司繁星。
不过一招而已，司繁星就毫无悬念地落入下风，那几乎弥漫了整个金霄广场的冰雪毫不留情地砸落在她勉强撑起的灵力护罩之上。
冰雪没有直接对她造成伤害，但她体内的灵力却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消耗着，或许根本撑不了一刻钟的时间。
这便是中品灵宝“冰羽雪扇”的力量！
司繁星即便在心中已经有所预料，但直面这强大的冰雪之力之时，也让她感到了几分心惊。
此时大范围的狂风攻击已经不能穿透这冰雪给司满月造成任何伤害，司繁星手指微动，《大风歌》的曲调高扬。原本遍布吹散的狂风骤停，而后狂风凝聚为三个夹杂着细小风刃、犹如螺旋一样的风卷，从三个不同的方位、从漫天冰雪之中见缝插针一样地攻向司满月！
这是司繁星第一次运用乐修的变调操控之力，把大范围的狂风转化为杀伤力更强、目标更明确的风卷。
如此的火灵之风力量确实增大了许多，甚至有一片风卷已经即将触碰到司满月的手臂。然而司繁星这集中了精力和神识的攻击在司满月眼中却是不值一提。
她执扇之手未动，另一只手却轻巧的在空中挽出三个变幻的法决，须臾之间，那漫天的冰雪忽然开始在空中凝结，由极细小的冰雪颗粒渐渐地合拢凝结成成百上千根泛着寒光的冰锥。
这冰锥轻而易举的便锥散了司繁星凝聚而出的三个风卷，并且如漫天剑雨一样扎向正在演奏的司繁星！
在三个风卷被无数冰锥破掉的瞬间，司繁星按弦的左手被反噬出了一道细小的红色伤口，以至于《大风歌》的曲调停顿了瞬间才再次响起，然而这一瞬间的停顿就让那无数的冰锥有了可乘之机，扎破了司繁星的护身灵力并在她身上留下了十几道锋利地伤痕。
其中有一个冰锥擦过司繁星的面颊，引起了观赛弟子下意识地惊呼。
“天，满月师姐的冰雪之力实在是太强了！繁星师妹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啊！”
“刚刚那冰晶满天就已经让司繁星受了不轻的伤，要是再继续下去，司繁星怕是要被重创了！”
“啧，所以就说司繁星自不量力啊！满月师姐都已经说让她主动认输了，她非要上台领教训那怨谁？比斗台上不论亲情只论胜负，满月师姐不会留手，她还是赶紧认输吧！”
观赛的弟子们开始小声的讨论起来，几乎没有一个人看好司繁星这一场的战斗。
甚至，看着司繁星在场上此时狼狈坚持的模样，大家并不觉得她在努力，只觉得她不知好歹，自不量力。
“真是愚蠢！明明就是绝无可能取得胜利的战斗还要强上，真以为之前靠运气赢了两场，就能一直赢下去了？”
开口说话的是之前坐在司满月旁边还用冰冷的眼神瞪视司繁星的清玄门飞鸿峰二弟子洪振，他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在这次宗门大比之中，位列金丹弟子第一百四十名。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成绩，但能够进入金丹期，已经说明他的实力不弱。
于是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周围就有几个飞鸿峰的弟子点头表示赞同，倒是一直看司繁星不顺眼、还和她打了两场的陆箐瑶微微皱了皱眉，没有附和。
而后，清玄门的青石台上忽又响起了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
“明知绝无可能取胜就该直接认输吗？”
“那若是你遇到了绝无可能取胜的魔修，就该直接引颈自杀？”
“或者你遇到了绝不可能取胜的对手，就要主动跪在他们脚下求饶？”
莫不闻低低轻笑了两声：“若都是如此，那可真是省了不少事呢。灭魔之战没百年也不必死那么多人了。”
瞬间，开口的洪振变铁清了一张脸，他周身暴起强悍的金丹期灵压直接对着莫不闻狠狠压下！
“满口胡言乱语，本师兄在这里说话哪有你开口质疑的份儿？！”
洪振满以为自己的灵压能够狠狠的压趴下莫不闻这个才练气十层的普通外门弟子，让他得到教训。谁知莫不闻却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但之后他却是像是感受不到那强大的金丹期灵压一般，竟然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缓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额头上已经显现出细小的汗珠，可见为了抵抗这灵压有多么的吃力。但他那双漆黑的仿佛见不到底的双瞳，却静静地盯着洪振，在对方无比难看的目光之中缓缓笑了。
