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

  许念没摆摊的第一日, 云柳巷的一家店铺前，在门前摆上了“美猴王”的立式灯牌, 放好美猴王的宣传广告。彩色萌凶系小猴子, 睁着灵动可爱的大眼睛，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过往之人看着这个可爱的小猴子, 不由对“美猴王”多了几分好奇。不知情的向知情人打听：“你可知, 这个美猴王到底是个啥？”
  “你这不都看着了吗？就是个猴呗！美猴！”
  知情人随口敷衍回答。
  他们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辣条那么难买，多一个人知道, 就多一个竞争者,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更难买到辣条了吗？
  那怎么可以？
  当然是, 不可以。
  是以, 知情人有心不说, 心里则是暗戳戳算着明日美猴王的开业时间, 看看什么时候来排队。结果，没想到，千防万防, 还是防不住那个变得更长的队伍。
  翌日, 也就是许念没摆摊的第二日, 美猴王第一家店铺盛大开业, 排队的人从店铺里头排到了大街上。
  这些人无形中又为美猴王做了一波广告, 是以, 本来就望不到头的队伍更长了。
  店铺里, 许念三人笑容满面地招呼着来人，为他们包装好辣条带走，同时向推荐美猴王的新产品——美猴王奶香小馒头。
  “这个奶香小馒头, 是我们新推出的一款小零食, 适合给家里的幼童来吃，入口即化，奶香四溢。”
  许念为人介绍着小馒头，顺便为排在前几个的人取来一份小馒头试吃品。
  “这是免费试吃品，您们可以尝尝这个小馒头，看一下是否合口味。”
  那些人接过她手中的小馒头，道了声谢，没怎么犹豫就扔进嘴里。小馒头烤得香酥干脆，入口便是一股醇厚浓郁的奶香味，溢满口腔，令人舒服地眯着眼回味，隽永又无穷。
  酥酥脆脆，香香甜甜的。
  确实不用怎么嚼，一个小馒头就化在了舌头上，留下绵延的香味，昭示着刚才的存在。
  “哎，怎么就没了？”
  有个人发出惊呼。
  “掌柜，能再给俺一个尝尝吗？刚没尝出味儿。”
  他这话刚一出口，立马有旁人接道：“你这人，想吃就买嘛？一直问掌柜的要免费的，算怎么回事嘛？”
  那人脸色一红，硬着头皮反驳：“我哪有一直要了，我刚就要了一次！”
  “那也是要了。掌柜的开门做生意，给个免费的尝尝鲜得了，还能让你吃饱了不成？”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
  那人原是见着免费的，想贪个小便宜，不想被人直接揭了短，大家又一笑，顿时没脸待下去，气急败坏道：“我不买不买了，开门做生意的，怎么地这么小气？”
  他骂骂咧咧走了，后面的人正是刚才说他的那个。很大一个汉子，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咧嘴道：“掌柜，给俺来两盒辣条！”
  他付了钱后，好奇地看着旁边小碗中的奶香小馒头。
  这个小馒头，一个有两个黄豆粒那般大小，中间是细细白白的，上下两面有点点焦黄，圆滚滚地窝在小碗中，模样乖巧又可爱，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
  “请问要来一份小馒头吗？”
  许念问。
  “现在小馒头也可以抽卡，是大闹天空之后的故事。”
  排在后面的人有的是美猴王迷，一听这个话，哪怕还没排到自己，立即嚷嚷起来：“掌柜的，给我留一份小馒头啊！我就爱这个美猴王。”
  不过，嚷嚷归嚷嚷，好在规矩是懂的，并没有一拥而上，仍是在队伍中，探着脑袋看那个奶香小馒头。
  他前面后面的人，也跟着喊起来：“我也是啊！给我也留一份啊，我倒想看看他有没有打倒玉皇大帝，自己当天庭的主人啊。”
  “肯定行啊！美猴王那么厉害，又会筋斗云，又会七十二变，还有那个金箍棒，怕是玉皇大帝也受不了这么一棒子吧哈哈哈哈！”
  “说的也是啊。”
