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我

  许念这个反应, 即使她不说出答案，春桃也知道她想到的是谁了。
  除了林世子, 怕是没有别人了
  唉, 主子也真是的。
  如果这样都是不喜欢，那什么又能算喜欢呢？
  许念也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
  怎么会是小金？
  转念一想，怎么就不能是小金了, 他确确实实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情谊最深厚的一个人, 除了他，也想不出旁人。
  蓦地, 她双手覆在脸上, 遮掩住神情, 有些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许念如此, 春桃在一旁垂手侍立, 没有再说话刺激她。
  半晌后, 许念悄悄撇开一个指缝，偷瞧春桃的反应。见着春桃好像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她立即把手放了下来, 掩饰性咳了咳, 指指旁边的茶壶：“春桃, 茶没了。”
  “好的, 主子稍后。”
  春桃拿着茶壶去而复返, 很快为许念重新斟了一杯热茶。
  许念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 丝丝热气萦绕指尖, 带着点逐渐深入的灼烫感，一如那日林璟灼烫的掌心。
  ！！！！
  她在想什么？！
  反应过来的许念发现脸上已像火烧一样变得灼热，她放下茶盏, 幽幽叹了口气。
  这茶是喝不下去了……
  春桃立在一旁, 欲言又止。
  许念瞥见，颇为无奈道：“春桃，你有什么直说，我还能怪你不成。”
  “是。”
  春桃恭声答。
  “主子，林世子还等在隔壁。”
  许念：“……”
  心境变化太大……她给忘了……
  ————————————
  隔壁厅堂，林璟脸色漠然，背脊笔直，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矜贵疏离之意。
  只是，他抿紧的嘴唇、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并非如眼前那样的疏离冷漠，反而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紧张。
  下意识的，他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试图缓解几分焦灼的情绪。喝完茶，他神色怅然，望向门口，听着周遭的动静。
  许是心中焦虑影响，周围所有的动静全被放大、放大，他能听见门外拂过的风声，也能听见草木随风而动的轻微沙沙声，甚至距离较远的仆从洒扫时的玩笑声也进入耳畔。
  林璟眉峰轻蹙，流露出点懊恼之意。
  他知道，许念近日在躲着他。
  他来找过许念几次，每次不是外出了，就是睡下了。他兴兴而来，悻悻而归，强自把带来的小玩意儿留下。
  是因为发现了他的心思，所以讨厌了吗？
  猜到这种可能，林璟心脏猛地一抽，钝痛感从内而外四散开去。扶在椅侧的手，不自觉紧紧攥着，青筋顿起。
  过了会儿，他平复了下情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任由微凉的茶水流入喉间，安抚他此刻的焦躁不安。
  九九……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手的。
  只是，她这次不知要找什么理由，是睡着了还是又外出了呢……林璟想着，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他们之间，何时竟是成了这样……
  他正想着，听见阵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的是两个人！
  林璟不自觉坐直身子，眼睛看向门外，屏气凝神，等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出现。
  许念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出现在林璟面前，见着他在椅子上坐立难安的样子，挽了个笑：“小金，好久不见啊。”
  “九九。”
  许念出现之前，林璟想着她能出现就好；许念出现之后，这样笑盈盈地叫着他的名字，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瞬间从心底涌上鼻尖，连眼睛也跟着产生涩意。
