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简升这次参加的研讨会, 是一个颇具影响力的国际数学界交流盛会，今年举办地点恰好在国内, 不然还要出差更久。每位受邀出席的数学家都有自己的报告时间, 简升的时间是四十五分钟，青年数学家里最高的一档。
研讨会行程安排得很满，四个报告厅加一个交流大厅, 始终人头攒动。该盛会有自己的官方博客, 每年只上线一个月：交流会前半个月预热，交流会后一礼拜发布总结。关注人数不多, 热度也不是很高, 不过账号底下随便点进一个人都是学数学的, 转发微博的内容一半都让人看不懂。
这个账号在最近几天, 成了徐瑶的最近访问第一位。她在每天寥寥几条的博客内容当中, 努力寻找着简升的身影。
她也不是第一年围观这个账号, 已经很有了一些经验。除了简升自己做报告的单独一条，想在其他微博里找到他，都要往广角照片中攒动的人头里找。一般来说, 评论底下的数学生们吹得最狠的那几条, 就是报告里最有价值的几场, 这种场合简升一般都不会缺席, 能发现他的概率明显变高。
不过官博拍照片时显然不会特意去看台下的观众里都有谁, 能不能把简升拍入镜属于未知, 想找到全凭运气。于是最近徐瑶开直播时, 粉丝们就总能看到她拿着平板，专心致志地在屏幕上看了又看，眼睛都快要贴上去, 仿佛要把平板屏幕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她开直播最初的目的是配合资方要求给ip联动炒热度, 后来播习惯了，也和看直播的粉丝们建立起了稳定的交情，直播习惯就保留了下来，作为治疗社恐的有效方法。
因为后来自发直播时没有什么硬性要求，所以徐瑶的直播向来比较随便，大部分时候都比较摸，埋头画画或是干自己的，偶尔才看一眼弹幕，和粉丝们聊两句。这种摸鱼的态度，粉丝们也都习惯了，现在见她专心看着自己的平板也不觉得奇怪，在弹幕里纷纷问：[用眼神给平板绣花呢大大？]
队形刷了好一会儿，徐瑶抬了下头，终于看见了。她举起平板，将屏幕在镜头前晃了晃，认真道：“我找老公呢。”
粉丝们在弹幕里俱都表示惊奇。
[醒醒啊喵大，你已经有老公了，不需要在照片里海选了！]
[我眼尖我看见了，照片里好一片锃光瓦亮的脑门，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公为何秃头里找？]
[这是什么照片，简教授被关在里面了吗？]
徐瑶将照片放到自己直播间的屏幕上，一边继续检索，一边对粉丝解释道：“是数学研讨会的现场图片，我老公人在这里，我找找看能不能从照片里看见。”
粉丝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简教授的帅脸和浓密的发际线在里面还不够好认吗？]
“又不是每张照片里都有。”徐瑶排查完一张照片，一无所获，毫不气馁地翻出下一张继续，“我就是随便找找看，要是能找到，不也是一种惊喜嘛。”
有道理。无聊到围观了半天徐瑶看照片的粉丝们兴致盎然：[哪儿的照片啊？我们也来找找看。#眼神大挑战之寻找简教授#]
[我看到照片底下的水印了，姐妹们速速去官博底下翻原图！]
[来了来了，照片并不多嘛，明明很好……呃，怎么这些数学家穿得都差不多，你们来参加研讨会就不搞点什么标志性穿着吗？开成化装舞会多好认。]
徐瑶一个不留神，就发现粉丝们都已经四散开去瞅照片了。不由茫然道：“我在找老公，你们在干嘛？”
弹幕里的大家回答她：[在找全民老公啊，你老公不光是你自己的，想不到吧！]
徐瑶：“……”
凑热闹的人一多，难免有活泼的在底下踊跃评论。中文官博皮下的运营是数学家协会的年轻干事，每天兢兢业业地发微博，每条基本上只有几个到十几个评论，突然涌过来一小波画风截然不同的评论，一时十分惊奇，仔细地潜伏进评论区，围观了一下前因后果。
于是在会场里听完今天最后一场报告的简升刚走出来，拿出手机，就看到协会的干事喜气洋洋地私聊他：“厉害了简教授，有粉丝在官博的照片里找你呢。你能不能在微博里带研讨会的话题发一个相关的动态啊？既回应一下粉丝，也帮我完成一下运营热度kpi。”
简升意外地稍稍扬眉，自己上网了解了一下情况，顺便点进老婆的直播间看了一下。
徐瑶已经没在找照片了，拍到底下观众的照片总共也没几张，她已经找完了。现在她正在和看直播的粉丝们聊天，阻止她们继续在评论区的玩梗行为。
“你们不要刷太多了啊！人家那边的运营很困扰的。”徐瑶吓唬粉丝，“在数学研讨会下面乱讲话，谁知道数学大神会不会今晚就去你梦里，通知你今天对它大不敬，这学期就挂你科。”