  几个人热闹地讨论起来，对美猴王的未来一片看好。
  许嘉庆在旁听着这个话，眼皮子直跳，好几次都忍不住上前跟着他们去讨论，然后再泼上一盆凉水。
  你们想得着实太好了。
  美猴王虽然厉害，也有逃不出的五指山啊。
  他为了能第一时间蹲到这个后续，磨着两个妹妹，在许诗琳从刻坊刚取回来，饭也不吃，第一时间看完了后续。看完后，深感怅然若失。
  那么厉害的美猴王也翻不出五指山啊。
  像他这么普通平凡又好吃懒做，还是好好赚钱吧。
  成为第一富贾，指日可待。
  许嘉庆忍得艰难痛苦，眼角直抽，被许念狠狠瞪了一眼后，方才有所收敛。
  排队的人百无聊赖，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中，不由开口问道：“二掌柜是不是知道后续啊？给我们讲讲呗？”
  许嘉庆嘿嘿直笑：“买小馒头啊，买了小馒头你就知道了！美猴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灵机一动，借势给新品小馒头打了一波广告。
  一听这个话，排在最前那个汉子一点犹豫也没了。
  反正，也没人知道，他是想吃小馒头还是想看后续。是以，粗声粗气道：“好，给俺来四份，俺回去给儿子。”
  许念笑眯眯地告诉了他一个悲伤的事，小馒头也是数量有限，每人限购两份。
  那汉子虽有遗憾，索性没怎么犹豫，买了两盒辣条、两盒小馒头回去。
  走到一个没人注意的巷子里，他先把一份小馒头打开，取出里面的美猴王卡牌，小心先放起来，而后，在手上倒了一大把小馒头，一口气全塞进嘴里。
  这个馒头，真香啊！
  又酥又脆，又香又甜，是他没有吃过的那种馒头。
  他微微仰着脸，迎着灿烂无比的阳光，幸福地眯了眯眼。他一开始嚼了两下，感受小馒头在口中四溢迸溅的奶香味儿，又舍不得就这样一口气全吃了，便慢慢地让小馒头在口中缓缓化开，享受逐渐满溢的香味与满足。
  直到一份小馒头吃完，他才看出卡牌细细读了一遍新的故事。
  孙大圣竟然被镇压五指山了！
  他吸了口气，把卡牌揣起来，匆匆往家里赶。
  唉，不知道家里那小子知道他喜欢的美猴王被镇压了，是什么心情呢？
  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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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念店中，送完了最后一波客人，今日准备的辣条和小馒头也顺利售罄。有的来得晚客人没买到，在遗憾中强烈建议许念多增加些份量。
  “掌柜的，就多卖一些嘛，我这等了两天了，偏偏赶巧今日有事，愣是没赶上。这心里啊，抓心挠肺的！”
  那人说着，抬手抹了把眼泪似的，盼着许念能采纳他的建议。
  “好说好说，这个我们记下了，劳烦您跑了一趟了。”
  许念歉意地笑，心里越发认定，真的是哪个时代都不缺饥饿营销啊。
  越是买不到，越是想要买。
  倘若随意可买可售了，估计也就新鲜那么一阵，可能这个热潮就退了。
  因此，许念坚定美猴王走饥饿营销路线不动摇。每种吃食可以少一些，但是吃食的种类可以增加一些。
  而且，现在这家店铺主打小零食，现在上架的有辣条、小馒头，之后还要推出薯片、馒头片、糖果、凤梨酥等各种高休闲小零食。
  这样一来，他们之前的那种小打小闹就不行了，必须有个可长期生产零食的作坊，哪怕不能保证流水线作业，也得保证每日供应的数量跟得上。
  像今日份量这么少，实在是她已发动了宅子里能做吃食的，赶了两日方才做出来的量。不想，没到上午，就全卖光了。许念也对美猴王的受欢迎程度有了个新认识。
  可以说，作坊生产势在必行，也迫在眉睫。
  但她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前几日她已经开始物色人选，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选到合适的。等到有了合适的，他们三个人也不用日日待在铺子里了，由管事的直接负责就行。
