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话

  是的,如果按照张启岳的说法,那我所知道的人里最有可能的就只有杜坤了!他不是L市南区的那个什么“五虎太子将”吗?而且,我还记得刀疤说过南区有一个姓杜的官员,如果这个姓杜的官员和杜坤有关系的话,那么他肯定和刘皇叔也有关系。从这一方面来说,杜坤有买通老腻子的经济条件,另外,刘皇叔可以给杜坤出主意,给杜坤找老腻子的路子。
  但是,杜坤实在不像背着大案的人啊……
  看我半天不说话,张启岳问:“咋了小兄弟,想什么呢,说出来看看?”
  我叹了口气,没正面回答他,而是问:“哥,你觉得刘皇叔这个人怎么样?我是指他的门道方面。”
  他一撇嘴,“你瞅瞅现在就剩谁没进来,你就知道了。我们几个人虽然是冤家,但是这狗操的现在还能在外头,我还是很佩服他的。怎么,你是怀疑他?哈哈,他跟你可是十几杆子都打不着的啊!”
  我耸肩否认,“我想的并不是他怎么样了,再说了,他现在也没进来,我估摸着也没什么人值得他往外捞一次的。只是……哥你记不记得你说过刘皇叔后头有个姓杜的,政法委的官儿?”
  “嗯,记得,怎么了?”他奇怪地看看我。
  “我记得你说过他是在L市南区住。南区有几个领导的孩子搞的一个叫‘五虎太子将’的你知道吧?”
  “知道,不过早就散了。出去工作的工作,出国的出国。现在留在国内还在混的,也就只有一两个了。怎么,你认识这些人?”
  我点点头,“可能认识。哥,你看我分析的对不对啊。前段时间我们号里来一个叫杜坤的,后来因为点炮被我们揍了一顿,弄到其他班去了。这个杜坤原来是社会上混的,可能屁股后面有大案子,而且我们看了他家送来的东西了,就他的家庭条件也不至于偷电缆啊!还有就是,如果杜坤是这个姓杜的政法委干部的儿子的话,那他认识刘皇叔,自然就知道用这样的手段逃避大案子。当他发现事情快要暴露的时候,就干脆花钱买通老腻子越狱。哥你看,从经济条件上他也符合了,会不会是他呢?”
  张启岳略一沉吟,“我倒是知道这个官儿确实有个姓杜的儿子是那个什么五虎太子将的。但我觉得他还没那么大胆子吧……”
  “不一定,”我点起一支烟,“要是特别大的案子呢?你想,越狱抓回来可能就多判几年,但是大案子要是揪出来那就是杀头的罪啊!你说哪头划算?”
  “你有证据吗?”他看了看我,“现在警察都讲证据了,谁能保证确实是杜坤搞的乱子?他要是撂了,那自己的命也就不保了,后头还得牵扯进来一大堆人呢!”
  “那可不一定。我觉得他要是真的命悬一线的话,肯定是第一个不讲义气的人!”我笃定地笑笑,顺口拍了拍马屁,“哥,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你这么仗义的!”
  晚上9点半熄灯铃一响,张启岳马上开始哈欠连天,并咒骂着说自己在看守所里待得又懒又馋,这样的身体状况就算是活下去,下半辈子也废了。我说可不是嘛!在这个地方,一天到晚的连个完整的太阳都看不到,活动范围就十几平米,超人都得废!他哈哈地一阵笑之后就躺在了床上,没到十分钟,鼾声便此起彼伏。
  劳动号的人见多识广,说从法场上下来的人整个神经都放松了,所以特容易困。我点点头,想起当初的林杰、刀疤,不都是这样吗?
  第二天一早方队很早就来找我,第一件事是问问昨天晚上的进展如何,第二件事就是告诉我最近省上开始联合严打黑恶势力,让我能问出来什么就赶紧汇报,所里肯定为我保密,并保证我的安全,前提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任何口风,包括四哥在内。
  我有些担心,毕竟四哥对我那么好,我很怕一旦这一切事情把他牵连进去。尽管昨天张启岳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四哥到底什么背景,只是说他人脉广泛,但是我还是有些不信。就算人脉再好,还能在看守所里也行得通?
  短暂地考虑后,我打算暂时不把所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方队。如果这些事里确实有四哥存在,那我就干脆让事情烂在肚子里。如果没有四哥的问题,那我就上报。当然,我不会告诉四哥这些事情是我在帮方队挖,免得他担心,也免得我家人担心。
  方队因为我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有些生气。但是毕竟我只是在配合他,这也并不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所以也不好怪我。只是说这几天这边忙完之后让我赶紧回二队,元旦前又要上路一批。如果刀疤不能翻案,那这次他肯定没跑了。正打算走时,他忽然又转过身对我说:“尽量能挖就多挖,说不定你挖出来的事情不但救了你自己,还能救别人。”
  看守所的生活是无聊的。张启岳早上7点起床,吃完早餐之后就又躺下了,一觉睡醒连中午饭的时间都过去。我看了看饭菜早已变凉,就赶紧找出一袋方便面给他泡上,并连说饭凉了吃了对身体不好。两个劳动队的杂役在我身后投来一阵鄙夷的目光,可张启岳自己倒是很受用。他笑说等出去之后我给你说个人,以后有什么事儿跟他说和跟我说是一样的。并说臧老四命真好,搞了你这么个机灵的小子做水娃。
  我笑笑没说话,但是心里却想:这样的情况下,不阿谀奉承我都是傻子。
  吃完饭张启岳接着和我聊天,但是话题还是没有脱离开看守所发生的事情。他缓缓地点燃一支烟,又让我给他泡了一杯茶后才问:“昨天的事儿你想的咋样,有啥直接证据没?”