其实得到热度的运营干事倒好像没有困扰，不过有这个不打扰别人的想法当然也很好，简升无声颔首，继续围观。
太吓人了！粉丝们在弹幕里乱蹿：[可怕！高数挂科多可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喵大！]
“我又没挂过高数，我没学过嘛。”徐瑶笑眯眯地道，随后沉吟着摸了摸下巴，“不过我要是学高数，应该会必挂吧。大家有所不知，我听高数五分钟之内必睡着，我老公都拯救不了我，有段时间他还对自己的教学水平产生了怀疑，觉得是不是自己讲课太无聊了。”
粉丝好奇地追问：[还有这种事，那后来呢？]
徐瑶潇洒地拍拍胸口：“后来他发现这完全不是他的问题，完全是我太菜了！”
怎么菜还菜得这么理直气壮，简升看着屏幕里神采飞扬的太太，哑然失笑。
“唉，我也不是菜得自暴自弃啦。”屏幕里的徐瑶托着腮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地方嘛。我就不是一个在数学上很有灵性的女孩，注定无法和你们简教授组一个数学侠侣什么的……不过这个和智商也没关系，起码不完全由智商决定，勤能补拙是肯定的，所以大家还是要努力学习。”
“为什么这么说啊？”徐瑶怔了怔，忽而眉眼弯弯，“因为我就是一个靠努力才拥有现在一切的的人。无论是学业还是爱情，因为我始终没有放弃，命运最终也给了我很好的回礼。所以我始终相信只要做好自己，最好的一切都会有的，不用着急。”
简升神色柔和，手指无声地摩挲了一下屏幕中徐瑶的脸，唇角微勾，眼神缱绻。
“总之大家不要再去评论底下说无关研讨会的内容了，一定要刷的话还不如刷保佑高数高分通过，好歹和数学沾点边。”徐瑶将话题拉回来，又叮嘱了一句，随即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呼……今天就直播到这里吧，我这两天太累了，要早点休息，睡梦里缓缓。”
怎么了喵大？粉丝一边留言告别，一边关切地追问。徐瑶活动了一下身体，叹气道：“最近我老公出差了，照顾家里的任务就完全落在了我头上……其实平常我在家也有做事，洗衣服啊打扫家里啊做饭啊，我也都在做的，但不会像这两天这么累，因为两个人的工作落到了一个人身上嘛。”
认真算起来，大宝小宝也不是多不省心的孩子。大宝从小就会用猫砂盆，性格稳重，能吃能睡，每天除了喂饭和铲屎，并没有太多需要操心的地方；小宝上学时也是一天都不在家，只需要早晚接送一下，回家后也不闹人，自己吃饭做作业洗澡，懂事得很。
但即便这样，家有一个小孩子也总是会轻而易举地让一个大人感到疲惫。小宝每天东跑西窜，衣服上沾的污渍一般不能直接丢给全自动洗衣机，总是要事先泡一会儿搓洗一下；到处飘飞的猫毛一天也至少要清理一次，扫地机器人只能在地下运行不能爬坡，还是需要人用吸尘器再清理一遍。
还有异想天开的冒险，浴室满地的水渍，地毯上零食的碎屑……徐瑶并不算很勤快的人，并非洁癖到看哪里都觉得需要收拾，但居家过日子，就是会有很多这样的问题。有的定时上门的家政能够解决，也有的只能由父母去处理，养孩子是一件复杂的事，并不是所有事都能交给别人。
一个人处理一切，就是会感到累的，这天然是需要两个人共同承担的事情。
徐瑶回忆自己的童年时光，遗憾地发现，在她的记忆里，这些事她爸爸不会做，她妈妈也不会。外面还有一个家的她爸爸就算伪装得再好，也不会把时间花在这种不见效果的琐事里；而她的妈妈，徐瑶在有限的记忆里，觉得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艺术家。
大概真的是从小娇生惯养到大，她妈妈结婚生女后也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爱情里，完全不是一个普世意义上合格的妈妈。在她过世之后，徐瑶对她颇多怀念，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妈妈爱孩子，和她同时不是个很称职的母亲并不冲突。
想到小宝比自己小时候过得幸福，总是会让徐瑶感到由衷的安心，每次想到这点，也会让她格外地想念简升。徐瑶微微恍神，回过神后莞尔，笑着叹了口气。
“唉，好想他啊。”她对看直播的观众情不自禁地感慨一句，掰着手指算了一下简升还有几天回来，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关掉了直播。
