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赌

  废土西部的一座荒山上，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坐在山腰的巨石上，俯视着山坳处那个隐秘的小村庄。
  一阵山风吹过，青年嘴边白色的烟雾消散，淡棕色的马尾轻轻飘摇。
  这里，可以说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转折点，让他的往后余生走上了未曾设想的道路。
  青年的右眼变成如墨般漆黑，嗓音低沉沙哑：“怎么，后悔...当初救魔难那小子了？”
  “不后悔。”他轻轻摇了摇头。
  “是吗？”
  “是的，如果你敢再问一句‘是吗？’，我会抽自己一巴掌。”
  “我...感受不到...你的疼痛。”
  王伟吸了口烟，然后缓缓吐了出来，眼神里闪烁着淡淡犹豫之色。
  “怎么？依旧...舍不得自己人类的...身份吗？”
  “我来到这里，并不代表我无法回去，也并不代表我要完全融入你们。”
  “你已经...没地方可去了，不是吗？”
  王伟没有回答他，随手将抽完的烟屁股丢在地上，用鞋底碾了碾。
  “你...知道吗？”
  “嗯？”
  “你的好兄弟...当初，知道你要走。”
  他们不是对你的离开完全不知情，而是知道你要离开，却没有做出任何挽留，你......还不明白吗？
  王伟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仰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是终于解开了某种心结。
  他的双眼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皮肤渐渐变成了深沉的银灰色。扎在脑后的淡棕色马尾披散开来，被微风吹拂成了璀璨的金色。
  修长匀称的身影缓缓飘到空中，飞向了山坳处的小村庄。
  ......
  “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融合陨兽的能力啊？”魔难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着两个木头雕成的小人模型。
  魔昙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听到男孩的问题，她轻轻合上书页，温柔地笑道：“等你满十岁吧，到时候在村子里找个人带你去西边。”
  “十岁...还要好久啊。”魔难哀嚎了一声，小脑袋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如果是人类小孩这样子，家里的长辈估计会被吓的不轻，可魔昙现在，却是比较担心那张老旧的木桌。
  这时，门外传来了隔壁大婶的质问声：“你是谁带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魔昙小姐带过来的，但之后很快就又离开了。”
  “哦哦，魔昙那小姑娘啊。既然是新来的，我可要好好提醒你一下，别去招惹村里的年轻面孔，他们往往刚从人类的折磨下逃出来，思想和脾气都比较偏激。话说你也挺年轻的，怎么这么有礼貌......”
  门外传来了大婶喋喋不休的说话声，魔难却丝毫没有往常不耐烦的模样，而是双眼放光的站了起来，屁颠屁颠的就往外跑。
  魔昙也是微微一笑，将腿上的书放到一旁，跟着走了出去。
  “王哥！”魔难刚一推开门，就直接蹦了起来，扑向了门外那道高挑挺拔的身影。
  王伟一伸手接住了他，微笑道：“这么久不见，你长高了好多啊。”
  见到这个情景，那名热心肠的大婶微微一愣，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你...是当初救了这个小家伙的人类？”
  一位愿意为了救魔人而付出生命的人类，在这个村子里的知名度还是很高的。
  因为这个举动，不仅是前无古人，还很有可能是后无来者的。
  当下，这个大婶看向王伟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语气也稍微放缓了一些：“虽然我很讨厌人类，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很值得敬佩的人。”
  “他已经不是人类了......”魔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眼神中散发着熠熠光辉，说道：“他现在是魔人，不是吗？”
  “嗯...也对。”大婶呵呵笑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道：“我先走了，还需要回家洗衣服呢。”
  王伟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女孩的注视，转头看着大婶离去的背影，有些感慨的说道：“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明明是实力强大的魔人，却过着这么平凡的生活，总让人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难以置信吗？”魔昙走到他的身前，盯着他的双眼：“如果没有人类的迫害，这会是所有魔人的生活常态，不是吗？”
  王伟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沉默不语。
  见他面露难色，魔昙的表情稍稍变得柔和起来，轻声道：“不管怎么样，我很开心，你回来了。”
  “嗯。”
  “是因为你的身份被人类发现了，不得不回来吧？”
  “不是的。”王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是我自己想回来的。”
  “别骗我了，如果不是待不下去了，谁会远离生自己养自己的地方呢？”魔昙走上前两步，眼里带着一丝安慰之色：“人类这种生物就是这样的，永远无法接受与自己有差异的存在。”
  “不，不是的。”王伟退后了两步，目光坚定的看着女孩：“可能你们遇到过的人类都是这样，但在我生活的地方，人们是不会......”
  说到这里，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之前魔鬼的低语:
  “你的好兄弟...当初，知道你要走。”
  王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别逞强了，我理解你。”魔昙的美眸里泛起了一丝泪光，轻轻环住了青年的腰，低声道：“不要觉得孤单，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在一旁被晾了许久的魔难也跑上前来，跳到了王伟的背上，重复了一遍道：“王哥，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王伟叹了口气，神色微微有些黯然。
  “笨伟。”
  “阿伟。”
  两声呼唤从他的记忆深处冒了出来，让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了起来。
  我究竟在担心些什么？他们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并且从未排斥过我，他们...只是忌惮我身上的魔鬼的意识罢了。
  王伟扳住女孩的肩头，轻轻将她推开一点，轻声道：“我们打个赌吧。”
  “打什么赌？”魔昙有些茫然的问道。
  “打...什么赌？”脑海里的魔鬼低语着。
  “当我决定回去的时候，你跟在我的身边，用自己的双眼去看我朋友们的反应。”王伟的神色中充满了自信：“他们不仅不会害怕我，不会厌恶我，还会冲过来拥抱我。”
  “好。”魔昙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让...我看看吧......”魔鬼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