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就能互不相欠了
视频如火如荼地传开,越传越烈。
网络环境也好,八卦娱乐也罢,一个流言的消失必然是因为另一个流言又起。这则视频就说明了问题,一时间大家的目光全都被转移,纷纷口伐笔诛视频中女子的不检点行径,而原本被网友们褒贬不一的年柏彦也成了众口一词的好男人。
有网友查出了视频中女子的身份,是个心理医生,同时担任精石集团心理顾问。
于是,除了待在家里素叶哪都不敢去,纵使外出吃饭也戴帽戴镜,一时间有了明星躲避狗仔队的待遇。但也有人出面质疑了此女身份,两方水军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大战。
坐在车子里,素叶接到了年柏彦的电话,还没等他开口她便轻声说了句,“机票我已经退了,我不会去乌尤尼。”
话毕便掐断了通话,任由年柏彦再一遍遍地拨打她的手机也不接。
正在开车的丁司承见状后干脆一打方向盘,避开摄像头将车子缓缓停在了路边。素叶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回神,直到丁司承叫了她的名字才发现停车了,环顾了下四周,目光由迷离到清晰,轻声叹道,“还没到家呢。”
“我知道。”丁司承干脆熄了火,侧身看着她,“一晚上了,你就不能跟我说点什么吗?你知道要要担心你,我也很担心你,但这么多天了你什么都不对我们说,知不知道我们也会跟着着急上火?”出了事后,丁司承一直很想单独来找素叶,奈何她一直避而不见。而这次的视频事件直接落在她脑袋上,所有的媒体压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虽说一个被外界誉为“最不知廉耻送上门的小三”角色的确不值得网友们进行人肉搜索,但毕竟是对她的名声有损,看到这些,就算再沉得住气的人也会按捺不住,更何况在丁司承的心里,始终保留着对素叶的爱恋。
他便相约了她一同用餐。
晚餐进行得很顺利,素叶不像是被媒体折磨不成人形的样子,一样胃口大开,一样谈笑风生。她说了很多事,跟他回忆在国外治疗个案的趣事,跟他说在学校任职时的事,跟他抱怨他的父亲丁教授是多么多么的鸡贼,又跟他感叹其实何明和方蓓蕾也不是那么不好相处,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她说了她的同事、她的朋友,但唯独没说她自己。
如此一来才令丁司承着了急。
素叶轻轻笑着,眼底的光亦如星辰般闪耀,“司承,吃晚饭的时候我对你说的还不多啊?我的嗓子都快哑了。”
丁司承知道她有心搪塞,干脆肃了神情,“好,你不说那我就直接问,你跟年柏彦到底有没有关系?”
“有。”素叶回答,“你也清楚我们的关系,他是我姐夫,我是他小姨子。”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丁司承皱紧眉头。
素叶偏头看着他的脸,看他皱眉的样子,看着看着脑海中竟不期然地窜过年柏彦冲着她皱眉严肃的模样,心中恸了下,这才真正明白,原来自己曾经的那份暗恋已经悄无声息地遗失了,所以在面对丁司承的时候她才能如此坦然而不紧张,是这样吗?