  他猛地站起身，在许念站定之前，将她揽入怀中，声音如呢喃低语：“九九，不要躲着我了，好不好？”
  许念像以前那般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好好好，你先站直了说话。”
  听出她哄小孩的感觉，林璟委屈更甚，嘟囔着：“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既然不是小孩子了，那就站好，不许撒娇了。”
  许念故意板着脸，从林璟怀中抽身出来。
  林璟：“……”
  所以，他刚才为什么要说这个话？？？
  “九九。”
  林璟耷拉着眉眼，委屈可怜地看向许念。他这副样子，跟包子咬坏了屋里桌子腿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卖、可、怜。
  许念眉头一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
  来之前，她已经想通了。
  倒也不必像之前那般，躲小金如洪水猛兽。
  春桃的那几个问题，如拨开云雾见明月，恰好让她看清心中所想。
  既然不想疏远，那不如坦诚接受。
  如往常相处，或许足够看得清内心。
  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然，能让她这样想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是春桃的那记暴击起了作用。
  所以，许念来了，坦坦荡荡地来了，甚至做好了迎接新关系的准备。事情已经发展至此，倘若一刀挥断，估摸着也挥不断，反而会很难收场。
  这不是许念想看到的。
  先这样吧。
  多想无益，万一是她自作多情呢？
  林璟并未直接道明心意，一切都是她们所猜所想，虽说八九不离十，但与当事人亲口承认还差了点距离。
  这样想着，许念又抿了口茶水。
  可真是，想象很美好，现实有些不自在。
  “九九。”
  林璟再度出声，声音委委屈屈，态度可怜巴巴。
  许念：“……”
  “你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吃饭吧？”
  许念有点不自在，强行打开话题。
  “你今天休沐？休沐的时候好好休息，不要经常来回跑。”
  她这话一说完，林璟眼神一黯，声音里带着几分郁郁和试探：“九九，你是讨厌我了吗？”
  “没有。”
  许念斩钉截铁回答。
  “那你为何……不让我过来？”
  林璟眉间稍稍舒展，又蓦地拧在一起，显出些许不开心。
  “哎，我不是不让你过来，我是想你好好休息。”
  许念解释，接着凶巴巴地瞪着林璟。
  “从现在开始，不许曲解我的意思，也不许再像刚才那样说话，你好好说话。”
  “好。”
  林璟垂眸应声，与方才好像是有些不同了。
  “好了，要不要一起吃饭？”
  许念又问他。
  林璟乖声答道：“好。”
  许念朝春桃吩咐了一下，让她下去安排。
  “对了春桃，等下你便不必在这儿候着了，自去忙你的就好，美猴王那边一堆琐事等着你呢。”
  “好的，奴婢省的。”
  春桃答应后，又看向坐着的二人，征询道，“请问主子，需要再给您派来一个人伺候着吗？”
  许念摆摆手：“先不用，让他们在别处候着就行，我用得到自会叫他们。”
  “好的。”
  春桃下去安排人准备饭食，厅堂里只剩下许念和林璟二人。一时间，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有两道彼此交错的呼吸声，接连响起，而后落在空气里，缠绕纠缠。
  良久，许念轻咳，林璟瞬时看过来，关切问她：“九九，你可有不适？先喝杯茶吧。”
  “好，谢谢小金。”
  许念接过茶盏，露出笑颜。
  “小金，你今日过来是……”
  “我是来给你送生辰礼的。”
  林璟截断她的话头，径自抢答。
  “原来你记得啊，生辰过了这么久，谁的礼物都收到了，偏是你的，一直没见踪影，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没有，不会忘。”
  为了像给自己证明似的，林璟从身侧拿出一个镌刻着精致花纹的木锦盒：“我怕他们碰坏了，所以想亲手送给你。”
  他把锦盒递给许念，“等我走了，你再打开。”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锦盒有点分量，许念心中好奇，又顾及林璟的情绪，到底是没有当面打开。
