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方锦平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晃神的功夫, 自己给予厚望的曾外孙就从书香门第的峥嵘小才子，变成了蹦蹦跳跳专注喊麦的预备役网红, 一时间颇有些接受不能。
简小宝已经很有事业心地开始了他的表演。他拿着两个鸡翅跳到沙发上, 挥舞着手臂朝饭桌登高热场：“饭桌上的朋友们！中午好！给我你们的双手！尽情摇摆！动起来！！”
饭桌上的三个成年人一齐朝他看过来，但都表现得相当矜持，谁都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他。dj简旭毫不气馁, 在沙发上蹦来蹦去, 时而双臂乱挥，像正在试图挠头毛的大猩猩；时而舞动时手脚顺拐, 看起来像一条摇曳的柔软海带。
怎么看都是一张表情包。简升拿起手机, 给他拍了几个最经典的奇葩动作, 留着以后用这种黑历史图片嘲笑儿子。方锦平尽管拿简小宝当心头肉, 有着浓厚的曾外婆滤镜, 但自身的素养和审美不允许她欺骗自己, 这一幕确实有点辣眼睛。她凝眉看一眼外孙，板着脸道：“还不管管？”
简升收起手机，八风不动, 淡定地继续吃饭：“这么小的孩子, 三分钟热度, 没个定性, 先让他自己热闹一会儿, 等到这股新鲜劲过去了再看。”
简家对简小宝的教育算不上放养, 不过对他的各种兴趣爱好都很包容, 也鼓励他多加尝试。简小宝聪明伶俐，活泼爱闹，从三岁上幼儿园起也报过不少特长兴趣班, 每个都学得像模像样, 在一票同龄初学者小朋友里鹤立鸡群，深受老师喜欢，但每个也都撑不过太久，最长三个月就失去兴趣。
因为他现在也还只有五岁多，简升和徐瑶都不觉得这很成问题。他们允许儿子在这个年纪泛泛地尝试，等到真正找到自己的兴趣爱好再深入学习也不迟。
对于现在的幼儿精英式教育，夫妻两个的观点比较一致，对这种现象不置可否。或许这确实能让小孩子在起跑线上领先一步，但人生是场马拉松，起手的优势并不能代表太多东西，他们两个本身都是在一个狭窄领域做到精深的类型，所以并不强求儿子就要十项全能，样样精通。
简旭现在看起来还没什么定性，简升觉得就算他现在真的突发奇想，嚷着要当网红，那也完全可以让他尝试一下，等三个月后再谈后续发展。
这种时候，安抚外婆的工作显然就落到了他身上。简升继续轻描淡写地向方锦平输出洗脑言论：“还不到六岁的小朋友，兴趣爱好都是一阵一阵的，很容易被新鲜的事物吸引注意力，一秒跑偏到其他地方去，小孩子都是这样，对什么都兴致勃勃的，让他先折腾一会儿。”
话音刚落，简升眼前一晃，看到徐瑶端着碗蹿到沙发前面，饶有兴致地围观了一会儿儿子的手舞足蹈，用拿筷子的手思索地摸着下巴。
“想法是好的。”徐瑶沉吟道，“不过总感觉味儿不太对……”
简旭虚心求教亲妈：“怎么个不对法？我看着不像dj打碟吗？”
徐瑶思索了一下，真诚地描述：“三分像开演唱会的歌手朝着山头互动，四分像土味视频里激情喊麦，还带着两分广播体操和一分搞笑视频精选味儿，总的来说十分谐星，你又不是德云社的，这个网红的路线多少有点跑偏。”
严格的网红漫画家徐瑶目露挑剔，铁面无私。
简小宝思索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鸡翅也不挥了，盘腿在沙发上坐下，忧虑地和亲妈头碰着头共商发展大计：“那怎么办？我的网红之路就要这么半途而废了吗？好累，感觉不会再红了。”
徐瑶为母则刚，帮着儿子苦思冥想，灵感突然迸发，兴致勃勃地一拍掌：“网红也有很多类的，那你就挑感兴趣的领域都试试嘛！前方的风雨波折不要怕，有妈妈陪伴在你身旁！”
简小宝深受感动：“妈妈！”
徐瑶深情回望：“小宝！”
母子俩亲密地抱在一起，母子感情在这一刻再次得到了大幅度升华。
简升：“……”
表演得还挺投入，简小宝五岁，徐小瑶也五岁？
面对外婆的死亡凝视，简升沉吟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当场吃书，现场修改设定，淡定地道：“小孩子和女孩子都是这样，对什么都兴致勃勃的，让她们先折腾一会儿。”
方锦平翻他一眼，不想说话。
简升突发感慨，摸着下巴思索道：“家庭生活果然很有意义，我突然对一句名家名言有了一些崭新的理解。”
名家名言？中文系退休教授方锦平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哪句？”
简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方锦平心中涌起一种不太妙的直觉，眉头微皱，警惕地问：“和这句话有什么关系？”