  我摇头,“没有。我一开始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办这样的事,只是觉得刑期服完我就功德圆满了。要早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就处处留意了。”
  “早知道尿床还不铺褥子了呐!”他笑着打趣,“你这纯粹的事后诸葛亮。”顿了顿,他又说:“我昨晚上想了想,你说的杜坤那个理论行不通啊!”
  “为什么?”
  他扔给我一支烟,“你看啊,越狱这件事情从表面上看是怎么回事儿?只是大家中毒,拉肚子,然后一大群人才打算跑的吧?杜坤当时关在哪个班?”
  “一班。”
  “他们跑的时候开了一班门了吗?”
  “好像……没有。”
  “那不就结了?”他笑盈盈地看着我,“你说是老腻子救杜坤出去,结果出去的时候连一班的门都没开。那你怎么知道就是他要跑了?”
  我摇摇头,“哥,这件事不能这么分析。举个简单的例子啊,假如说现在你要跑,你的几个兄弟先打头阵。那不管是为了义气也好,还是为了钱也好,他们能在冲破二道警戒线之前就把你弄出来让你挨枪子吗?一样的道理!再说了,如果老腻子后头也有余案,刘皇叔拿这个威胁老腻子呢?这都不一定的!”
  “嗯……”他一点头,“你说的倒也不是没道理。不过这件事你还是谨慎一些吧。”说完,他看了看两个正在专注于电视上的女明星的杂役,回头小声说:“有什么事我知道的,我会尽量挑能说的告诉你。你小子人不错,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在不伤了我兄弟的前提下,我就当帮你做点善事。”19
  张启岳坐直了身子,开始给我讲刘皇叔、杜坤和那个姓杜的官员的事。
  刘皇叔之所以能够在南区立足,除了他对自己手下兄弟好,说话有威信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得益于他对于L市的贡献大。当然,这个贡献只是表面的。他从来不在小地方出毛病,自己旗下的生意有多少收入就按照比例交多少税。另外,他还帮L市建立一些公共设施、扶助贫困学生、维修敬老院等。总之,从表面来看,刘皇叔就是一个相当具有社会责任感的民营企业家。
  正是由于他的这种表现,市里年年都评他为优秀企业家,如此一来他和一些官员的关系就更好了。他一边利用自己的兄弟,肆意地扩大生意,另一方面用各种办法培养自己的保护伞,以防止临时出事。而这个杜姓的政法委官员,就是其中的一个。
  有了这样的一层关系,当初的“五虎太子将”就全部被弄到了刘皇叔的旗下工作。这几个小子从小就养尊处优,初中没毕业就不想上学了。到了刘皇叔的公司之后,名义上做了保安、领班,实际上每天都纸醉金迷,不知所谓。一旦刘皇叔的生意出了问题,这几个小子都是冲在第一线。
  L市公安系统开始严打黑恶势力以来,全市的很多混混、黑势力团伙被打掉了很大一批,这里就包括张启岳他们几个。但是刘皇叔依旧高高在上,假模假式地热衷于他的慈善事业。有好几次公安来查他,但是后来都莫名其妙地没有了生息。不过几次的调查也让刘皇叔开始如惊弓之鸟,他开始暗地里将自己的一大半兄弟送到外地避难。
  “简单就是这样,后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反正我被抓进来一年多,刘皇叔这个老小子还在外头当慈善家呐!”张启岳抽着烟摇头说。
  我看了看他,“那哥你应该可以举报他啊,说不定你就活了呢?”
  “没那么简单……”他叹了口气,半天才说,“他做事滴水不漏,想抓住把柄太难了。再说了,把他撂倒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那也比先在好!起码有机会了。”我顿了顿,犹豫地问,“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他点点头,“你说你的。”
  “我觉得,哥,你现在都已经这样了。现在突然暂停对你的执行,肯定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在后面悬着呢。有句话叫做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现在要是能活下去,那以后还有出去的机会,也有重振旗鼓的机会啊!你现在护着这个护着那个,谁知道最后别人能不能领你的情。哥我说这话可能自私点,但是现在社会就是这样,仗义的人确实有,但是能理解仗义的人不多了。你现在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上了路,你护住的那些人里肯定会有人说:看到了吧,那个傻子把自己的命搭上,都没敢把我供出来。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我相信你也明白这种事情的。”
  “我知道,”他苦笑一下,“但话不是这样说的。我自己能做什么我很清楚。我跟你说这些呢,主要是觉得我和你这个小兄弟有缘,而且这几天你也算照顾我了,我卖你一个机会。多的我也帮不上你,所以这种事你还是不要劝我了。你现在只要能打听清楚这个杜坤到底什么来头,那就什么都好办了。”说完,他把烟头一扔,不再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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