  许念有了主意，便在三人收拾好铺子里的事情后，去后面连着的小院逛了一圈。她知道，这间铺子后连着一个小院，一直没来这里细致看过。这回，想着作坊的事情，她便细细观察了下小院。
  小院说小，也不算小，五间屋子，可住人，也可做东西。屋子之外，还有院子，供一两家店铺的货，应是可以的。至于往后再做大了，那便是该建个大作坊的事了。
  这个铺子的事情安排好，又去看了云柳巷的另外的两个铺子，业已装修好，不日便可以开业。不同于那间大的做零食铺子，这两个铺子其中一个是做米粉和卤味，一个是做石锅鱼火锅。
  许嘉庆心心念念要在江城开火锅店，许念当然不排斥。
  火锅这种美食，无论到哪都是受欢迎的，不过是火锅的品种和口味不同罢了。像江城，鱼类繁多，就适合以鱼作为主材，又鲜又美又不肥腻，吃到嗨时，再喝一口纯正鲜美的鱼汤，真真是妙不可言啊。
  不过，石锅鱼火锅遇到的一个麻烦便是，石锅难做。
  这个石锅用的是天然的石材，从中间打出一个凹槽出来，做成跟脸盆大小的模样，然后再用炭火烹煮。许念他们的鱼火锅一时没有开业，便是等着定制的石锅做好。
  这是他们费了好些功夫找到的匠人，为他们打制石锅，唯一的遗憾就是耗时良久。好在，他们现在在忙其他的，一时间也抽不开手做火锅。
  他们看完其他两家店铺，一路上商量着美猴王米粉何时开业，不知不觉就到了宅子里。
  张叔在雅食馆奔忙，尚未回来。张妈已经为他们准备了午膳，主食是鱼鲜翡翠水饺，汤是一道鲫鱼豆腐汤，配了几个凉菜，有果仁菠菜、炝拌土豆丝、凉拌黄瓜皮蛋等。
  许念他们一早在店里忙碌，累得不行，一回来看见香喷喷的饭菜，腹鸣如雷。不过，也没有抢着先去吃饭，而是认认真真净了手，算是吃饭之前的仪式，之后才坐在桌前开始用饭。
  今日的这些菜中，最亮眼的当属鱼鲜翡翠水饺。好看精致的花褶子，上面翠绿下面细白，对比鲜明的两种颜色，清新自然，愈叫人多生了几分食欲。
  许嘉庆率先吃了这么一个水饺。
  饺子皮看着纤薄却很厚实软和，有着面食特有的醇厚质感。
  里面的饺子馅儿，是鱼肉、猪肉搭配着少量的翠绿韭菜而成，一口咬下去，鲜味十足，舌头跟着打了个哆嗦，接着是浓而醇的肉香，裹挟着鱼肉的鲜香在口中厮磨萦绕，直到整个嘴里全被这种鲜香又醇厚的滋味填满。
  等到一口饺子全部吃下去，莫名地又有了十分意外的清香，这种清香不浓不烈，却也不容忽视，平衡了猪肉的油腻、缓解了鱼肉的腥气，又具有独属于自然的芳草香气。
  “张妈，这个饺子好吃！”
  许嘉庆夸赞道。
  张妈垂着手立在一旁，闻言，红着脸笑了笑：“二东家，喜欢就好。”
  许念也跟着吃了一个鱼鲜翡翠水饺，饺子一入口，她的眼睛不自觉亮了亮。
  不像许嘉庆单吃饺子，她选择配着蘸碟一起吃，微酸的香醋加了点辣油，再搭配着鱼鲜饺子，鲜香之余是酸的、辣的、浓的、香的，这些个滋味一起在味蕾迸发，彻彻底底来了一场属于味蕾的狂欢。
  许念眯着眼吃了几个饺子，越吃越享受，也越是回味无穷。
  那种感觉很神奇，好像短短的时间内，味蕾便来了一场奇妙之旅。一会像是在水中遨游，一会又像是在丛林中狂奔，一会又在蓝天白云下的青草地上徜徉，美妙而神奇。
  “张妈，确实很棒。”
  几个饺子吃完，许念跟着附和道。
  张妈脸上的笑颜更灿烂了。
  有了几个饺子垫垫肚子后，又用了些凉菜。
  果仁菠菜翠绿中裹着炸得焦黄酥脆的花生米，一个酸软清香，一个甘醇浓厚，合在一起又清爽又实在，不知不觉就多夹了两筷子。
  炝拌土豆丝嫩黄中夹带着点点翠绿的青椒丝，还有黑红的焦红辣椒，色彩丰富，摆在纯白瓷盘中，颜色很是诱人。
  吃起来，与想象中的软糯咸香不同，它是干脆的、爽利的，微微辣中酸咸皆宜，吃起来又爽又脆又酸又香又辣，多种滋味构成一幅多彩的画谱。
  还有，凉拌黄瓜皮蛋豆腐，一个翠绿、一个黝黑且透明，它们如一朵花开规整地码在盘中，盘底是深色的酱汁，搭配着一起吃，清爽干脆中又有那种历经岁月的沉淀滋味，软香咸厚，特别是皮蛋的外皮，成半透明状，入口弹牙，再次丰富了口感。
  最后喝的是鲫鱼豆腐汤。