直播页面里显示一片黑暗，简升退出页面，手指摩挲了一下屏幕，先和负责新媒体运营的协会干事联络了一下。
这位干事全程负责新闻稿输出，理所当然地对研讨会全程进行了录像和拍照。简升从他那里要了一些素材，简单地剪辑了一下，发到了自己的账号上。
视频剪辑还是他因为家人出游要摄像才学的，和为了给徐瑶拍照旁听摄影选修课差不多一个时间，不说剪辑得多好，起码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思路。
视频不长，配合踩点bgm，活泼明快，单纯拍摄会场氛围，没有什么艰深的数学知识总结，很适合网络传播。
关注他的粉丝难得看到一条自己能看懂的数学动态，纷纷欢天喜地地转发。刚在官博里凑过热闹的徐瑶粉丝也都涌了过来，在官博不好发送的无关言论，在简升评论底下一股脑说了出来。
[简教授，你老婆说她想你了——]
[简教授什么时候出差回来呀？喵大感觉被吸干了精气2333]
[简神！拜你能不挂科吗？不管怎么样我先拜为敬……]
视频飞快地传播开来，没过一会儿，简升的特别关注提示音响了一下。
知名美女漫画家九尾喵转发了他的微博。
自从一家人都在网上曝光过，粉丝对她的情况有了全方位的了解之后，徐瑶的账号里就不再只有漫画作品，逐渐多了一些关于自己生活的内容。
她本来就是个很乐于分享自己生活的人，之前之所以在账号上三缄其口，完全是因为一朝被蛇咬的前车之鉴。而既然现在都已经时常开个直播和粉丝近距离交流，也就无所谓离生活远一点的事。现在她说起话来自由多了，基本上想发什么就能发，不会再顾虑有没有可能被人骂。
或许是因为刚刚才和粉丝说完不要到处ky的事，简升就发了研讨会相关的内容，徐瑶多少有点心虚。她没和简升私底下联系，转发微博的语气十分正儿八经。
「九尾喵v：了解前沿动态，感受数学魅力/玫瑰/玫瑰/玫瑰」
底下的粉丝都在哈哈哈哈：
[这是我们听高数五分钟内必睡着的喵大该了解的东西吗？]
[了解数学动态还是了解老公动态？doge]
[简教授这不行啊，你老婆要看的哪是研讨会的动态，是你的动态啊！]
简升看得莞尔，沉吟一下，两分钟后，点开回复，发了张图片过去。
于是在评论区底下凑热闹的粉丝同时发现，简升在徐瑶的转发评论底下，发了张自己的照片。
明显是临时现拍的照片，周围是正在散场离开的数学家们，灯光璀璨，旁边研讨会的横幅出镜一半，简升正装外套搭在胳膊上，双眸含笑，正朝着镜头看来。
可真是一张名副其实的老公前沿动态。
.
徐瑶转发了动态之后就放下手机去洗澡了，等到一身轻松地从浴室里出来，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网上的讯息风云变幻，进展令人震惊。
徐瑶看着简升独独发在她的评论区里的照片，以及下面山呼海啸的调侃：“……”
她脑海中一时只有两个想法。
果然丢人丢到老公那边去了。
他不是在开会吗，怎么连她在线丢人的情况都这么清楚？！
徐瑶羞愤欲绝，扑到床上滚了两圈后捂住脸，盯着手机里简升的照片看了一会儿，点击保存。
既然丢人已经丢了，这张照片就算是她丢人现眼的补偿吧……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徐瑶去找简升坦白从宽。发了条自首的消息之后，简升的视频通讯很快拨了过来。
看来现在已经回酒店休息了。徐瑶点击接通，入眼的第一个画面，就让她呼吸一窒。
简升在穿衣服。
更准确地说，正处在没穿衣服……到穿衣服的过程里。
徐瑶盯着手机，一时眼神都看直了：“……你也刚洗完澡啊老公？”
嗯。简升应了一声，棉质浴袍穿了一半，另一半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一手拿着手机从浴室走回酒店卧房，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漫不经心地穿好另一半衣服，拿着毛巾擦头发。
浴袍松松垮垮地套着，没系紧，半遮半露出一片线条吸睛的胸膛。简升因为比较高，人看着偏清瘦，不过实际上相当挺拔，该有看头的地方都有。
他不怕热，一年四季衣服都穿得严丝合缝，一切看头都只有徐瑶能欣赏。她本来入坑简升时就是一个肤浅的颜粉，简升每次撩拨她都一撩一个准。
徐瑶现在脸就飞快地红了。她在不该像个色狼一样盯着老公看的念头中稍微犹豫了一下，几秒钟后觉得自己的老公不看白不看，把羞耻心抛在了后头。甚至在简升抬起胳膊擦头发时尖叫：“老公胳膊放下！挡着我看胸了——”
