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决断（上）
蔡瑜唯恐这话被旁人听到，正要示意卫琅噤声，王熙却笑起来。
“方才圣上还问这边如何了，让我过来看看。”他高声道，“怎么，还未找到么？”
这话说得声音挺大，引得好些人看过来，蔡瑜和卫琅皆愕然。
不过卫琅到底机灵，随即从王熙的眼神中得到了暗示，随即小心配合道：“还未找到，须得等一等。”
王熙“啧”一声，道：“怎会找不到，定是你们不会找，让我来。”
说罢，他宽下外袍，让卫琅拿着，而后，兴致勃勃地朝池塘走过去。
池塘里的水虽然从水渠里排走了打扮，但塘底的泉眼里仍然冒着水，源源不断涌出来。
军士们只能专门分出一队人来，专门用桶和木盆将冒出来的水排出去。
即便如此，剩下的水也仍然能没过常人的腿根，众人要在淤泥里找东西，只能用簸箕竹筐之类的东西，将淤泥在水里过筛，将筛出来的任何物什都交到案上去甄别。
军士们都认得王熙，见他过来，颇有大干一番的架势，有人忙道：“王公子切莫下来，这塘里脏污得很！”
王熙却大方地一笑，道：“都是为圣上做事，众弟兄不惧，我又岂有旁观之理？这天冷得很，我等一道来寻，早完成早歇息岂非大善？”说罢，他朝池塘里劳作地众人道，“我说得可对？”
众军士都大声附和。
王熙说着，已经下到池塘里，跟他们一起趟到泥水里去。
这般天气里下水劳作，确实艰苦，但众人看到王熙这样的皇亲国戚也来跟他们同甘共苦，不由士气大振，干得更加卖力。
卫琅只得抱着王熙的外袍，和蔡瑜一道站在岸上，眼巴巴地看着。
忽然，他瞥见王熙在弯腰的时候，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一闪不见了。
“王公子这是打算做甚？”卫琅忍不住，小声问蔡瑜，“难道真要帮忙找到那玉司南？”
蔡瑜抚了抚胡子，淡淡道：“我也不知。”
他一向严肃，话也不多。卫琅不敢多问，只得继续望向池塘。
王熙拿着一个竹篮，在淤泥里捞了一会，未几，又换到了别处。
没多久，就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不远，一个军士将半簸箕淤泥在水里滤干净，突然道：“这是何物？莫不就是圣上要寻的那玉！”
众人看去，只见他手里举着一只小小的白色物什，似乎正是一块玉。
*
虞嫣跟着皇帝走回院子的时候，看到灯火通明的池塘和里面劳作的人，惊愕非常。
不必详细解释，她也已经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看着那已经几乎露出了底的池塘，虞嫣又惊又怒，瞪向皇帝：“陛下怎么能这么做？”
皇帝没有理会她，抬抬手，两个侍从已经将虞嫣拦在后面。
前方，一名将官走过来，将池子里捞出来的玉奉上。
皇帝接过，而后，从袖中掏出那锦囊，取出里面的玉司南。
他一只手拿着一只，仔细比对，只见果然一模一样。
虞嫣看着皇帝的神色，心头犹如拴上巨石，沉沉压下。
火把光和灯笼光将四周照得亮堂，那两颗玉司南泛着同样的光泽，细腻温润。
皇帝走到池边，未几，将目光注视着那处泉眼。
周围的杂物已经清理干净，泉水从泉眼里涌起，在已经几乎能见底的池子里，格外明显。火光下，能看到汩汩地水流。
“众卿辛苦。”他看向周围的军士，温声道，“朕已令宅中备下温汤热食，且歇息去吧。”
众人没想到皇帝这般体贴，又是受宠若惊又是喜出望外，纷纷跪地谢恩。
待他们离去之后，院子里剩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皇帝让侍从关上院门，而后再度看向手中的两枚玉司南。
虞嫣心中着急，用力推开面前的侍卫。
但那两人气力大得很，牢牢将她挡着。
“陛下！”她能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扒着卫士的手臂，朝皇帝喊道，“子昭会怎么想，陛下难道也全然不顾忌么？”
皇帝转回头，看了看她，却将卫琅唤道身前。
“将女史的潜水衣取来，”他说，“为女史备好。”
卫琅愣了愣，众人也露出讶色。
“陛下，”王熙忙道，“陛下莫非要将女史送回去？”
皇帝注视着虞嫣：“女史与虞氏一家对朕有恩，朕不忍以一己之私隔间骨肉。女史留下或回去，当下仍可择选。”
虞嫣怔怔地望着皇帝：“陛下愿将我放回去？”
“朕要对付的，并非女史。”皇帝道，“女史亦有家人，父母之心，朕岂会不知？朕方才对女史说的那些，不过是朕心中所想，女史若不愿，朕亦无强求之意。何去何从，由女史决断。”
周围一片寂静。
无论王熙、张茂、蔡瑜还是卫琅，每个人都知道皇帝此举意味着什么。
他说是由虞嫣自己决定，但其实是逼着她选择，要么跟萧寰断绝关系，要么跟家里断绝关系。而斩断后路的关键，现在就掌握在了皇帝的手上。
虞嫣望着皇帝，只觉一切都荒谬得很，全然不可置信。
正当僵持，突然，院子外面传来些喧哗。
未几，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颀长地身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正是萧寰。
他似乎走得很急，身上的大氅还披着，没有来得及卸下，风尘仆仆。
看到他，卫琅只觉自己那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抹抹额头，上面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虞嫣和众人一样，看到萧寰突然现身，很是意外。
方才，她一直努力让自己冷静坚强，不让自己陷入混乱。可不知为什么，蓦地看见萧寰走出来，心头有一股情绪忽而涌起，仿佛洪水，将脆弱的堤坝冲毁。
鼻子里酸酸地，虞嫣的眼眶一下红了，漫上水光。
但脚下却似生了根，她没有上前，只一动不动，定定地望着他朝自己走过来。
只见萧寰的面色沉沉，未几，已经走到了皇帝的跟前。
“拜见父皇。”他声音清冷，而后，下拜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