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
顾银盼脸上浮现出更加高兴的神色:她说我毛色皎皎,如银月光辉,双眸也是银色,就叫银盼。
唐九容没说话,因为按字面意思,银盼明明就是银色眼睛的意思,想来那人也没取的太认真,就是说起来比较好听而已,但是对方无心之举,顾银盼居然记了那么久,不知为何,唐九容心里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受。
后来呢?你们相处了多久,又为什么分开?唐九容问。
顾银盼道:约有十年,后来我想化形,就去闭关了,等闭关出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有十年啊对人类来说,这可是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了。
可是听顾银盼说的那么轻松闲适,或许对妖怪来说,只是很短的时间。
那她和顾银盼相处的这半年,对顾银盼想必是如同白驹过隙一般?
这念头令唐九容不太舒服,特别是她想到,顾银盼或许对她并没有多特别,只是对方性格如此而已。
相处十年,分开的时候,没有不舍么?
顾银盼流露出回忆的神色,微微眯起眼睛,尾巴在床单上慢慢地扫来扫去:我不太记得了,我当时还非常懵懂,不太清楚分别的含义,也不知道原来那一次分别,就是永别了。
永别这个词由顾银盼轻松闲适地说出来,却给唐九容极大的震撼,因为她目前中生命中最大的冲击,正是来源于所谓的永别,可是由顾银盼说来,似乎就不值一提。
那出关之后,没有想过找她么?
想是想过。顾银盼道,但是我当时做好了找不到的准备,就想着走一步看一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唐九容看着顾银盼,一时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豁达的妖怪。
还是说妖怪都那么豁达?
对你来说,生命中有过无法忘怀的人么?心里觉得有点冒犯,但不知为何,唐九容还是这么问了出来。
顾银盼瞪大了眼睛,仿佛唐九容问出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她一脸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什么话,我的记性很好,每个人我都记得。
唐九容因为这理所当然的话半晌说不出话来,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想,虽然顾银盼表现的如此单纯爽朗,但毕竟也经历了她所无法想象的漫长的时间,这大约会令她们对生命的想法完全不同。
当然,物种的不同应该也影响了她们的观念。
于是她说:也是,生命中总会有很多的过客。
她看着顾银盼,想,自己也是顾银盼生命中短暂的过客,还是属于比较无聊的过客,只是对自己来说,顾银盼所带来的是一段绮丽的经历,是将自己从苦闷与绝望中解救的光彩,是重新体会到的幸福和充实,是可爱的、美丽的天外来客。
而且对方拥有漫长的生命,先要告别的肯定会是自己,幸好,幸好顾银盼并不会太在意永别。
一种强烈的冲动让她伸出手去,几乎想要把顾银盼抱在怀里,但是指尖触碰到她的肩膀时唐九容反应了过来,于是转而变成了摸了摸顾银盼的发顶,对方的体温让唐九容产生淡淡的眷恋,她在心中体味着这种情感,认为这是一种依赖。
对某个人产生依赖,大概是被驯服了。
唐九容被这个想法逗笑,于是脸上不自觉挂上了浅浅的笑容,顾银盼仰头看着唐九容的笑容,却陷入了沉思。
话说,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事来着?顾银盼这样想着。
这事发生在太久太久太久以前的事了,虽然她对唐九容说着所有人都记得,但其实这句话有夸大的嫌疑,很多事尘封在记忆深处,要是没有媒介,也确实没办法平白无故地想起来。
但是今天却突然想起来,真是奇怪。
不过她很快想到,大概是因为翻到了陈光霁的书,就也想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她的小时候,碰到的第一个长期接触的人,就是这个人嘛。
对方叫什么名字来着似乎也有个银字。
唔,想不起来了。
你已经在这呆了一天,觉得还习惯么?太平问黎安瑜。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黎安瑜端正地盘腿坐在蒲团上,晚饭过后,太平就带着黎安瑜坐在偏殿,坐了两个小时,这期间对方一直闭着眼睛,动作一点都没有变,黎安瑜猜这是一种冥想。
因为太平突然说话,黎安瑜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又开始回想今天的生活。
要说具体干了什么嘛好像什么都没干,但是也没有闲着,至少她没时间去玩手机。
吃完早饭之后,就去正殿静坐,所有人都在静坐,一个小时后有人分发书籍,大家就念上面的内容,似乎是一本经文,黎安瑜连上面的字都不认识,一头雾水地跟着别人读。
一读就是一早上,没过一个小时休息十分钟,中饭后倒是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不过黎安瑜用来收拾行李洗衣服了,下午众人去田里种菜,黎安瑜不会种田,只好在旁边拔拔杂草。
只是如此,也累的腰酸背痛,结果晚饭后就直接来这冥想了。
黎安瑜现在手酸脚疼,大脑空白。
我、我不知道。于是沉默良久之后,黎安瑜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大约不是错觉,黎安瑜觉得在这一刻,太平一直平静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情。
山上的生活太无聊了,是么。太平道。
黎安瑜摇了摇头,她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耳朵通红:不、不是,是我的想的太简单了。她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为自己过去小看隐居这件事感到羞耻。
什么?太平微微皱眉。
黎安瑜便低声道:我本来以为,在山上生活也就是信号差一点,物资少一点,要是寂寞,还可以养只猫啊狗啊的,没想到没想到那么累。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觉得自己是在弱到过分。
太平微愣,思索半晌,道:你是希望什么都不做么?
