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女

  三天后，张铁生才苏醒。
  睁开眼，看到屋子的全貌。
  这家人好穷，石头房非常破旧，屋顶上挂满蜘蛛网。
  四周的墙壁净是裂缝，白灰面全部变成灰色。
  上面用木头棚顶，三根主梁，六根檩条。
  椽子上面是笆草。
  所谓的笆草，就是芦苇编制而成，上面用粘泥糊顶。
  这种房子在农村最常见。
  这是什么地方？
  我是谁？
  我从哪儿来？
  一个个疑问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然后是痛，浑身难受。
  脸上火烧火燎，肚子跟肩膀还有两腿也麻木不堪。
  一动也不能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
  “啊——！”他惨叫起来。
  “奶奶，大哥哥醒了……。”
  小姑娘的声音再次传来。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后生，你的命可真大？”
  奶奶双手合十，口念弥陀。
  “你们……是谁？我……在哪儿？”他痛苦地问。
  因为嘴唇被炸裂，声音也变了调调。
  “娃！对不起啊，你被炸伤了。”
  “这是……我家吗？你们是我……什么人？”
  张铁生不得不这么问。
  脑子里一片空白。
  仿佛一张白纸。
  “大哥哥，俺叫小敏，你呢？叫啥名字啊？”姑娘问。
  “不知道……。”
  “那你家在哪儿？”
  “不知道。”他的脖颈无法移动。
  痛得好想大哭一场。
  “奶！他把啥都忘了……。”姑娘感到很惋惜。
  “他跟你一样，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奶奶叹口气。
  “那大哥哥会不会死？”姑娘担心地问。
  “不会……。”
  “大哥哥，你好可怜啊。”女孩特别心疼。
  接下来，奶奶开始介绍。
  “后生，这村名叫李家口，俺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
  这位是俺孙女，小敏！
  她脑子坏掉了，是个痴女。
  把你弄伤的是我孙子，叫狗娃。
  另一个是我邻居的儿子，叫黑娃。
  对不起啊，他们贪玩，在树林里炸獾子。
  一不小心把你炸伤了……。
  告诉俺你家住哪儿？我们好联系你的家人……。”
  张铁生这才明白咋回事，
  老子真他么倒霉？
  我的家人呢？
  他们都是谁？到底怎么取得联系？
  他把家人全忘了，一个都想不起来。
  “不知道，奶，我啥都不记得了……。”
  “唉，想不到你也失忆了，那就先住下，养好伤再说。”
  奶奶赶紧卷起袖子做饭，擀面条，烙油馍。
  饭做好，又端起碗一口一口喂他。
  他只能张大嘴巴，慢慢吞咽。
  小敏在旁边双手托腮，傻痴痴瞧着。
  “嘻嘻嘻，咯咯咯……！
  大哥哥，你不知道自己名字，不如俺帮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好。”张铁生点点头。
  “你傻乎乎的，以后俺就叫你傻蛋，可以吗？”
  “没问题……。”
  “太好了！你有名字了！叫傻蛋啊！咯咯咯……。”小敏发出一阵欢快的大笑。
  “丫头！不许胡闹！”奶奶赶紧制止，然后赔礼道歉。
  “后生啊，你别跟这娃一般见识，她是痴女……。
  从前不傻的。
  前些年在城里，被人换走了魂魄，才变成这样。
  这娃儿命苦啊，很早就没了爹，娘又出山打工去了。
  目前只有我们祖孙三人相依为命……。”
  “换魂？痴女……？”傻蛋没听明白。
  “是啊，她娘把她放在我这儿，丫头这辈子……毁了！”
  老人越说越伤心，还抬手擦擦眼泪。
  痴女却咯咯笑着问：“傻蛋哥哥，你疼不疼啊？”
  “疼。”傻蛋呲牙咧嘴。
  “吹吹就不疼了，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痴女竟然抬手来摸他的头发。
  这是孩子对孩子的安慰。
  傻蛋忽然觉得她好可怜，自己也可怜……。
  再后来的几天，他一直躺在炕上。
  吃喝拉撒也有奶奶照顾。
  痴女总是托着腮陪他做伴。
  狗娃跟黑娃天天来。
  为了表示愧疚，俩小子天天下河抓鱼，上山逮兔子。
  变着法为他做好吃的。
  一个礼拜后，傻蛋竟然能下床，拄着拐杖行走。
  脑袋里仍旧一片空白。
  “傻蛋哥，对不起！我们真不是故意的！”黑娃跟狗娃跟他道歉。
  “没关系，对了，我想你俩帮我一个忙。”
  “啥忙？”
  “帮我联系我的家人！”
  狗娃跟黑娃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对不起，我们没线索，你的手机被俺们砸了！”
  “你们……！好吧，你们家有电视没？”傻蛋又问。
  “没！大山里没信号，有电视也不能看。”
  “……。”
  这是傻蛋跟家里人沟通的唯一办法。
  想通过寻人启事跟家人取得联系。
  现在看来根本行不通，他被困了。
  “好吧，那只能听天由命，等我好了自己找！”
  目前必须尽快康复。
  然后搞清楚自己是谁。
  半个月后，傻蛋的身体恢复更好，完全丢掉拐杖。
  这天，冲着镜子一瞅，他吓得蹬蹬蹬后退一步。
  “啊！卧槽！这丑八怪是谁？”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疤瘌，眼睛一只大一只小。
  嘴唇外翻，牙齿暴突。
  那些疤瘌层层叠叠，血痂还没完全脱落。
  就算脱落，他也搞不清本来面目。
  奶奶个腿的！一张脸被炸得面目全非。
  爹妈站在旁边都不认识。
  胳膊上的疤更大。
  两只小腿上的肌肉全部翻卷。
  “傻蛋哥，你别害怕，这是你自己啊！”黑娃过来搀扶他。
  “快说！我原来是什么样子？是什么样子啊？！”
  傻蛋抓着黑娃跟狗娃的肩膀，使劲摇晃。
  “不知道啊！俺们发现你的时候就这模样！
  那时候你比现在更难看，血呼啦几的！”
  “你们两个混蛋！混蛋！！”傻蛋气得不轻。
  容貌被毁，记忆失去，还回去个毛线？
  真找回家，家里人也认不出他。
  咋办，咋办？
  他蹲下捂着脸嚎啕痛哭。
  “我这辈子完了！可能还没娶媳妇。
  谁肯要我啊？呜呜呜……！”
  傻蛋的心彻底碎裂，万念俱灰。
  “傻蛋哥你别伤心嘛，对不起，大不了俺俩以后挣钱养你！
  不哭好不好？
  实在讨不到老婆，把我姐许配给你……。”
  狗娃在旁边继续劝。
  “你是说痴女？”
  “嗯！”
  “去你麻个淡淡！小敏的智商恐怕还不到五岁。
  你让我糟践一个小女孩？
  老子怎么下得去手？”
  傻蛋非常气愤。
  “其实我姐很不错的，差点就上大学了！她是被人害成这样的……。”
  “不管！你俩把我弄成这样，赔！必须赔！”
  傻蛋又嚎叫起来。
  决定讹狗娃跟黑娃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