“司承,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丁司承紧皱的眉这才微微松开。
“但年柏彦似乎不这么认为,你刚刚提到的乌尤尼——”
“一切都过去了,该结束了。”素叶轻声打断了他的话,敛下睫,深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吐出。
丁司承还要说什么,素叶又道,“司承,你和要要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开开心心的。”
丁司承目光怔住。
素叶转头看着他,又在轻轻地笑,“你和要要一定要幸福啊。”
“小叶。”丁司承欲言又止,“你……真的认为我能给要要带来幸福?”他很想告诉她,其实他是爱上她了,但他清楚知道,哪怕是跟林要要分了手,素叶也不可能接受他的爱。
之前他还是那么信誓旦旦地认为,素叶是对他有好感的,但现在他开始迟疑了,因为他清楚看到,当她接年柏彦电话时眼神有多么寂寥,他在担心……
担心的是,素叶会爱上那个男人。
素叶闻言他的话后却用力点头,认真地看着他,“你一定要给要要幸福,司承,如果你做不到,或是日后辜负了要要,我会痛恨你,真的。”
丁司承的心口一凉,如万箭穿心后喷洒在冷冰中的血糊在了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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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丁司承的车子里下来后,素叶看了一眼夜空,身体还在,心却如同走失在天亮前的城市一样,只能与月同行。
丁司承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心中扯疼了一下,开口叫住了她。她顿步,他上前忍不住将她搂在怀中,这一瞬她的脊梁僵硬了下。
“小叶,你要知道我始终是关心你的。”他在她耳畔轻轻落下。
她笑了,眼却湿了,“谢谢你。”话毕便进了单元楼,丁司承的身影被夜雾渐渐笼罩模糊。
电梯里很安静,最后只有“叮”地清脆的金属声。素叶出了电梯,整条楼道也都是安静的,只有她高跟鞋轻轻触碰大理石的声响,一下下地传达着孤寂和忧伤。
可走廊尽头,抵近落地窗处有微弱的光若隐若现,月光洒落了进来,勾勒出男人高大修长的身影。素叶一愣,紧跟着头顶的感应灯亮了,映清了男人的脸。
是年柏彦。
他倚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子前,手里夹着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目光,严苛得骇人。
素叶的心不由得窜了一下,眼睛扫过窗子的位置,从他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清楼下的一切。暗自攥了手指又松开,手心的痛已不再。
痛,却已留在了心里。
“你怎么来了?”她尽量让语气变得平稳,虽说在这样一个寂寥的夜,他的出现令她心慌。
开了门,年柏彦也跟着进来,关门时低沉的嗓音并落,“为什么不接电话?”
素叶顿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弱的灯光下,如此近距离的打量中她才发现他的眼是憔悴的,周围布满血丝,他许是又没休息好。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所以没必要接电话。”敛目,她走向沙发,将手里的包往沙发上一扔,还没等坐下,男人却大踏步上前一把扯过她的胳膊。
“叶叶!”年柏彦的目光极为严肃,“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只知道你抓疼了我。”她抬眼,神情淡漠。
年柏彦眉头一蹙,手却松开了。她坐在了沙发上,边收拾茶几边淡淡又落一句,“感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不会去了。已经很晚了你走吧,我要休息。”
年柏彦看了她良久,肃眸微眯,非但没走,反而双手直接搭在沙发背上,居高临下看着她,“我说过,你以后做什么事之前都要跟我商量,为什么不听?为什么擅自把视频放在网上?我年柏彦还没沦落到让女人出卖尊严来保护自己的地步!”
素叶抬眼看着他,她就知道他是聪明的,这点小伎俩怎么会瞒得过他?
年柏彦低喝完这句话后有些后悔了,因为她的脸色看上去如此苍白,目光看上去那么柔和,扯得他的心都在叫嚣着疼,低叹了一口气于她身边坐下,将她搂入怀中低喃,“叶叶,听我的话什么都不要做好不好?你放上去的消息我会想办法处理,我不能也不允许你为了帮我践踏自己。”
他的气息依旧甘冽好闻,好闻到足可以令人落泪。
素叶想哭了,却又怕哭泣时引起的哽咽少闻了他的气息,就这样静静地窝在年柏彦的怀里几秒钟,在这几秒里,她深深记住了在他怀里的感觉。
所以,很快她便将他推开了。
起身,“你走吧,还有,过两天我会向你提交辞职信。”
年柏彦先是微怔,紧跟着目光一肃,冲着她的背影喝了句,“站住。”
她顿步。
“你刚刚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他的语气不悦,起身冲着她走过来。
素叶顶住了迎面而来的不悦,轻轻扬唇,“年柏彦,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帮你吧?”
