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越萧心情好极了,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把越朝歌的空间推挤得万分逼仄,几乎是双臂一收就能把她抱紧的距离。
  “你昨晚的衣裳是我换的。”越萧在她耳侧细数,“我要什么没要够?”
  越朝歌轻轻哼笑了一声,也凑近他耳畔道:“小弟弟这么不行,当然很容易就要够了。”
  “哪里不行?”越萧又往前走了一步,拦腰把她抱到桌上,尤倾身撑着桌案。
  越朝歌见这句话果然奏效,视线往下瞥了一眼,慢悠悠道:“哪里都不太行。”
  第28章 离开  【1+2更】
  哪里都不太行。
  越朝歌这句话不知触动了那个关键, 她明显感受到越萧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莫名危险起来,像是发现猎物的狼,躬起脊背, 眼尾拉长,随时准备袭击。
  除却前两番刺杀时越萧身上带有明显的杀意, 越朝歌没见过面前这样的越萧。唔, 这种危险气息也不算是杀意。更像是看掌心里的猎物跳舞。
  越朝歌眸里仍喊着些许笑意, 撑在案上的手指却动了动。
  鼻尖窜入好闻的冷冽松木香,他入侵了空气,不留缝隙地把她牢牢禁锢在方寸之地。
  越萧洞悉她一闪而过的慌张, 又勾唇笑了一下,声音缓沉嘶哑:“现在害怕,是不是来不及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
  越朝歌顺着他的视线,目光扫过下面巍峨的英挺。也只是一眼,她便越萧的危险已经化为实质,她眸光剧烈震动,整个脊椎骨被人钉在案上无法动弹。
  手指轻蜷。
  刺啦一声。
  她抓皱了桌上的建筑线稿。
  越萧看着她的手,轻轻哼笑了一声,目光抬起, 看向花窗里摇摆的细叶玉兰,淡淡道:“别紧张。”
  别紧张,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对她怎么样。
  这句话当真抚慰了越朝歌。
  她开始认定越萧再如何也不会唐突她, 于是冁然而笑, 也轻哼了一声:“大又如何?昔日阿房宫盖世华丽,绵延七百里,后来还不是付之一炬, 泰山之大还年年有山崩。由此可见,大没有用,不行就是不行。”
  她美目傲慢,引经据典,重点在最后的结论里。
  越萧并不辩解,缓缓俯下身,精致的下巴搁入她的肩窝里。
  时光仿佛被他这个动作拖得无限漫长。
  漫长到,一股热气在越朝歌耳根处炸开,也只是安安静静地渐渐盘根而上。
  她甚至能感受到越萧薄唇启阖,轻轻擦过她柔软的耳畔。她听见越萧蹭着她的皮肤,慢条斯理近乎呢喃地说:“你当真要挑衅我么?是准备这几日,郢陶府闭门谢客么?”
  他说得隐晦,却也隐约能听出强弩之末的克制,只要越朝歌再用力稍许,细弦就会绷断,狂潮浪涌顷刻间就能把她卷入深沉海底。
  他侧过脸,细润濡|湿的舌尖扫过她白皙细颈上的皮肤,薄唇轻动,报复地抿了一口。
  细密的疼痛从颈间传来,柔软相触。
  一瞬间,周围万物如潮褪去,四周空灵无物,独留越朝歌端坐其间。她闭上眼,指尖用力,嚓的一声,把手里的建筑线稿攥破。她僵着整个身子,感受着来自越萧的压迫和呼吸。
  很久很久,越萧埋在她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缓了过来,似是与人缠斗了八百回合般筋疲力尽,说话也只剩下呼吸余音。
  “先盖个章,余下的日后再算。”
  越朝歌也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吸缓顺过来,眸瞳染上愠怒,大力把他推开:“混账!”
  她怒视着越萧,抬手擦过颈上的红痕,眼里水光潋滟,心里浪潮翻涌却找不到合适称口的说辞,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你属狗的吗!”