“师兄，按照你的说法。我这时就该直接跪地求饶了。”
“可怎么办呢？我这人天生反骨，越是不能赢的战斗我越想战；越是别人不让我做的事，我越想做。”
“就跟繁星师姐一样呢。”
洪振的灵压此时已经压的周围青石观赛台上的不少炼器和筑基弟子抬不起头来了，可接受着最大的压力的莫不闻却站得越发笔直如松。
忽而，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明显身体受到了极其强大的伤害。
但莫不闻却轻轻用拇指抹掉了那丝鲜血，而后放在舌尖上舔舐了一下。对着洪振道：
“师兄，我就站在这里。”
“若是我膝盖弯曲一步，就算我输。”
而后，莫不闻再不看满面通红地洪振，而是转身直直的看向青石赛台上。
此时的司繁星已经被那无数变幻莫测的冰锥给扎地遍体鳞伤，她的十指上也充斥着细小的伤口，看起来狼狈极了。可她拉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那双如星子般的眼睛里，也没有半点畏惧。
莫不闻看着这样的司繁星，无比专注甚至于……兴奋喜悦。
“真美啊。”
他又想到了在那个惊雷的雨夜之中，少女泪流满面却竭力向前的笑容。
那是对命运的怒吼与咆哮，那是身在深渊却还要野蛮生长的勃勃生机。
是真的，如繁星一样耀目而美丽。
此时的司繁星无疑是狼狈的。
她虽然无法听到周围观赛弟子们的评判，但却能够看到对面司满月越来越嘲讽和得意的笑容。
她看着她就像是在看跳梁小丑又或者是无能的鼠蚁，仿佛能够轻易的碾死她，不费吹灰之力。
司繁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和危机。
她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满是伤口的手指已经在抗拒继续高强度的攻击。
她好像看的没有办法对抗司满月，好像真的会在下一秒败给那既定的、笼罩在她头顶的命运。
疼痛和沮丧几乎要占领她的全部意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忍不住想，为什么要抗争呢？远远的逃开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和主角对着干呢？你知道全部的剧情，去当一个舔狗不就轻松多了吗？！
再不济，干干脆脆的去死了吧，你是穿过来的，说不定死了之后就可以重新回到那个没有玛丽苏主角也没有脑残的世界了呢？
放弃吧，放弃吧！
现在你所忍受的一切痛苦，只要放弃了，就会全部消失了！
放弃吧！放弃吧！！
没什么好犹豫的，你难道不疼吗？
司繁星忽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撑到现在的《大金刚梵音曲》戛然而止。
在司满月和所有观赛的人以为她要认输放弃的时候，司繁星却猛的喷出一口鲜血，而后她抬起头，用手背擦掉了那猩红的血液。
伤痕累累的双手重新按在了血玉胡琴之上。
她此时的双眼就像一匹狼。
这狼看着前方一定要战胜的对手，咬牙，切齿：
“命运说，跪下吧，我无法战胜。”
“我对命运说，我、去、你、妈！”
突然之间，如金戈撞击、深海咆哮一般的琴音在广场内响起，瞬间响彻整个金霄城池。
那激昂的、充斥着对《命运》的不甘和愤怒的乐曲如奔雷、如疾风，顷刻之间便击散了漫天的冰雪，那一个个音符化作更为坚毅和强大的力量，宛若倾塌之苍穹，狠狠地倒向了一直游刃有余的司满月。
司满月在那乐曲响起之时便脸色猛的一白，骤然吐出一口鲜血。她露出不可置信又惊骇的表情，感受着那恐怖之极的无形之力环绕在她周围、以狂风怒浪的速度攻击着她的神识！
她死死的握着手中的冰羽雪扇，凝聚出所有的力量才让自己没有骤然倒下。
在震惊过后司满月竟也神色狰狞的强撑着站在原地，她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司繁星一动不动。
司繁星这一曲几乎堪称可怕。
但那又如何？！
她的修为绝对不足以让她把这首曲子拉完！
司繁星的手已经要承受不住，只要她坚持住，等待着司繁星的灵力耗尽，她就能一击制胜！！
现在比的就是他们两个谁更能撑下去。
司满月从来没有这么狼狈和痛苦过，但她看着对面满身是血的司繁星，就是不愿意先倒下。
她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司繁星！她不愿输！
