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这不是简升第一次在站在台上的时候, 看向台下的她了。
徐瑶工作时间相对自由，不是死线地狱的时候都能抽出时间来陪着出席各种场合。以简升在年轻学者当中的地位, 已经并不是自己在家写写论文就行了, 总有一些场合需要出席，也会带着夫人交际，获得塞诺斯数学奖后更是如此。
徐瑶这几年陪他出席了不少场合, 也有需要简升上台去说两句或者领个奖的时候。两人并没有就这个问题事先达成过什么约定, 但在徐瑶第一次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他时，就见到他发言完毕, 在台下的掌声中抬眼, 找到台下人群中的她, 和她视线遥遥地对视了几秒, 才神色如常地移开视线。
她当时还不知道简升是特意在看他, 为这人群中的一眼万年兴奋了好半天。回去的时候对简升开心地道：“你在台上的时候和我对视了两秒你知道吗？我们好有缘分！视线这都能碰到！”
简升笑笑：“不是巧合或者缘分, 我当时就是在看你。”
啊。徐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点害羞地捂住脸颊：“真的啊？其实不用特意找我啦，台下那么多人呢。如果找不到的话岂不是就显得视线游移不定, 有点弱了气势。”
“怎么会找不到？”简升摇摇头, 说, “你离我这么近, 我当然能看到。之前离得很远时, 每次遇到什么重要的事, 总会想如果你也在就好了, 现在如愿以偿，我也需要看你一眼，才有种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那时他们结婚才大半年, 简升说他觉得不太真实, 其实徐瑶才是更觉得不真实的那个。有时候半夜睡醒，迷迷糊糊中突然发现简升睡在旁边，心里都会一惊，随即才能慢半拍地意识回笼，想起来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遥不可及的臆想，成了自己的另一半，会一直在一起，往后都不会分开。
这种满足感与不敢置信感交替产生，总是会冷不防冒出来一次，在心里留下一个摇摆的问号。现在简升这么说，徐瑶当然也很开心，满足地抱着他的腰，埋在他胸前偷偷地笑。
“你看我时我也会看着你的。”她快乐地说，“我一直在看你。”
那之后逐渐就成了一种习惯。每一个有徐瑶在的场合，简升在台上时都会和她对视一眼，确认彼此的存在，带给自己丰厚的安心感。
徐瑶最开始会有点不好意思，觉得简升特意在人群中找她，然后和她对看，会不会太高调了一点。后来看得多了就渐渐习惯了，开始理直气壮地觉得我老公就是要看我，不服你咬我啊？
当然没有人冲上来咬她，徐瑶朝简升露出个甜甜的笑来，目光缠绵。
她正在心里美滋滋，突然感觉到旁边有人在拉她的衣袖。徐瑶百忙之中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见到自己的儿子视线盯着台上，开心地说：“妈妈快看，爸爸在看我！”
徐瑶：“？”
徐瑶纠正他：“是在看我，那是我老公。”
还是我爸爸呢。简小宝理直气壮地说，兴高采烈地朝台上的爸爸大力招手。
简升已经随着音乐开始了自己的动作。虽然这姑且算是个舞蹈节目，不过简升在台上没有太激烈的动作，以舒缓为主，基本上就是营造一个和音乐相配的氛围，主要的表演嘉宾是折扇。他这段时间没有看台下，简小宝的挥手表错了情，抛媚眼给瞎子看。
简小宝：“……总之爸爸在看我，肯定是。”
要是别的事情，徐瑶就不和儿子争抢，大方地让他误会了。但是这件事作为她和简升恋爱史中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节点，徐瑶决定捍卫自己的被注视权。
“真的是在看我！”徐瑶抗议，“等你长大了去找那个和你互相对视的小姐姐，把我的老公留给我！不信我挪个位置你看看。”
她说到做到，果然站起身向旁边走了五个位置，和简小宝隔开一个距离，远远地坐在另一边，表示要用事实说话。
简升还不知道台下的妻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表演完一个大章节后再次面向台下摆pose，习惯性往徐瑶的方向扫了一眼，略觉惊讶地发现只有小宝留在原地。
人呢？简升视线在台下快速地扫了一圈，发现徐瑶坐在不远的位置上，安心地跟着音乐的节奏继续表演。
被事实和亲爹一起打脸的简小宝：“……”
小宝幼小的心灵十分受伤。