  这个汤熬得时候久，也最为地道，彻底把鱼的鲜香煮了出来，光是闻着，便有种通体舒畅的感觉，仿佛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吸纳这治愈又鲜香的味道。
  张妈给他们三人一人盛了一小碗鲫鱼汤。
  许嘉庆端着小碗，狠狠吸了口气，赞道：“真香啊！”
  “是啊，好像没有一点鱼腥味儿。”
  许诗琳舀了勺鱼汤，轻抿了一口，跟着附和。
  许念也随之点点头，端着小碗，里面鱼汤的温热透过碗壁传递过来，香气新鲜纯粹，蕴着河水的纯净与自然韵味。她手执瓷勺，轻轻搅拌，看着袅袅热气打了个圈似的慢慢往上旋转，鱼香味随之散了出来。
  是令人舒服的味道。
  许念垂眸望着这碗汤，汤汁奶白如玉如脂，细腻嫩滑。舀了勺鱼汤缓缓入口，鱼的鲜味与香味悄然而来，如一缕柔和的旭阳轻柔地映在味蕾的那扇门上，在温和暖意中推开了味蕾的大门，提升了食欲。
  她复又连着喝了几口，饶是现在天气已有了热意，这碗鲫鱼汤还是如一汪温泉，柔柔和和的，用不温不火的暖意把心填满，也不会使内心多生出一点不适的躁意。
  总之，就是很舒服。
  除了鱼汤，这道汤里的鲫鱼肉也是鲜美的，没有经过任何添加剂，是纯粹而味美的滋味；浸泡在里面的豆腐早已也裹上了一股鱼香，内里又保留了豆腐原本的豆香，牙齿轻叩，豆腐烫烫的的，又香又嫩。
  他们三人一顿饭吃完，一上午忙碌的疲惫也在胃里得到充盈的时候稍稍缓解了些，只有脚腕、两条腿还微微发酸，内心却是满足的。他们在皇宫躺着，是不累，整个人也很无聊，无所事事又不知该干些什么。
  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累且充实，生活也变得多姿多彩。
  许诗琳揉了揉肚子，舒展了下胳膊，站起身道：“你们休息吧，我先去画画了。”
  “你不休息吗？”
  许嘉庆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一听许诗琳要去画画，顿时惊讶不已。
  这人不累的吗？
  “不休息了，我想了想之前画的那几张不太满意。过几天，该给刻坊送新画了，我得加紧赶工。”
  许诗琳想也不想答道。
  “哪几幅啊？是唐僧、黑风山那几幅吗？我看着挺好的啊。”
  许嘉庆想了想回答，他觉着挺好的啊，挑不出毛病。
  “我觉得应该更好的，先去画画了，晚饭也不必叫我了。我应该不吃了。”
  许诗琳抓紧时间废寝忘食，比当年读书都认真。
  许嘉庆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目瞪口呆。
  这也……太勤奋了吧？
  原本，他瘫在椅子上的，许诗琳一走，他有点瘫不住了，稍稍坐直了身子。
  比你优秀的人这么努力，你还好意思做咸鱼吗？
  当然是……不好意思了。
  许嘉庆承认，他们的天赋不在一个路子上。但也不得不说，许诗琳的勤奋激发了他，他对许念道：“九妹，我再去牙行问问，顺便再去匠铺那边盯着点儿，争取另外两家店早日开业。”
  真的，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许嘉庆兴冲冲从椅子上弹起来，说出门就出门，等许念反应过来，只看得见一片他离开的衣角。
  许念：“……”
  这也真是，说风就是雨。
  不过，两个人都走了，许念也有点躺不住了。
  算了算了，去想想零食铺子还需要再加点什么吃食吧。
  这么大一个铺子，就两种吃食，也不合适。
  许念刚要走，路过张妈身边，站住脚步：“对了张妈，若是张叔回来了，请他去找我一趟。”
  作坊招人的事，还是得麻烦张叔了。
  许念想着，见着张妈飞快地答应了，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想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妈，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许念没有往外走，站着问她。