  ——毕竟该做的昨夜已都做了,眼下再斥责他大胆,显得不很合适。
  就连越朝歌自己也没有意识道,原本想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的她,在面对越萧时,竟也开始思前想后了。
  越萧敛去眸中的沉色,盯着她,一本正经道:“差不多,我属狼。”
  越朝歌怫然不悦,抓起桌上的线稿,咵嚓咵嚓揉成一团,奋力砸向立如青松的越萧。见他岿然不动,她又抓起另外一张揉成巨大的纸团,猛然砸向他的额角。
  越萧静静站着由她砸去,眼睛盯着她脖子上的红痕,眸色又不自觉地发沉。她的脖颈修长细腻,红痕妖冶绽放其间,更添了百般妖娆。
  碧禾来请越朝歌前往凝泉殿,见室内剑拔弩张,不敢擅入,还是越朝歌看见一抹鬼鬼祟祟的影子在地上来回移动,才叫进来问话。
  越朝歌正在气头上,见是碧禾,倒没有发作,反把这一切都算在越萧头上。
  她从案上滑下来,与越萧擦身而过的时候,听见越萧淡淡道:“昨夜,什么也没发生,你睡着了。”
  这一瞬间,越朝歌面上勉力维持的笑容尽数褪去,脑海里发出一长串咆哮。她捞起越萧的长臂,轻轻握上他青筋浮露的手。
  越萧凝眉。
  越朝歌仰头对他粲然一笑,而后抓起他的手臂,张嘴咬了下去!
  末了,她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血痕,道:“你咬本宫一口,本宫咬你一口,很公平。其余的,日后再算。”
  越萧垂眼看着已经出血的齿痕,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意味深长道:“这可是你说的,日后再算。”
  碧禾见情势又要不好,忙见缝插针,请越朝歌前去凝泉殿沐浴。
  一路上,越朝歌气得说不出来话。
  碧禾道:“长公主对暗渊公子,似乎有些特别?”
  越朝歌斜眼,没好气道:“你胆子是越发大了。”
  “奴婢不敢,”碧禾见越朝歌肯说话,想是气消得差不多了,忙道,“长公主瞧,白楚公子入府三年,从未能近得了您的身,其余公子就更不必提了,暗渊才入府短短月余,长公主便在旁骛殿宿了一夜……咳,还有还有,若是搁平日里,哪位公子惹您生气,眼下多半是在浣衣庭了,哪能还好端端在旁骛殿站着呢?更何况您那鞭子打那些公子,都怕那些公子脏了您的金鞭,眼下对暗渊公子,您倒是一点也不嫌了,都能直接上嘴咬……”
  “碧禾。”越朝歌听得心烦意乱,她猝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本宫平日里是不是太宠你了?”
  碧禾怔住,吐了吐舌头:“奴婢不说就是了。”
  越朝歌道:“白楚给连澜假传消息,嫁祸暗渊,致使兰汀脱逃,着人去把他拿了,打五十鞭,贬为浣衣奴,即日起发往浣衣庭当差。”
  说罢,自己快步进了凝泉殿。
  懿旨一下,郢陶府后院即刻掀起轩然大波。
  暗渊没来之前,白楚是最得青眼的一个,平日即便有什么小的错处,长公主也都是不管不问的。眼下竟为了一个暗渊,平白地发落了白楚,全然不看往日情分,实在叫人惊诧。
  赵柯儿原本坐在池边浣衣,听边上的人三五成群讨论着这件事,插了句嘴,问道:“你们说的是谁?”
  那几个人齐齐看了过来,其中一人道:“还能有谁,白楚呗,把你害进来的那个。”
  后院是没有秘密的,尤其是浣衣庭。这里多少原先在后院里当主子的,得罪了白楚,或有罪或无罪,都在越朝歌面前露了破绽,惹得她不悦,便都贬到浣衣庭来了。可以说,浣衣庭大半的人,都或多或少和白楚有过节,自然乐得看他笑话。
  赵柯儿虽然心里没有太高兴,可知道白楚如此下场,也舒服了不少。
  当夜,他收拾停当,趁管事的不注意,偷偷溜到旁骛殿找越萧。
  越萧正在绘制建筑线稿,书案上戒尺墨台停放有致。赵柯儿来找的时候,他恰画得兴起,便在就在东厢接见了他,让跛叔看茶。
  赵柯儿进来请过安,垂眼见越萧正在画这个,眸光突然亮了起来,惊喜道:“没想到公子竟然精于此道!”