在旁边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卓露：“？”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夫妻才是真爱，孩子只是意外吧。狗粮始终是对单身狗特化暴击，即使这个单身狗是狗粮产出者的儿子也一样。
不过简小宝毕竟不是父母意外的产物，他是在万千期待中款款降生的。徐瑶打击了一下儿子嚣张的气焰之后，立刻小碎步溜了回来，开始给儿子顺毛。
“其实如果刚才是你没坐在这里，你爸爸也会找一下的。”徐瑶诚实地表示，捏了捏儿子的脸，“咱们是一家三口嘛，哪个都不能少。等下爸爸排练结束一起去找他？”
简小宝经历了一番头脑风暴，理性地觉得如果和妈妈闹这种脾气，过后爸爸不一定会搭理瞎折腾的自己。于是火速调整好心态，严肃地要求：“那等下我要第一个抱爸爸！”
这也只能你去抱啊，难道我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扑过去对老公动手动脚不成……徐瑶心里嘀咕了一下，面上做犹豫挣扎状，在简小宝期待的眼神中，沉重地点了点头，做为儿子妥协状。
简小宝欢呼一声，盯着台上的爸爸，跃跃欲试。
围观了后半段流程的卓露：“……？”
大人真是狡猾。
简升的表演结束之后，在台上时还没来得及退场，就见简小宝欢快地叫了一声爸爸，从座位上蹦起来，就要跳到台上去找他。
他就坐在第一排，要冲上来也很快。不过因为后面还有节目要排练，简升没让他影响彩排流程，先一步从舞台上下来。简小宝冲过来抱住他的腿，简升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问：“怎么了？”
简小宝仰头看他：“爸爸你爱不爱我？”
简升回答得没有犹豫：“爱你。”
简小宝继续问：“那你更爱我还是更爱你妈妈？”
简升注视了他两秒：“那你更爱爸爸还是更爱妈妈？”
简小宝：“……”
这种死亡问题，谁碰上都会懵逼。简小宝忘记了自己的问题，陷入了茫然的思索。
不知道是不是冬天小孩子长得快，简升揽住儿子肩膀时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带着他向座位上走：“为什么要分出个高下？你爱爸爸也爱妈妈，我爱你妈妈也爱你。”
诶，对啊。简小宝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自己也陷入疑惑。
就像他同时喜欢爸爸妈妈一样，爸爸同时喜欢他和妈妈不是也很正常。简小宝感觉自己被说服了，心里只剩下最后一点小小的疑问。
简小宝：“那你刚刚在台上时是在看谁？”
简升平静地答：“当然是看我爱的人。”
简小宝：“……”
简小宝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出什么明显的问题，面露纠结。
两人来到观众席的第一排座位上，在徐瑶旁边坐下。徐瑶听见简升三下五除二搞定儿子，笑得不行，和简升对了个眼神，唇边都有笑意。
在旁边安安静静围观，不敢出声的卓露：“……这，这就是大佬吧！学术上傲视群雄，家庭事务上也游刃有余。无论是难题还是儿子都轻松拿下，简教授牛逼！”
老双标卓露敬仰地在心里喊完口号，在简升面前不敢像对着徐瑶那么放肆，悄无声息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脚底抹油，默默远遁。
而简家一家三口的互动被其他人看在眼里，俱是会心一笑，觉得实在是其乐融融的家庭亲子氛围，很有一些趣意。
明大的新年晚会作为每年年末学校的保留活动，当然不只有学生会的人才参与，艺术院系的一部分老师也在大礼堂中，负责晚会的统筹管理。
民乐系的庄老师就是晚会的古典乐器音乐总监，简升的节目也在她的责任范围之中。她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台下看着。简升表演完之后，现在台上表演的是一个语言类节目，庄老师也得以抽出身来，走向简升，和他笑着寒暄。
“这是你儿子吧简教授？很像你和你太太。”
小宝长得五官漂亮，阳光活泼，即使处在猫嫌狗弃的年纪，依然是深受喜爱的隔壁家好孩子。庄老师喜爱地摸摸他的头发，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飞快成型。
“简教授你儿子这么可爱，怎么不带他一起在新年晚会上表演节目啊？”庄老师笑着问，打量了一下小宝，越看越觉得合适，“你儿子有五六岁了吧？也已经能耐住性子了。刚才听你们聊天，感觉孩子聪明得很，配合你表演个节目应该不在话下？让他配合一下你，舞蹈动作不会太多。”
本来简升的动作就不是很难学，现在再简化一下，交给小孩子也没有问题。庄老师头头是道地想着，觉得简升的家属笑起来很甜，应该很好说话。
