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家中明明有不少人,却比苏茂家还要冷清,因为坐在主座上的苏江与金氏,一个沉着脸一个拉着脸,吓得两对长期被他们淫威压迫的小夫妻都不敢吭声。
最近这段时间,倒不是豆腐不好卖,而是他们做出来的豆腐,一大半都毁在路上了。如同被诅咒了一般。
金氏嫌弃的眼风往苏江的方向扫去,“我看,算了吧。你一辈子都是比不过你三弟的。怎么比也比不过。”
“啪!”苏江把筷子拍到桌上,“蠢婆娘。每次都是你在坏事!若你能比得过三弟妹的一根毫毛,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清汤寡水。”
金氏噎住。
秦婉入门几年,好不容易才怀了一个,险些落掉,千难万险保下来,结果是个闺女。那个时候她还能拿秦婉不能生说事,却没想到他们从京城回来,生的儿子比她的还多。
唯一能得意的事情都没了,怎么能不叫她嫉妒?
目光扫向假装不存在的儿子儿媳,发现无人有要护自己的意思,气更不打一处来。拿筷子把碗里的豆腐戳成了筛子。
苏江瞥见她撒气的动作,觉得远不如秦婉的一个眼色让人赏心悦目。再寡淡的食物,更加没了味口。
金氏也不是第一次说那些话。“比不过老三”如同魔咒一般锁在他的额上,让他头痛不已。
就连自己娶的媳妇,都比不过秦婉的一根手指头!
看到一屋子的人,合起来还不如苏轩家的一个苏槿时有用,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好好的妻变成妾,给苏轩省了聘礼,还连累得他垫付出去的一半聘礼都收不回来……
暗自琢磨着要如何尽快吞了那只瘦死的骆驼来扬眉吐气,不然,也太对不起他们这段时间的损失了。
亏得他与金氏都是爱极了做脸面的人,气氛凝滞到了极致也不会打起来。不会在弟弟妹妹们来拜年的时候闹出笑话。
而被他们惦记的一家人,因着苏轩的想通,全然没有要在年节的时候去别的几个苏姓人家串门的意思。
便是与茅轩一母所生的苏芬那里,也无人提及是不是要走动走动。
苏轩早先倒是动了心思,可问清楚苏江等人闹灵的时候苏芬也在,便再也没提过这个人。
她虽与自己是同母所生,却素来没个主见,从来都爱跟在苏江身后跑,这么些年,恐怕早就只认那两个做哥哥了。
倒是小李氏总归是他的长辈……于礼,他该去看看。不过与孩子们提了一提,看到孩子们一脸不知她是谁的反应,便也歇了这个心。
小李氏觉得自己虽然不曾理会过苏轩一家,却也不像苏江等人寻他们的麻烦,秦婉在时还总记挂着她,时不时地孝敬她,那今年的年节再冷清,至少会有苏轩一家人去看她的。
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早起便端坐在家中,时不时地催苏宝去门外看。
望眼欲穿地等了几日,却没想到连人影都没见着。
奇了怪了,苏轩一家把翁婆婆那样声名狼藉又与他们没半点关系的人都接到家里去了,怎么会对她这个正经名分上的上辈不理不睬?
他们不来,她准备的满脖子的诉苦该找谁?
眼看年关都要过了,她也终于坐不住了,让苏宝悄悄来一趟,瞧瞧到底是什么缘故,适当地提醒提醒。
苏宝是个胆儿小的,却不笨,知道自己摇头摆尾地不招苏家姐弟待见,不愿去,可耐不住小李氏打他屁屁,只得硬着头皮前往。
可到苏轩院门外,又怂了。
门外井然有序地站满了人,还有不知从哪里来的运着重箱的马车……他觉得连那些箱子都是不好惹的。瑟瑟缩缩地躲到角落里地看了一会儿,不曾露面便又折了回去。
小李氏听了他的描述,不敢再惹,只道命苦。
这边苏槿时看到马车里一箱一箱地卸下来的东西,也有些傻眼。
“大人,县主对我们恩重如山,又送来这样的厚礼,民女实在惶恐。”
苏槿时墨瞳行礼,却被他扶住胳膊,止住她的动作。
墨瞳半垂着眼,“苏大姑娘不必如此。在下不过一个侍卫,受不起大姑娘的礼。况且,那十几箱书册,本就是苏家之物。县主费心寻来,希望能对二公子的病情有些帮助。”
京城里的称呼与林塘村的有些不同,私下的友人间会叫得亲昵一些,若是如场面上中规中矩,以往都是叫她一声苏大姑娘。
苏槿时退了一步,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刚才那礼是对县主的,这一礼是给你的。”
说话间又是一礼,墨瞳愣了半瞬,便没来得及止住,连忙侧身,避开她的一礼,“大姑娘这是何意?”
