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了

  许念一声“下雪了”, 埋首吃烤红薯的四人,嘴中含着没吃完的红薯, 愣愣抬头, 在月色的映衬下,果然有点点晶莹翩然而下。
  许嘉庆哥俩好好似的拍了一下林璟的肩膀,说:“不愧是林大世子, 消息就是准确!”
  林璟偏头, 瞅了一眼落在肩头的黑色手印子,撇撇嘴:“你倒是知道找地方擦手。”
  “唉, 我不是故意的。”许嘉庆才发现林璟的肩膀上被他拍脏了, 心虚不已, “我来给你擦擦。”
  结果, 越擦越脏。
  原来, 他吃完烤红薯的手没洗, 手上留有些许炭灰,手在林璟衣服上来来回回擦,然后衣服脏了, 他手干净了, 林璟脸黑了。
  许嘉庆心虚收手, 讪讪道:“是我的不是, 对不住啊。”而后, 指着纷飞的雪, 故作惊讶道, “林璟,快看雪看雪。下得好大啊!”
  语气夸张到了极致。
  林璟懒得和他计较,吃完手中的最后一口红薯, 不着痕迹地轻拍了一下许嘉庆的肩膀后, 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默然看向纷飞的晶莹。
  许嘉庆侧脸看了眼自己的肩膀,那里不期而然地多了个黑印子。
  ……
  他怎么就没见过这种这么不肯吃亏的人?!
  许嘉庆欲哭无泪。
  真要算起来,他还是先挑衅的那个人。
  算了算了。
  和一个弟弟计较什么。
  毕竟真算起来,他比林璟大两个月呢。
  许嘉庆不计较,这个事便过去了。
  于是,五个人开始兴致勃勃地看雪。他们五个不约而同地仰着头,看着簌簌而落的雪花,比他们想得要大要猛。
  雪花一开始只是小小的雪粒子,后来变成有着六片花瓣的大雪花,在空中肆意地旋转舞蹈,势要在落地前演绎绝美舞姿,留下最精彩的瞬间。
  许念和许诗悦伸手去接雪花,看着六片花瓣落于掌心,纯白的花瓣逐渐变晶莹,最后化成了一点水,手中只留下点点凉意。
  “三姐,遇见你真好。”
  许念心中一动,不自觉开口。明明没有喝酒,声音里却带着微醺似的哽咽。
  她又转过头,看着旁边坐着的林璟他们,映着两束小火苗的眼睛中闪闪发亮,比火光更亮、比星光更璀璨。
  她微微一笑,突然仰□□着天空,任雪落在脸上,动容道:“谢谢老天,让我遇见你们。”
  真好。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是许念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场雪。
  有一群人一起看雪,这样的日子好像真的很不错。
  林璟、许嘉恒和许诗悦听见她这么说,三人飞快地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些许心疼与愧疚。只有许嘉庆,依旧没心没肺,笑呵呵道:“九妹,其实应该谢谢我们父皇,是他给了我们机会。”
  他话音一落,其他人立马不说话了。
  连许念本来有些不稳的情绪,也瞬间变得非常平静了。
  要论煞风景,可能除了他,再没谁能比得过了。
  然而,许嘉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看见大家突然不说话,他挠挠头,一脸不解问:“你们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许念不忍心就这么孤立这样一个可怜的娃,好心开口解释:“嗯……因为我们突然……不想说话了。说话,容易吃雪。”
  “真的吗?”
  许嘉庆莫名地雀跃起来。
  许念看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算是吧,仰着脸说话,雪会落进来,等同于吃雪了吧。
  谁知道,接下来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许嘉庆猛地站起身,双臂展开,仰面朝天,张大嘴迎着雪花而立。
  许念:“????”
  这是什么操作?
  许念小声问着旁边人:“小庆吃红薯吃傻了?不应该啊。”
  许诗悦和许嘉恒也答不出所以然,然后三人又齐刷刷地看向林璟。
  许诗悦开口:“小世子,你们两个经常在一起玩,你知道他这个傻行为是怎么回事吗?”
  林璟瞥了眼院中傻呵呵吃雪的许嘉庆,真的也不想说话了。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傻气?
  可惜,三双眼睛眼巴巴看着他,林璟没办法,叹口气道:“因为,他说他五哥告诉过他,吃了初雪的人,可以脑袋变聪明,念书的速度会更快。”
  许念他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难以相信。
  万万想不到,是这么一个绝的理由。
  这说出来,谁敢信啊?
  偏偏,老六信了。
  他们本来想告诉许嘉庆真相,结果一转头看见许嘉庆不知何时抱着窜出来的雪团,一人一兔两个仰面朝天,脸上洋溢着自在的笑容。
  算了算了,看他这么快乐,还是别告诉他真相了。
  过了会儿,雪团从许嘉庆手上挣脱,跑到许念面前,左转转、右转转,又跑到她跟前咬着她的衣角,好像是想带她去什么地方。
  许念不由想起,他们离开得匆忙,雪团好像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于是蹲下身子问它:“是不是饿坏了?我去厨房给你找吃的。”
  许念摸黑进厨房,林璟给她打火折子照亮。她在厨房翻找一圈,发现那些有一两颗菜的菜叶子已经被啃得七零八落,一看就知是雪团干的好事。
  不过,她没想着怪它。毕竟,他们走了,只它一个在这里,饿了不吃还能怎么办?