于是她笑眯眯地怂恿徐瑶：“我们的新年晚会都会发视频到网上的，给孩子一个表演的机会不是挺好吗？简太太要不要试试，可能孩子会变成网红也说不定呢。”
这个要怎么说呢……徐瑶委婉地道：“他差不多已经算网红了吧，粉丝有好几十万呢。”
其中宗越的粉丝贡献了一半，她们一家三口的cp粉贡献了另一半。而《喵皇驾到》的大电影甚至还没有上映，他真正的出镜还没有被播放出来。
庄老师：“……啊？”
庄老师并非网络冲浪达人，还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不过她在短暂的怔忡之后，迅速回过神来，变得更加高兴。
“这不是更好嘛！”庄老师惊喜地道，“那小朋友肯定不怕观众和镜头吧？小朋友，你愿意和你爸爸一起上台演节目吗？不会太累，你跟着你爸爸一起拿着扇子做动作就行。”
简小宝确实不怕镜头，他天生闯实胆子大，也不觉得观众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他还不是很理解和爸爸一起表演节目的意义，挠了挠脸：“演节目好玩吗？像爸爸刚才那样？”
“对，主要就是和爸爸一起玩。”庄老师循循善诱，“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简小宝一指徐瑶：“那妈妈呢？”
庄老师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妈妈在台下给你们录像呀，父子俩一起在明大的新年晚会上表演节目，多有意义，完全是一份很珍贵的成长留影。”
徐瑶本来对小宝上去表演没什么想法，觉得表演也行，不表演也随便，看小宝的意思，反正票她已经拿到了，当晚和小宝都要过来。不过听完庄老师的话之后，小宝还不觉得什么，徐瑶顿时就心动了，兴致勃勃地加入劝说的行列：“是啊，很有纪念意义的，儿子，咱们要不就表演一下？”
小宝没有意见：“也行。”
原本对此不置可否的简升却好像突然有了点意见。他露出些许若有所思的神色，见那边差不多已经谈好，没有阻止，只在之后和庄老师又单独说了几句。
“不知道这个想法会不会有点唐突，如果不方便的话没关系，侥幸能实现的话就太感谢了。”
“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按你的想法做就行。”也年轻过的庄老师大方地点了点头，而后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肩膀，目露欣赏。
“看简教授的脸，可看不出你这么会过日子。”她笑着说，“做你太太可太幸福了。”
简升摇摇头，一笑了之，看向那边沉浸在舞台上的小品中傻乐的徐瑶，轻声道：“拥有现在的家庭，我也很幸福。”
.
简小宝接下来的两周，回家之后多了一项新的任务：和爸爸一起学挥扇子。
有爸爸在前面做示范，一共也只有几分钟，这些动作对他来说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把这个动作做得古意有韵味。以简小宝目前的脑回路，还不太能理解什么叫写意风流，简升也没有强迫他，只让他每一个动作都用最认真的态度去做，不要抱着嬉笑的想法，严肃对待。
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还不错，简升是清隽翩然，小宝是认真可爱，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互相配合，视觉效果相当养眼，徐瑶最近的相册里全是两人的练习抓拍。
跨年之夜很快来临，明大师生在大礼堂里汇聚一堂，共赏一年一度的校内新年晚会。
作为国内的顶级学府，明大的晚会相当有牌面。大礼堂的舞台背后是整块led屏，场地宽敞，除了校内学生的座位，还富余出一些位置留给嘉宾和家属。晚会期间竟然还有全程直播，供所有线上的云学子共同欢度佳节，比小明星的演唱会开得还像模像样。
徐瑶坐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扫了眼前两排的一众大佬，选择默默地夹紧尾巴，低调做人。
本来她还有当红人气漫画家的身份，学校很给面子地把她算作嘉宾，给了前排的票。不过徐瑶自己觉得坐在一群校领导中间，反而比较影响晚会的观看体验……于是还是坐在家属区的位置，前面是两排校领导，后面是手速快和运气好的学生，她听着来自后面叽叽喳喳的喧杂声，觉得很热闹。
后面的学生们话题繁多，从期末考到绩点到还没写完的论文，听得徐瑶肃然起敬，在手机里给穆湛秋发消息：[不愧是明大学子，看晚会都还记得聊学习！]