黎安瑜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怎么能产生那么不要脸的想法。
太平仍一脸严肃:可是山中寂寥,什么都不做的话,长久下去,会非常无聊。
黎安瑜点头如捣蒜,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而且太平微微倾身,神情又变得更加深沉,她说,为什么要养猫,我最、最、最讨厌猫。
黎安瑜点头的动作顿时卡在了半空中,因为不确定太平说这句话的认真程度,发出了啊?的一声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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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约定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黎安瑜看着太平的眼睛,看见那双黑色琉璃一般的眼睛,毫无疑问地透露着十分坚定的神色,她于是猜想太平说的话是非常认真的,一时竟然有点好奇,忍不住问:那么讨厌猫么?为什么啊?
太平眉间皱起,微抿嘴巴,于是先前一直看来显得有些冷淡的面容变得生动起来,黎安瑜发现自己面对太平的紧张也稍稍减轻了,对方先前看起来太过于完美无瑕,让她几乎不敢试图去与对方交流,但当对方如此确定地说讨厌猫的时候,黎安瑜觉得自己对太平有了了解,没有先前那么有距离感了。
太平似乎会想起什么,眼神有片刻的失焦,但很快回过神来,带着一丝嫌弃道:说到底,猫这种生物就没有什么可爱之处,它们总是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它们有时候好像很依恋你,有时候又好像不在乎你,有时候好像听你的话,有时候又对你不屑一顾,你搞不清楚猫在想什么,人类会喜欢猫,不过是因为他们就是容易被无法理解的东西吸引,实际上猫只不过是本性自私,并且残忍,好杀戮,自由散漫而已。
黎安瑜听得头脑发昏,觉得太平形容的根本不是猫:猫怎么会,它们只是小动物等一下,人类?
黎安瑜后知后觉地抓住了某个词汇,虽然她知道有些中二病也很喜欢把人类挂在嘴边,但是鉴于她一直都有在怀疑太平到底是不是人,听到太平这么说,她还是立刻觉得,太平和人类可能不是一个物种。
她看着太平,手心不自觉冒出冷汗,磕磕巴巴道:哈哈你、你不是也是人类嘛你是人类?
如果这是一场恶作剧的话,太平现在应该哈哈大笑,嘲笑自己如此轻易地被欺骗,但是太平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看着黎安瑜道:不是。
就算做了短暂的心理建设,乍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黎安瑜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对方在开玩笑,肯定是看到自己居然真的相信这种事,觉得这样的她很愚蠢,所以想要开个玩笑,黎安瑜这样想着。
她带着僵硬的笑容道:我、我刚才真的有点相信了,不过肯定是在开玩笑,你不要吓我了,快点说出事实。
太平闻言,脸色微变,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看也不看黎安瑜,突然道:你下山。
黎安瑜惊慌失措,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脚麻站不起来,便改为跪坐,惶恐道:对不起,我说错什么了么,我不想下山,对不起。
太平道:明天我就会让雪停下来,然后清出一条山路,你一个人也能下山。
黎安瑜几乎要哭了,哽咽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但是能至少让我知道是哪一句么?