简升指指老婆：“女子。”
又指指儿子：“小小的人。”
最后总结：“老婆孩子果然是很难养，总有些突如其来的奇思妙想，一点都不符合逻辑，总是在考验数学家的理性思维。”
方锦平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怒气迅速升腾，连曾外孙的跑偏网红养成计划都顾不上监督了，横眉立目地训斥曾外孙他爹：“你要是我学生，我现在就罚你抄二十遍《论语》！安敢在此胡言乱语！”
她外孙就是个学数学的乏味理科生，没文化惯了，懂个什么名家名言！
方锦平看一眼睁着眼睛胡说八道的外孙，又看了看正兴致勃勃立志今天开始做网红的外孙媳妇和曾外孙，深深觉得，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几个小辈的奇葩程度简直恰到好处地互补，不愧是上天派来折腾她的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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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由自己来做儿子的网红领路人，徐瑶觉得毫无疑问，要从自己擅长的方向开始尝试。
她慷慨地把自己的画笔画板和素描纸借给儿子，两人弯腰恭送走探望完毕的方锦平太后，关上门后挨挨挤挤地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对着沙发运气凝神。
沙发上的网红猫尼古拉斯大黄拱着屁股趴着，姿势十分不端庄，正抱着一颗猫薄荷球狂吸，简直能从脸上看出沉醉其中的满足表情。
徐瑶以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它，自带亲妈滤镜，觉得自家的猫猫果然天下第一可爱，网上的粉丝竟然都说它是橘猫界第一谐星，这些网友的良心大大地坏。
“别人都没有网红猫可画，你这是走了一条捷径啊！”徐瑶语重心长地对儿子道，在画纸上随手甩了几笔，探头过去看儿子酝酿大师作品。
简小宝在漫画家妈妈期待的注视中，面色严肃，画笔疾涂，一滩黄色跃然纸上。
画技非常抽象魔幻，把尼古拉斯大黄从半个金拱门，画成了一坨……一堆……一片马赛克。
徐瑶端详片刻，诚实地道：“儿子，尽管我已经说过了，但现在还是要再说一遍，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大宝用爪子踩猫爪印都比你画得好……不过也有猫爪印本身就很好看的原因。画画这个事情，天赋点确实比较重要。”
简旭尽管没什么画画天赋，但自带一种谜之自信：“我觉得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像，但也别有一种神韵！妈妈你看，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抽象艺术？”
徐瑶在摸着自己良心讲实话，和不给幼小的儿子造成心理阴影的两难选择中，艰难地中和了一下两者：“是挺抽象的，我觉得和你爸爸论文上长达两行的公式一样抽象。”
简小宝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句话里涉及到爸爸的论文，应该是一句夸奖，顿时十分高兴。
徐瑶心虚地松了口气，简小宝被转移了注意力，探过脑袋，视线落在妈妈的画纸上：“哇……妈妈你好厉害！画得好像！”
徐瑶只在画纸上随手画了几笔，大宝的形象就跃然纸上。她线条抓得极准，画纸上的猫猫憨态可掬，让人看了就觉得讨喜。
面对来自儿子的赞美，徐瑶笑着摸了摸鼻子：“妈妈从几岁兴趣使然的涂涂画画，到十几岁照着图片自己临摹，再到后来一个人跑出去打工学画画，再后来上美院，毕业在网上画漫画，可以说这小半辈子只会画画，别的什么都不会的。”
简小宝摇头晃脑地一指自己，挺胸抬头道：“还会爱我。”
对对。徐瑶立刻点头赞同，把儿子抱在怀里一顿揉。画具搁在一边，母子俩凑在一起腻歪，徐瑶抱着儿子感慨：“你爸爸真是个好老师，教会我很多东西。”
简小宝抬头看妈妈：“画画？”
徐瑶摇了摇头，甜蜜地笑着莞尔。
“是除了画画之外的所有。”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段岁月，她在最爱的画画领域深陷舆论风波，精神几近崩溃，而简升抱住她，向她求婚的时候。
拯救她于深暗，让她从一无所有，到如今有家庭，有爱人，有大宝小宝，有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