她一行字刚打完，就听见坐在她后座的几个学生结束了关于学业的话题，聊起了今天的晚会，话题在几秒钟后就转到了她老公身上。
徐瑶：“……”
徐瑶把准备发给穆湛秋的一行字删掉，竖起耳朵，听着她们的八卦闲聊。
“你们看节目单了吗，简教授节目里那个叫简旭的表演者是谁，他弟弟？帅不帅，在哪里高就，结没结婚，能不能泡？”
“你怕不是石乐志，简教授的资料还没被打听得底朝天吗，他哪来的弟弟？”
“这个简旭是何许人也，本冲浪达人还真知道。怎么说呢，帅确实帅，不过你没希望了。属于他的战场是再年轻个十岁的小妹妹们的，我当时如果还单身，就臭不要脸地来泡一下小弟弟。这辈子当不了简教授的媳妇，当他的儿媳妇也还不错？”
“克制你自己，再说要被当怪阿姨抓起来了……”
徐瑶额头汗下，忍不住又往前排靠了靠，和这位已经开始打她儿子注意的学生保持距离。
不过后排的姑娘们显然说得也不是很认真，她们的话题很快转移，讨论起其他的八卦来，具体集中在校园风云人物的爱恨情仇，自己跌宕起伏的少女心事，以及校园论坛上最近的八卦热帖。徐瑶拿起手机，好奇地点进明大校园论坛看了看，发现今天热帖的名字依然没有超出她的预料。
【集中图楼】新年晚会表情包制作大赛（本帖中回复表情包即视为报名）
……时代在变化，但明大学子喜欢做表情包的传统真是永远不会改变。
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里，明大的新年晚会正式拉开帷幕。徐瑶之前看彩排也只看了一部分节目，现在和身边的所有人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在徐瑶的翘首以待中，简升和简旭终于来到了台上。父子俩相互照应的动作，相同的衣袂翻飞，相似度颇高的脸，都引来了明大学子的注意，好些手机都举了起来。徐瑶也在拿着手机录制，看着两人完美地表演完毕，心里骄傲得不行。
这种让人忍不住翘尾巴的心情，谁老公孩子在台上出彩谁知道。
她快乐地看着他们圆满表演成功，谢幕完毕，而后双双从台上一跃而下，朝观众席上前行。
最前方的舞台和第一排距离很近，能从台上直接跳下来。之前的节目中也有演员从这边退场，不过一般下来后会从边上绕回后台，像简升和简小宝这样直接往观众席上走的相当少见。
徐瑶刚把录制视频的手机放下，抬起头时就发现父子俩正朝她走来。她旁边确实是空了两个位置，留给父子俩表演完之后坐回来看节目。不过在她的概念里，他们俩应该是在后台换完衣服后再过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她走过来。
下一个节目是情景剧，舞台上还黑着，两个主持人在串场。附近的几乎所有人都没在看舞台了，将视线投到简升这边。
徐瑶受到这种目光洗礼，一瞬间很想沿着过道溜出去。她克制住了自己的社恐发作，还算稳当地坐着，看着简升和小宝走向她。
第三排离得不远，走过来很快，她刚好坐在过道旁边，方便他们找过来。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来到她面前，小的扑进她怀里，而大的带着笑朝她摊开掌心。
里面是朵鲜妍盛开的桃花。
舞台布景上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掌心也藏了一朵。徐瑶抬手接过，手拈着花时才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坐到自己身边的简升，眼睛睁得圆圆的，小声问：“怎么就直接过来了啊？我以为你们还要去个后台什么的。”
不同于旁边兴奋晃腿的简小宝，简升从容地观看节目，视周遭的视线于无物。他眼睛看着舞台，面对妻子的疑问，轻声回应：“我不巧是一个比较记仇的人。”
徐瑶一头雾水：“啊？记什么仇？”
简升是个比较记仇的人，她倒是知道。别说仇了，之前大一时有个学长追过她，简升今年还在拿出来说呢。
简升和她解释：“上次你过来的时候，有两个女生说你和老公没什么感情，孩子也不怎么出色，过得不太幸福。”
徐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上次来当评委的时候简小宝听到的那句话，过后儿子也和她说了，徐瑶不以为意，觉得自己不主动晒生活，不能怪别人想得多。
而且时过境迁，现在她粉丝天天抗议着在她这里狗粮吃得太饱。
大半年过去，没想到简升现在旧事重提，徐瑶哭笑不得道：“这算什么仇，被人家说两句又无所谓，我都不知道那两个女生是谁，也没放在心上过。”
“在我的地盘，不应该给人非议我老婆的机会。”
简升转过头来看她，浅浅莞尔：“幸福的简太太，有权利高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