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残酷还是仁慈

  凌司炀同时放下杯子,并未答话。
  缓缓转眸,目光顺着对面不远处的悬崖处,看向上方高高悬挂的半圆之月。
  许久,久到十三以为凌司炀不会回答,却在十三准备再煮些热茶来暖身子时,刚一伸过手去捧起已经空了的茶壶,却听见凌司炀微微启口。
  不由的,收回手,看向凌司炀让人有些看不清的神色。
  “三岁的时候,喝下第一碗子母蛊,是朕这一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输给了恐惧。”
  “拓跋玉灵所不知道的是,那一夜,朕静坐在曾经的坤雪殿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的沉默了一整晚,连朕都忘记了,那时候自己才三岁而己,三岁……”凌司炀淡淡的笑了笑。
  “她亦不知道,朕五岁那一年亲手推着司烨入了安明河时,心里便已经彻底的明白一切逃不出她的算计。”
  “于是朕不管是七岁时偷看着你的出生,还是未来的十几年二十几年里,无时不刻的不在与着那个自己的亲生母亲去斗,在明知道她的算计之下,顺其道,逆其心。”
  “可终究朕也并不真的如所有人所想的那般仁慈。”
  “朕不杀这些该杀之人,终究也仅仅是为的自己,不想逼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情罢了。”
  “亲手沾着至亲之人的血,那种连自己都厌恶自己的日子,朕曾经走过。凌氏皇宗几十皇子,终究也是死在朕的手下,朕厌了,烦了,实在是不想再杀,是不想,而非不能。”
  凌司炀转过眼眸,看向十三眼里有着流光闪烁,不由得浅笑。
  “可还记得,很多年前,你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三皇子与太子被朕亲手割断喉咙?你藏在桌缘下被吓的不敢哭出声来,朕便当做没有发现你的存在,可是那时,十三你是亲眼见过我凌司炀的残酷,又怎能真的相信,在苏瞳口中的我的仁慈?”
  十三沉默了。
  他或许此生都忘不了当初政变时苏瞳对自己厉声喊出的话,更也忘不了凌司炀被箭穿透了身子时那悠然的仿佛解脱的浅笑。
  但他也更是忘记不了,曾经亲眼看着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在凌司炀的手下一个一个的倒了下去。
  忘不了自己八岁那一年,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帝王笑的那么儒雅温润的登上皇帝的宝坐,他自己是眼睁睁的看着凌司炀是踩着所有皇子的血走上那个位置。
  他曾经忘记不了这所有的恨,而政变之后,他却将这些曾经挥之不去的噩梦试着忘记。
  却没想到,凌司炀竟然会主动对他提起这些血腥的过往。
  是了,这世间并非真的有什么至善之人,凌司炀亦是从来都是为自己着想,可十三发现自己却仍然无法再去怨怪些什么。
  许是,真的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终究也学会了千般万般的理解。
  *
  天色过了黎明,渐渐现出隐约的日出的轮廓。
  在太阳照耀了大地的那一刹那,凌司炀轻轻的放下茶杯,同时十三亦是忽然间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抬眸看向刺目的方向。
  “今天,会是彻底的了结么?”十三迷离的眸光静看着那边被阳光耀红了的半边天。
  “是。”凌司炀却浅笑的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十三顿时转过脸看向他,却见凌司炀带着薄笑的脸上带着一丝朦胧的光,犹豫了一下,转眸看向山下。
  “她,会来么?”
  凌司炀凝眸,转眼看向神色有些失落的十三:“你希望她来?”
  “自然是不希望。”十三顿时释然的笑了笑:“这样必有人留更也必有人离去的断魂之处,只留给我们兄弟三人便好了。”
  “只是我还真的很好奇,这女人真是会藏,究竟会藏到什么地方才能让所有人都找寻不到。”
  凌司炀瞬间笑了,转脸看向从山顶的不远处,一道被阳光拉的长长的影子。
  直至影子的尾端,出现了一枚红点,渐渐的,那个红点在眼里渐渐放下,渐渐出现了与凌司炀一模一样的脸,脸上眼角处飞着一只血红色的蝴蝶。
  “这么早?”十三同时看了过去,一看到竟然是提前了两个多时辰就一步一步的重新上了山顶的花迟,不由的神色微微严谨了些:“难得的是,他竟然是走上来的。”
  凌司炀挑起眉宇:“对于花迟来说,今日是他期待已久的一战,亦是他需要用着许久的时间去接收,去沉淀的一战,上山的这一段路对他来说,是不同寻常的。”
  十三将手中将要被自己捏碎的杯子随意的放在桌上,冷冷的看着那道从远去走来的绯红身影:“所以……”
  “他其实是有人性的,只是被藏在了仇恨的底下,逼迫着自己成魔?”十三冷眯起眼。
  凌司炀默然以对,却是眸光悠然的看着那道拉长的影子渐渐短小,直到那道绯红的如火的妖人站在山尖处,一脸邪冷的笑看着他们的方向。
  凌司炀从空的转眸,倒了杯茶,放至唇边浅抿,却是垂下眼眸,在放下茶杯时神色清冷的用着只有十三听得见的声音沉声低语:“山下有埋伏。”
  十三眸色陡然加深,抬眼看向凌司炀气定神闲的模样:“什么样的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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