近一年未见,眼前的人换上了粗布麻衣,内里的气质却较以往更甚,如同一块玉石承受着天地灵气的洗涤,没了以往常挂在面上的只为礼貌的如雕刻上去一般的笑,更真诚澄明起来。
“若不是你,我们当初早就冻死街头了。”在苏槿时心里,这一礼早就该有。
只是自那日他于街头抱着她的母亲,将他们送到兰阳县主的别院之后,一直到现在,她才再见到他。
“若无奔波收集护送,它们又如何能安然抵达?”
墨瞳不再推让了,也不居功,对着京城的方向拱手,“我不过是听命行事,大姑娘谢县主便好。”
瞧着四下无人耳目,“县主有信交给大姑娘。诸多交待,都在信中。”
又往院里看了一眼,“苏夫人可在?县主还有一封信是给苏夫人的。”
苏槿时展信的手微微一顿,“大人给我便好,回头我烧给母亲。”
墨瞳诧异地默了默,没有就着这个话头问下去,沉了声,“这些日子,我在附近办事,大姑娘若是有难处,随时可以来寻我。”
苏槿时略一考量,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是需要他帮助的,纵是有事,他帮得了这一回,也总不能一直帮下去。不过还是答应下来,没有拂了他的好意。
目送墨瞳离开,正见着有人快步朝这里走来,身影有些熟悉。
停下步子略微等了几息,这才看清是季仲。
自那一次的闹剧之后,苏槿时便再没有见过他。原本想着要寻个机会把那只双鱼玉佩还回去,可随后事情繁乱,又忘了这件事。
季仲眼看着马车离去,略有诧异,无心在意。看到马车离开后,现出的人影,高兴起来,脚步也快了不少。
“时娘,你我果然有缘。”他微红着脸,把“心心相印”几个字咽了回去,免得不慎张嘴,唐突了她,“许久没有你的消息,临时起意来看你,却不想你心有感知。”
“啊?”苏槿时仿若没听懂他话里的含意一般,“家中来客,刚刚送走,瞧着过来的人眼熟,不想是季公子。只是不知季公子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这里?莫不是在林塘村里也有亲人?”
季仲到嘴边的话被她生生堵了回去,自觉方才的话还是孟浪了些,唐突了这个总是一本正经的人。面上更红了。
微微敛神,想起手中的小包,微笑着道:“上次才知道,你家以做豆腐为生。所以,我寻了一些制豆腐的书册,希望能对你有些用处。”
看苏槿时当真接了过去,收集书时担心她会拒绝的惴惴不安停了下来。
“这本《仔豆腐的制作讲义》是我跑了几个店铺才翻出来的。还有这本……”因着苏槿时领首看书,额前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眉眼,是以。他不曾看到苏槿时微蹙起的眉心,只当她当真喜欢才看得这般入神,长松一一口气,“幸好你喜欢……”
“她不需要。”
季仲的声音还未落完,便听到夹杂着稚气的不快又霸道的声音响起。
随即,苏槿时手里的书便被粗暴抽走。
眼看就要被丢出去,苏槿时呵止他,对上他瞪着自己的视线,回瞪他一眼,把书接了过来,“礼貌些。这是客人。”
“客人”二字,总算让苏槿言的怒气散了些。
瞧,他与她才是一家的,季仲是个外来的客人。
他瞅着手里的书册,最上的两本已经滑落向下,即将着地,立时俯身伸臂捞住,盘坐于地,将书一本一本叠整齐了,又接过苏槿时手里的几本,包上最外层的包布,递给季仲,“不巧了,这些书,我们家都已经有了。所以,她不需要。”
还是她不需要,还是冷硬的语气和模样,这一次却给了对方让对方无法反驳的理由。
苏槿时本就不想收这些书册,只是还没思量好如何拒绝才得当。
直言,伤了谦谦君子之心,显得她故作文章;不直言,恐这人听不懂自己话中之意,这样不收,他又送那样。
听了苏槿言的话,心头一动,“季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些东西自有我的家人会与我一同寻找准备。不必季公子费心的。倒是公子的玉佩还在我这里收着,这样的物件,早该还给季公子才是。”