  张妈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搓了搓衣角，平整的衣服因着大力起了一层层褶皱，与此同时，她抬眼看着许念，眼神纠结又犹豫，喉咙里甚至紧张地咽了几次唾沫。
  “张妈？”
  许念轻唤道，将她唤回神。
  “有什么你放心说，无碍的。”
  她能看出来，她许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
  那会是什么难事呢？
  最近，许念待在宅子的时间甚少，没怎么关注到，是以，她眼含鼓励地注视着张妈，请她放心说出口。
  张妈见着许念这样温温柔柔的，没有任何架子，咬了咬嘴唇，终是鼓起勇气，问道：“东家……听说您最近在找铺子里的伙计？现在还要吗？”
  “要啊，我正发愁这个事呢。本来，晚上请张叔过来，也是想着他能帮我物色一下合适的。难道，张妈你有合适的？”
  许念问道。
  “东家是这样，我妹妹……带着孩子，想来问问能不能在您那里寻个活计？”张妈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她胡乱抹了一下，哽咽着声音解释，“让东家您看笑话了。”
  “无碍的，张妈你先说。”
  “东家是这样的，老奴原也不想开个口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妹妹带着孩子他们今年原是到了种稻米的时候，可是去年收成不好，稻子长得也不好。今年就这样种下去，怕是没什么收成了，一家老小全靠这个糊口。他们没有办法，求到了我的头上，问问老奴可否给他们寻个差事。”
  张妈声音哽咽，不停地擦着眼泪。
  “那他们是不打算种水稻了吗？”
  许念有点疑惑，就说是收成不好，也不能全然不种了吧。她深知，在这个时代，老百姓将种粮食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们不是不想种，是种了活不了。”
  张妈说道。
  “也不知道他们那片出了什么邪，去年只是收成不好，种出来的稻子也干瘪的。今年，有人种了早稻，种下去不过半个月全死了。所以，他们才不得不……”
  “我懂了。这样吧，你可以请他们先过来一趟，我需要看看她会些什么，好进行安排，如何？”
  许念说道，心里却想着，有时间去看看这个水稻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张妈闻言，连连感谢许念，恨不得对着她伏地叩拜，还是许念硬拉着，她才没有整个人趴在地上。
  等张妈走了之后，许念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去了书房，思考曾经所学的现代农业知识。这些年，她一直在皇宫待着，除了八年前出宫，带着百姓种红薯、搞作坊生产等，好像也很少去想专业知识。
  今天才知道，在这个靠天吃饭的年代，一样种不成，对老百姓来说，便是思死路一条。
  曾经，在北边的贫瘠土地可以种红薯、土豆这些好活的农作物，而在江城这样的地界，水田多于耕田，必须要找到合适的东西才行。
  所以，她一下午都在将她曾经学到的东西，回忆了一番，细细写下来。她写完之后，想了想又腾抄了一份，准备命人传去皇城，给户部那个小老头传了一份。
  之后，许念松了口气，端着茶盏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这个事，还得具体见到了，方能知道解决办法，现在也急不得。这样疏解之后，她急躁的心情奇异地放松许多，莫名想到之前答应林璟的，要保持通信的。
  糟了，把这事给忘了。
  谁知道，他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出了皇城。
  也不知道小金有没有来信。
  许念连忙写了一封信，没有写很多话，大致意思就是她近些日子会在江城，以后信件送往江城就好。写完这封后，她封好信口，便要请人送出去。
  “等等。”
  许念叫住那个人。