像个生猛的女流氓一样。简升眉峰微挑，放下手臂后转头看向手机屏幕，似笑非笑：“在家里没看够吗？”
徐瑶忙不迭地表忠心：“怎么会看够呢，老公一辈子都看不够！”
“在视频通话里还是收敛一点。”简升悠悠地道，“毕竟我人在外面，看到也没什么大用。”
他表情波澜不惊地说完，随即仿佛根本没意识到系一下浴袍带子就能解决问题，淡定地将放在枕头边上的两只玩偶瑶瑶拿过来，放进自己怀里，挡住若隐若现露出的腹肌。
徐瑶：“……”
眼见着自己的玩偶和自己的老公近距离贴贴，徐瑶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受到了暴击，不禁十分幽怨：“我知道我是碰不到了，那你让我的替身亲亲你吧，我自己先睡了……”
怨念好像有点深的样子。简升这下真的笑了：“这么累吗，明天就过生日了，今天睡这么早？”
虽然是有点累，不过也没有累到需要倒头就睡的程度。主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而且脑不补心不烦……徐瑶解释了一下，随即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看我直播了啊？”
“看了两眼。”简升承认，“正好看到你在官博的照片里找我，就给你发了张照片。”
嘿嘿。徐瑶躺在床上，将手机拿到面前，笑眼弯弯：“我保存了！谁给你拍的照片啊，还有没有？让我看看。”
“旁边正好有工作人员，请人帮忙拍了一张。”简升说，擦干头发后靠在床头，和太太聊着每天的日常琐事，“小宝睡了吗，今天表现怎么样？”
一点都不乖！徐瑶提到这个话题，顿时就不困了，开始生龙活虎地告状。事情具体到小宝今天吃饭时不想吃青菜，以及大宝上厕所时带出了一脚猫砂，两个人合起伙来在她工作时从旁骚然她，导致她今天不得不多画了半个小时。
简升听得莞尔，眸光和煦：“明天是不是就不画了？出去参加庆祝活动。”
嗯是。徐瑶点点头，手机放在面前，趴在床上对着屏幕聊天：“明天这不是去参加粉丝庆生活动嘛……开天辟地头一回，有点紧张。”
今年简升不在，徐瑶本来就打算和穆湛秋一起去吃个饭，没想到资方牵头给她办了个小型生日会。粉丝竟然也相当给面子，真的提前把票都领空了，让她避无可避，只得明天准时过去参加。
其实她是个挺爱热闹的人，主要是社恐症状很深，对这种活动有种不受控的紧张。徐瑶对老公抒发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啰嗦地表达完之后，听见简升说：“明天玩得开心，不用紧张，生日会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徐瑶茫然：“啊？这不就是第一次吗？”
简升笑笑：“大概不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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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瑶本来对他的话不明就里，一个小时之后，顿时明白了他是在说什么。
从晚上十一点半开始，家里的门被频频敲响。徐瑶充满疑惑地第一次打开门时，看到外面站着的是外卖小哥，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
“小姐签收一下鲜花。”外卖小哥露出一口白牙，“你的老公留了备注，让我祝你生日快乐。”
接下来还有蛋糕，礼物，彩带，小夜灯……徐瑶来来回回收了有十几次东西，有的是外卖小哥，有的是店家亲送，还有的是跑腿服务，白天在专柜买的礼物，就等着现在送过来。
到最后家里的客厅被一圈礼物堆满。零点的时候徐瑶关了灯，将蜡烛点上，在一闪一闪的彩灯中，和屏幕里简升互相对望。
“生日快乐。”简升说，“我在这边也买了礼物，回去给你补上。”
现在就很好啦！徐瑶快乐地转了个圈，小鸟一样飞到一地的礼物当中，盘膝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两个简升的玩偶，微微笑着，眸光缱绻。
“让我开心的不是这些礼物，是你在陪我过生日。”
她眨了眨眼，眉眼弯弯，看着屏幕对面的简升，轻声说：“要是你也在就好啦。”
好想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