  放好礼物，他们两个无所事事，索性找了个棋盘，下起了好久没玩过的五子棋。
  “我赢了！”
  “哈哈哈哈，我又赢了！”
  “小金，小心了哦。”许念嘴角扬着，“我马上就赢了，嘿，又是我赢了！”
  ……
  连着赢了好几盘，许念兴奋得手舞足蹈，而林璟看着她笑，眼眸中盈满清浅的笑意。
  输赢无所谓，九九开心就好。
  赢着赢着，许念发现了不对劲。
  小金在让她！
  这不是他的真实水平。
  “不许让我。”
  许念故意凶道。
  “再让我……不许吃饭，我吃着，你看着。”
  “好。”
  林璟轻笑着，比之先前的郁郁，多了些轻快与自在。
  然而，许念还是一直赢，一盘都没有输。
  许念抗议：“说了，不许你让着我了，我要靠我自己赢你，你不许作弊耍赖的。”
  林璟温声回应：“没有让的，是你现在下得比我好了。”
  “不可能。”
  许念摇头，不相信他这套说辞。
  “真的，我在军营里，镇日操练，没有功夫下棋的。许是很久没有下棋，生疏了吧。”
  林璟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虚地给出理由。
  许念将信将疑：“真的？”
  她怎么就不敢相信呢？
  “真的。”
  林璟十分肯定。
  “不会让的，我怕你生气。”
  “行吧。”
  勉强被说服的许念又下了三盘之后，把棋子一扔，不愿再下了。
  “不玩了，你一直输，赢着赢着就没劲了。”
  “那我下回再接再厉，争取少输一些。”
  林璟拈着棋子一粒粒放进棋盒里。
  收拾好棋盘，林璟建议道：“要不……我们玩卡牌吧？”
  许念刚要说”可以“，仆从便来告诉他们饭菜已备好，随时可以开饭。
  “看来，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许念起身，带着林璟去饭厅。
  饭菜不算特别丰盛，他们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几道家常小炒，红的绿的黄的各种颜色，摆在桌上，也很是好看。主食是面条，是许念和林璟爱吃的，刚好也符合这边的饮食习惯。
  “小金先尝尝这个油泼辣子面，你看看是不是喜欢。”
  许念把其中一碗面分给林璟。
  面条是小碗的，不是很多，要不然一碗面吃下去，他们肚子被填饱，恐也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宽厚而嫩白的面条蜷成一圈又一圈，窝在青瓷碗中，衬得几分自然与淡雅。上面浇着一层亮红且斑驳的辣油，细细的辣椒面撒在面条上，好像是点点散漫的霞光撒在云朵上，一点点夺目亮眼，不容忽视。
  还未开始吃，林璟闻着面条中散发出来的香味，眸色渐深，渴望在其中翻涌，甚至，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
  “对了小金，这个你需要拌一下，菜在下面。”
  许念叮嘱道。
  “哎，还是算了，你吃我这碗吧，我这碗没动过。”
  她把自己那碗和林璟的那碗面交换。
  她这碗是拌好的，藏在下面的翠绿青菜、嫩黄又晶莹的豆芽、切成碎段的葱花一一翻了出来，混着鲜亮的辣椒油，与面条融为一体，好像一副绘着各种色彩的油画，充满生活气息，又富有诱人馨香。
  “谢谢九九。”
  林璟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面条宽而厚软，带着一股少有的劲道和韧劲儿，吃起来软和又带劲，既能感受面食那种特有的、纯粹的甘美，又能在宽厚软韧中得到满足与期盼。
  接着，面条上染上的斑驳辣椒也跟着面条一起进入口中，丝丝辣意逐渐蔓延，一下子就把面条原有的甘美盖了下去，只剩下绵延而不能忽视的辣味。
  但这种辣不是简简单单的辣，而是辣中带香，香中蕴着辣。
  一开始只觉得香，醇香溢满口腔，在被这醇香俘获之后，辣味呼啸而来，让人登时舍也舍不得，弃也弃不了。更何况，这种辣味配着面条的软厚劲道，变得愈加绵延不绝。
  林璟吃着辣面条，脸色染上些许绯色。
  “小金，辣的话可以吃点豆芽和青菜，不辣的。”
  许念提醒他。
  林璟乖顺地夹起碗中的豆芽和青菜，吃了满口。豆芽清脆爽口，是能解些辣意，舒缓一下嘴里的负担；青菜带着股清冽的草香味，软和中不失脆爽口感，也能起到些作用。
  林璟连着吃了两口，配着面条同吃，吃着吃着，他就觉出了异常。
  菜也变辣了！
  确切说，菜原本就是辣的，只不过，他最初被那个脆爽口感蒙蔽了。
  林璟委屈：“九九，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