话说间年柏彦已走到了她的面前,阒黑的眸底隐隐翻腾着暗涌。
“我知道你喜欢我,这点我早就清楚。”素叶淡淡笑着,“我更知道你始终在等着我的回答,对我的心思也一猜再猜,对我的行为也一纵再纵。你是聪明的,所以一早就知道我有心接近你的目的,所以你一直在耐心地等,希望有一天我能放下仇恨,放下怨怼来完全接纳你。”
“关于这点,我从来未隐藏。”年柏彦低头看着她,冰凉的语气落于她的鼻骨。
“你是个有自制力的男人,所以我才敢大胆地毫无拘束地来骗你的心。”素叶用力地笑着,搭在腿侧的手指却僵直地挺着,“就是明白你在没等到我明确心意之前不会碰我,我才会无所顾忌。”
“你想说什么?”年柏彦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素叶转身,自顾自地倒了杯水,背对着他,“将视频放上网不是我要帮你,而是帮我自己。说实话我也觉得对你很过分,所以才造成今天不可逆的局势,我不想对你愧疚,也不想欠了你什么,如果这段视频能令你回到从前平静的日子,那么也算是平了我对你的内疚。你我之间,以后就互不相欠了。”
隔楼的一束霓虹打落在窗子上,映花了玻璃,与室内的光交织成斑驳的光影,衬得今晚更加薄凉,连同素叶落下的语气。
她的背影落在年柏彦的眼里,素色长裙更像是一抹安静的影子,鹅黄色的光影分摊着这抹影子,让人想去牵扯却又无能为力。他微微眯眼,“你我之间互不相欠?”
素叶倒了一杯水后紧紧攥着玻璃杯,冰凉的水温冲破手心的温度又刺穿骨骼,凉得令手指的末梢神经都失去了知觉。半晌后轻轻转过身,在与他深壑的眼眸对视的一瞬,也被深藏于黑眸之中的不悦惊了一下,连带的,她能感受到男人正在压抑着的怒气。
“年柏彦,一切都是我的错。”放低了语气,她的眼角眉梢是无尽的歉意,“从小到大,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有父亲而我没有,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还要有另外一个家,在那个家中,他有另一个老婆,有另外属于他的孩子。我痛恨叶家,从开始到现在,从未停止过。你看我看的没错,我是一个可以为了报复而利用任何人做出任何事的人,而你,年柏彦,正是我用来打击叶玉和她母亲阮雪曼的对象,请原谅我这么自私,但伤害你真的并非是我的本意,我要放弃了,真的曾经打算要放弃,但是我听到阮雪曼在外人面前如何炫耀她的女儿,如何对我那么不屑一顾,我就心狠了,于是当着她的面儿买下了那对袖扣。”
说到这儿,她便勇敢对上年柏彦的眼,深吸一口气才能舒缓心中压抑和喉间阻塞,再轻轻吐出时气流止于唇边,轻柔的声音逸出来,“从头到尾你都是无辜的,最终被我牵扯进了流言蜚语之中。你曾经对我说过,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往直前不需要回头看的,总要停下来修订自己才能走得更远。所以我现在想要停下来了,唯一要修订的部分就是你,我诚挚地向你道歉,不想因为我的事再让你身陷囹圄,不值得。”
女人眼底的光微弱得如萤火,像是枚萤火虫在瞳仁深处晃荡。窗外的夜色是那般喧嚣,室内是这般安静,连同她的声音也异常安静,却令年柏彦心乱如麻。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深暗的眼染上看得透的真,“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道歉,你应该清楚因为对方是你,我情愿身陷囹圄,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可我能给的就只有道歉。”这恐怕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告诉她,他是如此地为她。可这句话背后的感动是她万万承受不起的,轻轻摇头。
下巴倏然加重了力气,令她有点吃痛,头顶上男人的嗓音薄凉,语气甚至加重,“在你向我道歉之前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为你做得更多?”
“我知道你向叶玉提出离婚。”素叶直截了当,忍着下巴的疼,“之前我真的想过要破坏你们,为的就是令她痛不欲生,但是现在我退缩了害怕了。我不想成为第二个阮雪曼,也不想因为我的自私而同时毁了我们两个。年柏彦,我承受不起你的好。你是好人,明明清楚我内心的想法却始终宽容,但后果你不是也想到了吗?事实上的结果就是我还是无法喜欢上你。我曾经也试着去喜欢你,但不行,我还是过不了心里这关。既然我说服不了自己去喜欢你,那么只能选择告诉你真相。我不能去旅行,因为一旦去了只会令你更误会。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我不需要你的安排,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受伤也好犯错也好,都跟你无关,年柏彦,从今以后你就当我是个陌生人,哪怕以后路上遇见了也不要管我不要理我。”
年柏彦掐住她下巴的手稍稍松了力,眸底滑过的痛蔓延在了眉梢,“叶叶,你教我如何当你是陌生人不管你不理你?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怎么会纵你?别向我道歉,我说过事情我会处理,你什么都不要做不要想——”
“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素叶用力地闭上双眼,再睁眼时尽是无奈,“我这么做不是因为保全你。年柏彦,我不喜欢你,正因为无法喜欢所以才想着补偿,就是这么简单。如果你是喜欢我的,那么就成全我,让我回到没有你的日子。”
话音落下后,空气中一片寂寥,她的双耳都跟着嗡嗡作响,而年柏彦终究是放了手,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居高临下,鹅黄色的光亮中,他的薄唇近乎抿成了一条线,方正的下巴倨傲僵硬。
良久后——
“在你心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素叶一愣,看着他的眸光有些许微颤。
年柏彦靠近她,一字一句问,“蒋彬,还是丁司承?”