太平本来背对黎安瑜,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黎安瑜的神色,脸上便露出不忍,可眉眼中也有一丝委屈。
你没有说错话。太平道,可是,你不是觉得吓人么,你要是觉得吓人,就快点下山,实话告诉你,这山上其实一个人都没有。
这话还真是让黎安瑜受了一点惊吓,但是和下山比起来,就顿时不算什么了,她忙道:我没有觉得吓人,我刚才说了吓了一跳么?其实不是吓到的意思,就是表示吃惊,表示不敢相信。
太平面露怀疑:是么?不过你们人类就是很喜欢乱形容。
黎安瑜点头道:是这样的,我刚才口不择言了。
太平神情放缓,道:你既然不怕,不管信不信都无所谓,反正山上情形就是如此。
黎安瑜点了点头,不敢再说什么,只担心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要被赶下山去。
这之后似乎就没有其他事情,黎安瑜跟着太平回了房间,她本来准备在外面望着天空冷静思考一下,但是外面太冷了,能让人冷静过头,到了思维都能冰冻的程度,黎安瑜便也回了房间,把自己卷在被子里思考今天回房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多了一床被子,所以现在她们虽然还睡在同一场床上,但是有两条被子了。
话虽如此,太平的存在感还是很强烈,就算没有回头,黎安瑜也能感觉到太平就坐在床边,似乎在看经文不知什么东西。
她不是人,那么,是一直为自己实现愿望的神鸟么?
黎安瑜回想着梦中的神鸟,那斑斓的羽毛与庞大的身躯,四对翅膀张开时仿佛能遮天蔽日,明明是在自己的梦中,黎安瑜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震撼。
那确确实实是个神明,黎安瑜无比确认这一点,如果说她有信仰的话,神鸟就是她的信仰。
现在,她的信仰可能就是躺在她身边的少女,这让她有些畏惧,于是不敢确认。
她有点希望通过其他的方式确认,于是她去回想神鸟在半年前对她说话的样子,去回想那声音,但是那话语犹在耳畔,声音如何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反而让脑袋有点痛起来。
黎安瑜又回想今天的对话,她几乎把太平说过的话一句不落的在脑海中重复,又忍不住聚焦于对方说的这山上其实一个人都没有,那那些阿姨,大叔,小孩,婆婆,全都是什么呢?
黎安瑜有些好奇,又有些不敢想,结果不知不觉中,因为身体太累,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下来,并且出了太阳。
虽然气温仍然很低,阳光却似乎能带来一种心理上的温暖,唐九容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觉得偶尔在这样一个山村生活,是个十分不错的主意不过没有无线,呆太长时间也不愿意。
陈光霁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便说今天可以上山,早上已经有人开始清除山道上的雪,到了中午就可以让游客上山了。
陈光霁显得有些急切,因为季满庭昨晚还告诉她,如果想要确定庞高韵到底下了什么咒,可以去问一问山上那一位神灵,因为对方可能就是庞高韵咒语灵验的媒介。
为此,季满庭还问陈光霁要了庞高韵的照片,于是陈光霁在半夜又去翻了半天的旧箱子,终于找出一张来,是当年来旅游的外地游客给她们照的,照片里两人并排坐在山道的台阶上,陈光霁一脸不情愿地把脸撇向一边,庞高韵却笑容灿烂,扎着羊角辫的样子像是个福娃。
季满庭收了照片,陈光霁问:你准备怎么把这照片给神灵看?烧了么?如果是烧了,陈光霁有点心疼。
看情况。季满庭这样回答,没有说其他更多的话。
所以到上山的时候,陈光霁也不知道季满庭说的看情况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已经除了雪,但是山道上仍然很滑,大部分人只到比较平缓的半山腰的位置就不再往上了,只有唐九容一行人还在继续往上爬。
因为人多,山道狭窄,她们两人一排,排成三列,陈光霁季满庭打头,乔中羽渺渺在中间,唐九容顾银盼殿后。
三组人状态亦是不同,陈光霁忧心忡忡一脸沉重,季满庭若有所思目不斜视。
乔中羽小心翼翼走得艰难,不过渺渺紧紧拉着她的手,让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摔下去,这给她无比强烈的安全感,虽然渺渺现在看起来瘦瘦小小。
渺渺心里有些烦躁,因为这座山是别人的领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并且感知到这山上到处都是这座山的主人留下的痕迹,不过拉着乔中羽的手的时候,她觉得安心了些,因为小羽是她的。
顾银盼在后面看着渺渺和乔中羽紧紧握着的手,心里羡慕极了,她甚至有点后悔让唐九容开始修炼,因为对于已经筑基的唐九容来说,这种山路只是小意思而已,自然不需要自己的帮忙,但是如果唐九容是个普通人,那么就也得依靠自己,抓着自己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