  “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许念先去了许诗琳的屋子，她正在埋头苦画，许念也不好意思打扰她，便在桌子一侧找自己需要的东西。之前，刻坊送来的卡牌全在许诗琳这边，许念方才总觉得她的信太过敷衍了些，便想着把印好的卡牌给林璟寄一套。
  卡牌找好之后，她想着许嘉庆那边还有剩下的辣条，又去找了许嘉庆。幸好，他在屋子里，给她包了些辣条。
  许嘉庆边包边纳闷：“九妹，你要这些干什么？”
  “我吃啊，我爱吃辣条。”
  许念随口答道。
  总觉得不能告诉小庆真相。
  要不然，小金怕是吃不上辣条了。
  “之前，感觉你挺不爱吃的。”
  许嘉庆语气纳罕。
  “现在爱吃了，主要是前些日子长了痘痘，不敢吃。”
  许念编了一个理由，说得自己差点都信了。
  “对了，你这里要是有小馒头，也给我一些。”
  “哦，好。”
  许嘉庆在小馒头上架之前，特意藏起了一罐，留着自己晚上偷偷打牙祭。这会子，他看着许念想吃，就也不藏私，把一罐子毫不犹豫地奉献出来。
  “九妹，给，你都拿去吧。”
  许嘉庆特别豪爽，豪爽得让许念多看了他一眼，好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似的。
  “九妹，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许嘉庆不好意思道。
  “我是有点好奇，你今日怎么这般大方了？”
  许念声音里蕴着调侃的笑意。
  “哎，这有什么。咱们店里就卖小馒头，我还能没得吃吗？况且，是九妹你想吃，我肯定不会藏私啊，这点大气我还是有的。”
  “好好好，谢谢小庆。”
  许念：她还是不说是给小金吃吧，不然这些怕是要被要回去了。
  她抱着这个大罐子，又拎着一堆辣条回了自己屋里。然后，找了一块布，把这些东西全部包好，连带着那封信放在包袱的最下面，再次交给等着的那个仆人。
  “这封信是送往皇城的，快马加鞭；这个包袱是送往西北的。这上面分别是两个地方的地址。”
  她把地址分别写在条子上，交予她，再三嘱咐后方才送她出门。
  那人应了声好，拿着条子和许念亲手包好的包袱、亲笔信出了门，径自去了驿站。她走了之后，张妈没一会儿就找了过来，说是她妹妹来了。
  许念没想到人来得这样快，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厅堂，接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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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堂里，一个憔悴的妇人带着孩子正等在那里，见着许念过来，立马行礼，小声而不失礼节地给许念问好。
  “许东家好，我是苗翠兰，这是我的孩子，虎子。我听姐姐说了，谢谢许东家您愿意收留我们，我们两个都是可以干活的。”
  苗翠兰看着许念，满眼感激。
  “我知道东家是要看人本事的。我寻常也没什么旁的本事，就是爱捣腾些吃食，不如我给东家做一个吃食，您尝尝我的手艺可好？如果……”
  苗翠兰还有几分局促，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安。
  “如果，我的手艺能得东家青眼的话，东家给口饭吃就行。东家的大恩大德，翠兰没齿难忘。”
  苗翠兰说着，声音哽住，拉着虎子就要给许念磕头。许念给张妈使了个眼色，把他们母子俩拉住了。
  “你先去试试吧，不必动不动就下跪。”
  许念说道。
  苗翠兰来得这样快，想来家里着实是很困难了。她又没有第一时间哭诉自己的艰难，没有对许念进行道德绑架，也没有借着张妈的关系来攀附，倒是让许念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先试试吧，哪怕本事不行，看看能不能寻个旁的差事。
  许念如是打算。
  同时，许念也发现，张妈应是没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