手摸向袖中,拿出的却是苏槿言的那块四方之玉,尴尬地神色一顿,“抱歉,我回屋去取。”
苏槿言眼尖瞧见,心情大好。
苏槿时匆匆回屋,不曾注意到季仲将要拦她时被苏槿言塞了满怀的书,一高一矮对站着,明显是矮个儿的气势高了一大截。
等到出来时,苏槿言已经收了气势,如人形挂件一般缠上了她的胳膊。三人间气氛有些古怪。
不待她出声,季仲先一步道歉:“是季某思虑不周,并无轻慢时娘的意思。季某知错,往后再也不会如此。”
苏槿时狐疑地扫了一眼苏槿言,顿时明了。
有了苏槿言的话在前,她再说出来便不是那般为难了,“季公子赤子之心,着实可贵。只是人言可畏,莫要因我污了季公子的美名。”
她抬眼看向他,递出掌心的双鱼玉佩,“这块玉佩在我这里也有些时候了,着实不妥……”
“这是当初时娘夺去的赔礼之物,并不是私相授受的。”季仲语气微急,“你且收着……我家中还有事,先行告退。来年……”
他微微顿了一下,“我想早些让父母来提亲。”
苏槿时:“???”
不明白这一位怎么又扯到了提亲之事上。
“这样的事情,季公子总是挂在嘴边,似有不妥。”她蹙着眉,有些不快,“张口一说,谁都会。只是公子,便是随口一句话,也会生出它的效力。我虽然卑微,却不至于三番五次被人挂在嘴边玩笑而无动于衷。”
季仲面上的笑意僵着,抱着书册指节微微凸起,“我并非玩笑。”
“不是玩笑?”苏槿时微微偏脸,显然是不信的,“未来之事,谁人能知?你如今几次三番地与我说及中举之后如何,他年之后如何,你欲如何?”
“想让我答应?还是拒绝?亦或是等待?”她轻轻一笑,“如今年关刚过,我本不想与你说这些。可我又担心,今日不与你说,他日~你越发想歪了心思。你心里如何想,那是你的事。可你不能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季公子,我感谢你几次的帮助,可我不能因此便作贱自己,由着你拿这样的事来当成讨论天气一般地稀疏平常。”
“我要如何,你才相信我不是在开玩笑?”方才经苏槿言冷嘲热讽一般地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这般私下里来往有何不妥。
“季公子饱读圣贤之书,想必道理你都懂得。懂得却背道而驰,恕小女子愚钝,无法明白这不是玩笑的道理。”
季仲一噎。
其实那些道理他都懂得的,只是他担心在他父母过来提亲之前,苏槿时便许了别的人家。而他又知苏槿时心之坚定,性之强势,只要她答应了下来,必然不会食言。
他心里这般想着,在苏槿时如秋水一般发凉的眸子注视下,不自觉地把话也说了出来。
苏槿时嗤然一笑,“季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季仲当时不明白苏槿时为什么会说自己太看得起她,后来和屠猎户等人说起的时候,才恍然。
心疼之余,又是欣喜,又是安心。
既是她的名声如此,必然无人与他争抢,他确实也不必心急地做出这些唐突的事情来想要得她一句承诺。
第60章
苏槿时自以为与季仲说得足够清楚明白了,便不把这个事放在心里,倒是商陆迟迟未至让她心中不安。
“年关眼看就要过去了,人怎么还没来?”苏槿时扭头问坐在她身边与她一同看书的苏槿言,“大壮那边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与苏槿言及苏槿笙都在看书,只是她看的是豆豆默下来的关于豆子的千万种用途,而苏槿言和苏槿笙都是看得苏轩给他们布置的功课。
收到自己曾经拿性命护的宝贝,苏槿笙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加上有苏槿言的比较在一旁,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