  早前赵柯儿也对建筑设计有所涉猎,虽说难以画出像样的图稿来,可到底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越萧此作,不说天下同道首屈一指,却也是凤毛麟角万金难求的上好构思。
  越萧画完线条,搁下笔淡淡道:“过奖。你夤夜来访,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柯儿又看了几眼线稿,才依依不舍地从上头移开目光。他道:“公子可听说了白楚的事?”
  越萧凝眉。
  那日府中护卫去向越朝歌禀报的时候,他恰好在场,知道白楚假传消息,连澜放走兰汀,却不知是不是这件事。
  赵柯儿见他沉默,忙道:“据说白楚从中作梗,放走了长公主关在凤凰台里的人,眼下,他已被罚了五十鞭,贬到浣衣庭当奴了。”
  他后退一步,跪在越萧的书案前,恳求道:“白楚早先挖坑给小奴跳,小奴誓不与之为伍,而今他调到了浣衣庭,以他的心计,不论眼下浣衣庭众人对他态度如何,恐怕时深日久,浣衣庭又要换一拨人,日后就是他的地盘了。小奴冒昧前来,正是为此,恳请公子帮忙,放小奴自由之身!”
  越萧打开尺盒,把大大小小的戒尺一条条收入盒中放好,道:“此事我做不得主,你该去心无殿。”
  赵柯儿磕了头道:“如今郢陶府上下都知道,公子在长公主跟前得脸,我们当浣衣奴的,都是因开罪了长公主贬过去的,只怕……”
  越萧道:“你先起来。”
  赵柯儿这才起身,落到一旁的交椅上,坐了半张椅子。
  越萧收拾完桌面,道:“你若是出了府,可想好了做什么没有?”
  赵柯儿道:“小奴祖上是走街串巷的货郎,会点叫卖的窍门,长公主前些年赏了小奴一间铺面,临了小奴犯事了,也没没收回去,小奴想着,不若就把铺面利用起来,卖点货什么的。”
  越萧点点头,又问道:“卖什么货?”
  “还没想好,”赵柯儿答道,“不过,方才看公子在画线稿,小奴倒有了主意,小奴想着——”
  他讲到情绪高昂处,身子一抬,只坐了四分之一的椅子,激动道:“小奴想着,不知公子画的这些线稿是作何用处?”
  越萧看了一眼桌上,道:“没什么大用,修身养性而已。”
  每一条工笔,每一处构成,每一笔标注,都是需要细心和耐心打磨而成,修身养性再好不过。
  赵柯儿道:“既然这样,公子不若听我一言,小的若是有幸能出去,到外头把铺子支起来,便售卖公子的这些线稿如何,咱们八二分成,公子八,我二,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越萧凝眉。
  听赵柯儿的意思,这线稿还能卖出不少价钱。
  “依你看,我这张稿,能卖出多少?”
  赵柯儿见越萧意动,忙站起身来,近距离观摩线稿。越萧此番画的是一座八角楼阁,飞檐斗拱,承梁、阶梯、小到窗户木阁都精巧有致,最为点睛的是楼阁之上有一八角敞风小亭,闲逸时可以在上面观云赏雾,附庸风雅之辈见到此图,定然迫不及待要寻个吉日破土动工了。
  “十万金。”赵柯儿大约估计了一下价格。
  越萧眉头深深蹙了起来,眸光沉如深渊:“多少?”
  赵柯儿道:“按照线笔和设计,大约十万金左右。”
  十万金。
  越萧阖上眼皮。
  他为了要到八万金修玉,答应别人杀越朝歌。
  可原来他笔下生出的一幅线稿就足够十万金之数,何其讽刺。
  他曾经答应过岳若柳,若是不取越朝歌性命,他愿以性命相偿。那八万金,买的是越朝歌的命,或者是他的命。
  “嗤哑”沉闷的一声,越萧手下按着的桌角已经化成一堆齑粉簌簌而落。他面色沉骇,周身洋溢着生人勿近的杀伐气场,锋利的颌线紧紧绷了起来,像极了戏台上千军溃败准备只身赴死的三军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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