  想到这点，许念对张妈也更多分满意。
  苗翠兰下去准备，虎子没有跟着下去，许念让立秋给他倒了杯蜜茶，又拿了些点心过来。
  “你坐着等吧，不用太过拘束。”
  许念轻声说道。
  虎子约莫有七八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已是懂得眼前这个或许是能救他们一家人的人，小声道了声谢，双手捧着茶盏，小口小口抿着蜜茶，像是在喝什么琼浆玉露一般。
  许念看得心酸，让立秋把点心往他面前送了送。
  “这些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谢谢贵人。”
  虎子拿了一块小小的绿豆糕，轻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瞬间让他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整个人变得鲜活而灵动。
  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从怀中掏了一块麻布出来，小心翼翼地把那块咬了一角的绿豆糕放在麻布上，而后开口问道：“贵人请问我可以把这块绿豆糕带回去吗？”
  许是看懂许念询问的眼神，他低垂着头，小声解释：“我想带回去给我妹妹吃，她应该会喜欢吃的。”
  “你还有个妹妹啊，妹妹多大了？”
  许念笑着问道。
  “这些绿豆糕，你可以都拿回去的，你自己也可以放心吃。”
  “我妹妹五岁了。”虎子认真回答道，“其他的不用了，我娘说了，做人不能贪心，我吃了一口知道味道就好，剩下的带给妹妹。”
  虎子说完，小心地看了许念一眼，问她：“贵人，你会留下我娘吗？”
  “你想我留下吗？”
  虎子重重点头：“想！”
  许念耐心问他：“那你和我说说，你们那里怎么了？看看我们能不能想想办法。”
  “真的吗？”
  虎子惊讶地抬起头，眼眸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随后应是想到了伤心事，瞬间又低落下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那边种下去的水稻死了一片又一片，有人说，是老天爷惩罚我们，才不让我们有收成。”
  “你们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许念接着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娘和我爹每年都辛苦种稻子，就是从前年开始，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就变成了这样。”
  虎子把他知道的全告诉了许念。
  许念微微垂眸，敛去眸中情绪，问道：“你们村里的人有考虑过种别的吗？”
  “考虑过，可是大家都缺粮食，本来就吃不饱饭，如果不种粮食更吃不饱饭了。若不是，粮王伯伯，怕是我们去年开始就要饿肚子了。”
  虎子一字一句答道。
  “没有官府管你们吗？”
  许念感觉胸腔内蓄积起了怒气。
  “官府不管的。官府之前还按照往年的税来收的，是粮王伯伯同那位大人好说歹说一番，方才减免了一些赋税的。”
  虎子答道。
  他说完，很小心地看了许念一眼，试探着问道：“贵人，这些都是我从爹娘那里偷听来的，你可以不告诉我娘吗？”
  “可以。”许念答应他，“那你爹呢？你娘出来找活计，你爹去哪了？”
  “我爹在家中种稻子……”
  “不是说，稻子种了会死，你爹为何还要种？”
  许念纳闷问道。
  “我爹说，这是我们的根本，不能丢。他说，这个稻子会死，他就种别的稻子，如果别的稻子还会死，他就想办法再种其他的。我爹很厉害的，贵人！”
  虎子说到他爹，眼睛晶晶亮，仿佛在看大英雄一般。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许念。这些，她在信中也与户部那个老头提到了。可惜，她理论知识多一些，实际操作不太行。