那暴烈的曲调还在继续，司繁星和司满月都在台上强撑。
但观赛台上却有很许多弟子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耳朵痛苦嚎叫。
他们明明已经带上了隔音耳塞！为什么依然能够听到这恐怖的乐曲声？！
这曲子在疯狂的折磨攻击着他们的神识，仿佛下一刻就会因此而发疯！
终于在一个练气弟子捂着脑袋吐血倒地的时候，坐在主台上的三大门派的长老出手了。
南万朝佛寺的长老僧轻轻念了一句佛号后，周身爆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而后这光芒形成了一口金色的大钟，最终笼罩在整个金霄广场之上。
而后，那可怕的胡琴之声在扩散之前就已经被吸收到了金钟之内。
但在广场中心，司繁星和司满月的赛台上，那胡琴之音却没有减弱分毫。
此时的司繁星和司满月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司繁星感受到体内灵力几近枯竭，双手也开始僵硬。
她几乎已经撑不下去。
但她看着对面目光如刀的司满月，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先成为倒下的那个人。
一旦她停下，还有余力的司满月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疯狂攻击她。司满月还有灵丹、还有储物袋中没有拿出的法宝。只要她停下，她就输了！
她既然已经对命运比了中指，那就一定要争下去！
这一仗已经打到了这里，她凭什么不能更进一步？！
于是，在众人都等待着司繁星力竭而后遗憾地落场之时，原本摇摇欲坠的司繁星身上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极不稳定的青红双色灵光。
穆千流骤然惊叫出声：“战斗进阶！！”
“她在进阶啊！！”
这一声惊呼同样也惊到了所有围观的参赛弟子们。
“天！她是怪物吗？！”
不过是一场排名赛而已，她怎么能坚持至此？！
而比她死不认输更加可怕的是，她竟然在战斗中进阶了。
无论这场比赛是输是赢。
此一战后，司繁星之名，也定然会如同她的姐姐司满月一样，被整个南陆门派记住。
这是个战斗的天才。
当司满月看到司繁星竟然在最后一刻进阶的时候，目光中头一次流露出了惊惧之色。在这一刻，司满月竟有一种感觉，仿佛天地都背弃了她一般。
她几乎有了退意。
可很快她便握紧了双拳。
她凭什么退？
若是在这里退了，她日后还有何脸面见人！！
司满月几乎忍受着神识几乎要被震碎的痛苦，近乎艰难的要挥动冰羽雪扇。
只需一击而已，只需一击，司繁星就会被她扇下比斗台！
而这时候的司繁星虽然进阶，体内的两股灵力也在横冲直撞极为不稳。若不能快些静坐晋级，强撑之下她很有可能在比斗之后修为重新跌落。
所以，只需要一击而已。
只需要她走到司满月的面前，随意地攻击她一下，她就能赢！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司繁星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向司满月，司满月也艰难地举起右手。
当两人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
那可怕的对峙的气势崩到了极限，终于，啪地一下，断掉了。
《命运》之曲戛然而止。
司繁星手中的琴弓如剑一般划破司满月的脸颊，落在她的脖颈处。
而司满月的冰羽雪扇凝出锋利的冰锥，同样点在司繁星的咽喉之上，现出殷红的一点。
再然后，便如终于破碎的气泡，两人同时失去了意识向后倒去。
两片淡蓝色的水流在她们两人倒地之前温和地接住了她们，清海长老大袖一挥，司繁星和司满月便都被那水流送到了清玄门的观赛石台之上。
莫不闻一个上前把昏迷的司繁星接在了怀里，而后在洪振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嗤笑一声：
“师兄。看来我没输呢。”
“还要多谢师兄，强压之下，我已筑基。”
“繁星师姐也没输呢。”
谁能想到呢？这一场司繁星和司满月的战斗，竟然以平局收尾。
当金霄城主宣布结果之时，因为刚刚那激烈的比斗而震惊莫名的观赛弟子们才恍然回神。
而后，喝彩与赞叹之声才响彻整个金霄广场。
此一战，名为《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