  雪团怯生生地跟在许念后面,见着自己偷吃的菜被发现,心虚地收了收小爪子。在发现许念不打算怪它之后,又再次大着胆子等着喂食。
  许念喂饱雪团,带着它回了自己的小窝。吃饱喝足的雪团便四脚朝天地躺在窝里,样子懒懒的,眼睛半闭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许念用手替它梳了梳毛,轻轻嘱咐道:“再等几天,我们就回来了。”
  许念从屋子出来,思忖再三,决定拜托林璟:“小金,可不可以趁我不在的几天,帮我看顾下雪团。我怕它自个儿饿着。”
  林璟点头答应。
  许嘉庆也凑过来说:“九妹,我也可以照顾雪团。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把它带回去。”
  “带回去可能会有点麻烦。”许念算了算,把雪团带回去还要给它搭窝,来回来去地没住几天又回来了,反而会麻烦许多,便拒绝了。
  “你和小金偶尔过来看顾下它就好,只要它能吃饱饭,就会老老实实窝在自己窝里不用管了。我估摸着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好。九妹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雪团养得白白胖胖的。”
  许嘉庆跃跃欲试,显然对照顾雪团一事充满期待。
  而就在他们说话发呆的功夫,地面、屋顶、树上已盖了层薄薄的白。之前,明亮的篝火也因着雪越来越大,火苗变小了许多。
  “今年的初雪,似乎比往年的要来势汹汹。”
  许嘉恒凝望着纷飞的大雪,有些出神。
  看着雪越下越大,未免他们变成五个小雪人,也怕之后雪下大了,会留下串串脚印,商量好之后匆匆回去了。
  趁着天冷,刚好能睡个回笼觉。
  而雪下了一夜,也刚好可以盖住昨晚的一切。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翌日中午,许念和许诗悦推开门,看着对方眼底的青黑色,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
  五天后,许嘉兴的过敏症状全部消退,彻底痊愈。为了证明确实如此,钱妃特意请皇后派太医来诊治,从太医的口中说出他痊愈一事。
  钱妃宫内上上下下欢喜一片。
  守在外面的人被撤走,许念和许诗悦今日便可回去。
  为了庆祝,钱妃准备备上一桌席面,留许念和许诗悦一同用午膳。
  原本,她的打算是,自己这里有小厨房,顺便再去御膳房那里取几道菜过来,结果,许嘉兴不乐意,非要吃许念做的吃食。
  钱妃无奈,硬着头皮同许念说了这件事,说完后她怕许念不太乐意,接着道:“小九,你们随意做一两道菜便好,应付一下小兴就好。其他的自会有旁人做,不必太过劳累。”
  许念望了眼窗外,外面洁白的一片。前几天初雪后,昨日晚上又下了一场,到现在雪还没停的迹象。钱妃这屋内虽烧着碳,窗缝边仍是渗进来丝丝凉意,她顿时有了新想法。
  大雪纷飞天,最配的是什么?
  自然是,火锅。
  是以,她对钱妃道:“钱妃娘娘不麻烦,若是您答应的话,午膳交给我可好?”
  钱妃犹豫,问:“会不会让小九你太过劳累了些?”
  许念笑说道:“不碍的,您便当是我自个儿馋了。”
  钱妃看她态度坚决,便由她去了,同时说道:“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好,谢谢钱妃娘娘。”
  许念带着春桃一起去了小厨房,玉芝也在旁跟着随时等吩咐。许念原本想自个儿解决,思索后决定交由玉芝比较好。因着这是钱妃的地盘,说到底她不能太过随意。
  她给玉芝简单描述了一下要用到的铜锅,说道:“不一定非要一样的,只要是能像我说的那般,底下放碳、上面可以架锅便可。”
  玉芝得了吩咐后,先去向钱妃禀报,钱妃挥挥手道:“你自去找过来就可。”
  结果,玉芝跑到御膳房问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么个铜锅。她只好再去旁处找找看,正准备离开,被一个厨娘叫住。
  “玉芝姑娘,我们这没有你说的那种锅。不过我倒是想到一种,你看看可用不可用?”
  玉芝本想放弃了,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催促道:“快些,拿出来给我看看。”
  厨娘回神,翻翻找找,找出一个敞口的大铜锅。玉芝瞪圆了眼睛,问:“你说的便是这个?”这说的是锅,更像盆吧。
  真的是留下来找作弄。
  玉芝气得转身就要走,厨娘忙小跑着跟出来,在她背后喊道:“玉芝姑娘,等等!等等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玉芝蓦地站住脚,厨娘拿着大铜锅差点没撞上去,急急站住身子,解释:“玉芝姑娘,你听我说。”
  她气喘吁吁,等气稍稍喘匀乎了,快速说道:“我刚刚听姑娘说,只要是类似的就行。”
  玉芝嗤笑:“恕我眼拙,我看不出哪里类似了。”
  “姑娘稍等,听我说。你说的那种锅,只怕得专门请人打了才行。眼下,姑娘着急用,肯定是赶不上的。这个锅看着憨笨了一些,但恰恰可解姑娘的燃眉之急。”
  玉芝想,何止是憨笨了了些,简直就是个大脸盆。不过,这回她没急着反驳,而是静等着厨娘把话说完。
  “为何我这样说呢?因为有了这个锅,姑娘可再去找个架子,能架着这个锅便行,然后架子中间放上一个小火盆,这不同样可以达到姑娘的目的吗?”