  实在不行，找机会见见虎子他爹也行。
  当然，也得看看他们村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这些聊完，许念看着那盘未动的点心，吩咐立秋去将这些打包，给虎子带回去。虎子本想推脱，在许念再三的叮嘱下，终是小心接下。
  他把许念给的点心小心抱着，脸色犹豫纠结，过了会儿，他似是下定决定，开口问道：“贵人，如果我有本事，也可以留下吗？我也想赚钱，我想给妹妹买好吃的糖人。”
  上回，他带着妹妹上街，她看着那个小糖人挪不开眼，可是他没钱，妹妹也懂事地没有开口。虎子知道，都记在心里。
  许念原是想拒绝的，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都不太合适，但是对上他坚定的眼神，突然觉得拒绝的话，可能会更让他难受。
  于是，她问道：“那你不妨说说，你有什么本事呢？”
  “我……我会……”
  虎子急得面红耳赤，半晌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许念也不催他，等他回答。正待虎子要回答的时候，一股甜香味儿飘了进来，原是苗翠兰端着做好的吃食进来了。
  虎子没说完的话，瞬时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沮丧不已，懊恼地垂下头。
  另一边，苗翠兰则是东西摆在许念面前，恭敬介绍：“东家，这个是八宝魔芋泥，是一道甜菜，主要用魔芋粉做成，您尝尝看。”
  说完，她紧张地站在一旁，局促不安地搓着手，暴露了她忐忑的心情。
  许念闻着这股子甜香味，很清淡，也很可口，不是那种没见过糖似的，放了一大堆的腻味儿。然后，她垂眼看着这盘八宝魔芋泥，颜色成成浅浅的焦黄色，看起来很是黏软。
  她拿勺子舀了一口，放在嘴边吹了吹，放入嘴里。
  香甜入口，迷人的甜香瞬时弥漫开来，唇齿间瞬时裹上了这份清甜可口的滋味。它们一缕一缕地缠绕着、厮磨着，甜而不腻，糯而不黏，不会整个儿地粘在嘴里，让人吃起来不甚方便。
  何况，魔芋粉本不是那种很甜的东西，虽然此刻，它的里面加了很多的糖变得软和，却又不失本身的滋味。
  许念连吃了两口发现，里面不光是魔芋粉，还有冬瓜糖、果脯夹在其中。冬瓜糖清淡又甘甜，爽爽的甜味越吃越糯，让人欲罢不能；果脯则是带着点酸味，细腻入微的果酸中和了纯糖的甜腻，丰富了这道八宝魔芋泥的口感层次。
  可以说，这道菜便让许念看到了苗翠兰的本事，也看出了她确实是对吃食上用了心的。
  因为，据她了解，不是所有人都敢吃和用魔芋和魔芋相关的东西的。她不仅敢用，还能做出这样的一道甜菜，着实是有些本事的。
  许念放下勺子，勺子碰着盘子发出清脆的声音。苗翠兰这一刻紧张到了极致，她知道，马上就是决定她去留的时候。
  她虽然对自己做的吃食有信心，可是她同样也知道，她这些吃食或许在这些见过世面的人眼中，是没什么稀罕的。
  良久，在她要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之时，她听到许念说：“明日，就来吧。”
  苗翠兰脸上迸发出喜悦之情，直接跪在地上，朝许念再三表示感谢。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苗翠兰说着，竟泣不成声。
  “不用这般，是你自己凭本事得的差事。”
  许念有一说一，她并不是她的救世主，只是苗翠兰恰好遇见了她而已，哪怕不是她，凭着她的本事，她也可寻到一份差事。
  “你先可以回家准备一下。”
  许念说道。
  苗翠兰连连感谢，拉着虎子离开，在走出门前，虎子突然睁开了苗翠兰的手，奔至许念面前，认真问她：“东家，您刚才说的还算数吗？”
  许念略微想了一下，知晓他说的什么，答道：“算是。”
  这回，虎子没有怎么挣扎，用尽勇气，掷地有声说道：“东家我想好了，我的本事是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