她张了张嘴巴,这两个名字如倒嚼似的来回在口腔里折腾,却始终摘不出个合适的名字来。
“嗯?”男人威严的嗓音有点咄咄逼人了。
“丁司承。”素叶说出曾经一直在心底徘徊的名字,敛下眸,长睫掩住瞳仁深处如枯井般寂寥的神情,舔了舔唇轻轻淡淡地说,“他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因为有他在,我在国外的日子里才不会那么难捱,我暗恋他,深深地喜欢他,我——唔——”
剩下的话被强行缄默,年柏彦突如其来地吻上了她的唇。
素叶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动作,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响,蓦地挣扎,他却紧跟着抬起大手箍住她。
他更像是惩罚,令她的舌根都发痛发涨,下巴的痛一直蔓延到了唇畔。
许久,年柏彦撤离,脸颊却依旧贴得很近,近到她看到了倒映在他瞳仁深处自己那张苍白的脸。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气息扫在她的鼻梁,他的嗓音是沙哑而愠怒的低沉,“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没有。”她不敢有所迟疑,连眼神的细微变化都不能有。
她能感觉的到男人的大手压在她后脑的力道有点发狠,也能感觉的到男人眼神在逐渐薄凉下来,连同他的气息。
连钟表的时针都像是停了跳动,客厅中的气流也形同凝固,逼得素叶透不过气来。
半晌后年柏彦才缓缓松手,挺直了僵硬的脊梁,大手经过她的脸颊时稍稍停滞了一下,最后,宽厚的手掌穿过她的长发,强迫她不得不直视他的眼。
他缓慢开口,逐字逐句落在她脸颊时是那般清楚沉痛,他说,“不碰你是因为我想……”眸光的暗涌沉定了下,锁住她的眉眼,“我想去好好感受珍惜一个人的感觉。”
他是清楚知道,男人是分得清性与爱的,所以才更清楚知道,当无爱的性是多么寂寥,这种寂寥如噬骨的毒,纵使生理上有多欢愉,最后陪伴自己的只有被这个毒药侵蚀过的孤独。
男人的话落下的瞬间,素叶怔住了,紧跟着心中蓦地升起巨大的惊恸,如翻江倒海般将她淹没。
年柏彦深深看了她一眼,足足有一分多钟的时间,而后,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当房门“滴”地一声阖闭时,她像是出演了一场华丽而又悲壮的音乐剧,响在耳侧的是大提琴在低沉落幕的乐章,伴着年柏彦最后的那句话。
每个字都扎得她心口疼。
素叶靠着墙缓缓滑落身子,最后跌坐在地毯上,抬手紧紧捂着胸口,胃却跟着疼得厉害,那感觉像是在拼命揪着什么似的。她明白,胃紧挨着心,它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心在疼,胃自然也跟着疼了。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明白,她终究会失去什么。
泪滑过脸颊,滴落了下来,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斑迹,渐渐地洇开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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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石集团股价暂稳的消息成功取缔了外界对视频的热衷和关注度,不过也正是因为视频的走红才使得外界对年柏彦的评价节节高升,当然,界内也有不同的声音传出来,说年柏彦并没完全取得董事会的信任,想要董事们对他再次点头势必要做出更瞩目的成绩来。
而这段时间素叶呈现闲人状态,工作依旧不接,朋友依旧不见,除了林要要主动砸门外就是舅舅一家,面对他们她往往只是谈笑风生,不谈从前只谈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