  玉芝眼睛亮了亮,一想确实如此。
  只能架得起那么大一口锅的架子,也不好找啊。
  厨娘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忙道:“姑娘不必忧心,这种架子御膳房便有,不费什么麻烦的。”
  玉芝一听,忙请她帮忙找出来。找到后,她一看确实可以用,随手给了那个厨娘点赏银,厨娘接过赏银,笑得脸上如朵花儿绽放。而玉芝则带着大锅和架子回去交差了。
  她交给许念的时候,尚有些惴惴不安。因着,这并不是她要的那种,是耍了巧心思的。没想到,许念见到她拿来的这个锅,听了她复述厨娘的话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开心。
  “玉芝,不错,这个锅四个人用,刚好不显拥挤。”
  然后,许念就开始命人上菜。玉芝看着摆满小厨房的菜,一头雾水。
  这全是生的菜啊?
  她当然不知道,吃火锅要的就是生菜。
  许念把煮好的高汤倒进铜锅里,命人端过去,同时吩咐他们在锅架下放上小火盆,再把装了高汤的铜锅架在上面。安排好这些,许念和春桃调好拌料,便也去了。
  钱妃听下人传信,说是可以吃午膳了,内心非常诧异。
  刚过了一个时辰多,这么快便做好了?
  直到她来到饭堂,看着摆的满桌子生菜,诧异彻底化为了震惊和不解。
  这是何意?
  难不成小九有意见,借着这个法子发泄?
  不过,她立马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许念指着桌子中间的那个大铜锅,为他们介绍火锅。
  “趁着下雪,我们今天中午吃火锅。桌上的菜皆是可以放到锅里煮着吃的。因为小兴病刚刚好,专门做的是清汤的,同时摆在你们面前的是麻酱和香油碟,这是火锅里的菜煮好后蘸着吃的,放两种是看自己更喜欢哪一样。”
  许诗悦闻言,问:“小九,桌上这些是想吃什么便可以在锅中煮了之后吃吗?”
  “自然。”
  许念怕他们三人放不开,径自先夹了一个羊肉卷下进去。这可是钱妃那里,刀工最好的那名厨子片的羊肉卷,厚薄均匀,肥瘦相间,羊肉的肌理一点都没有破坏。这不,许念刚把肉卷放进去,翻滚的奶白高汤瞬间将羊肉卷了进去,羊肉卷立即变了个颜色。
  许念数着秒数,看着肉卷上没有一点点红血丝后,直接把烫好的羊肉夹出来,在麻酱碗中一蘸。醇厚香浓的麻酱汁,登时裹在羊肉卷身上,然后放进嘴里。
  几乎一瞬间,口中溢满了羊肉的鲜香、麻酱的醇香,它们彼此交融在一起,又鲜又香又烫,好吃得差点连舌头一起吞掉了。
  许念特别爱吃涮羊肉卷。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卷,在铜锅里一滚,滚烫的汤汁一烫,再用浓郁的麻酱一裹,麻酱的香直逼着,在舌头上打滚儿旋转,没有一丝丝羊肉的腥膻味。
  哪怕一口吃下去,烫得不行,可是又怎么能舍得了这份肉?
  因为,烫是应该的,麻酱香也是意料中的。黏稠的麻酱包裹着羊肉卷,醇香四散于唇齿间,整个味蕾立时沦陷臣服。
  绝妙的是,饶是麻酱如此强势霸道,第一口全是麻酱的浓郁滋味,但羊肉卷在褪去麻酱浓郁的醇香后,仍是保有了自己独特的鲜嫩。嫩滑的肉肥瘦相间,一咬即破,香滑水嫩又不失肉的嚼劲劲道,简直是越吃越香,越吃越上头。
  许念演示了一遍,其他三个人眼巴巴看着她一口肉吃完,忙问:“怎么样?熟了吗?好吃吗?”
  许念听着来自敌军的三连问。
  对,等下要和她一起抢肉,可不就是敌军。
  她慢慢回:“还行吧,一般般,你们要不再等等。”
  说话间,她又夹了一筷子肉没犹豫放进锅里。
  许诗悦、钱妃、许嘉兴三人彼此飞快地对视一眼,眼中顿时涌现了三个字——不相信。
  看她刚刚那么享受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只是仅仅还行的样子。
  而这时,许念又已经吃完了第二块肉,整个人舒坦得不得了。
  电光火石间,他们明了了,小九刚刚说的是反话,为的就是多吃两块肉。
  那么,肯定好吃!
  下一刻,他们不再犹豫,纷纷探出筷子。
  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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