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耳边传来一阵忽远忽近的叫喊,聒噪得很,我忍不住皱起眉头,挥手往空气里抓了几把:“别吵!咳咳……烦死了。咳咳咳……”
喉间一片腥甜,一开始还没有感觉,轻咳了两声便觉得一阵咸涩,恍惚的意识一下子清晰一下子模糊,只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骚动,各种脚步声以及说话声。我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却一下子失去了知觉,陷入无尽的黑暗。
……
“未未,对不起。”
“啊哈,说完了吗?说完的话你可以滚了。”
……
微微撑开一丝细缝,屋外明亮的白光透过薄纸射进来,有一些刺眼,我眨了眨眼睛适应光线,一转眸便见到了坐在床头的那个男人,与此同时他也恰好垂下头来看着我。我陡然睁开眼睛,瞳孔紧紧一缩。大概是我的反应太过剧烈,他显然吓了一跳,脸色微微一僵,继而才伸出手来想要探我的额头。
我想挥开他的手,但是全身乏力,像是被扔到洗衣机了搅脱水了一般,口干舌燥气虚息微,指尖才触到他的手腕就落了下来。
温热的触感贴上额头,男人微微一笑,神色放松了许多:“还好,没有再发热。”
我蹙眉,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你是谁?”
长发及腰,青衣蓝领,一支素净的骨簪简约地扣住青丝,古色古香的男人……除了那一张脸,他跟安柏辰没有半分相似。
但是那张脸却是一模一样,连轻轻抬眉的动作都像到了骨子里,神情笑颜也是如出一辙。要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已经穿越了,我还真以为这是安柏辰在拍古装戏。
听我这么一问,男人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光亮,看不清楚是什么意味,只是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公主……不记得微臣?”
虽然有一刹那的震惊,那个很久没有做过的梦又如此恰到好处地重播了一遍,但毕竟那些事都已经是年代久远的古董了,是幻非真,是梦非实,这点分辨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恹恹地合了合眼,即使不是同一个人,我也不待见这张脸。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别烦我,让我再睡会儿……”
说完我就侧过身,合上眼睛假寐。眼前这种状况,再假装一次失忆无疑是解决所有问题最好的方法,有什么事让他们自己闹腾去,反正从我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昨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轻飘飘的有种躺在云端的感觉。
身后的男人微微一顿,半晌没有反应,似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突发事件”。
直到门口响起了一声响亮的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没多久,就听到走廊上步履匆匆,一群人即刻簇拥而进挤满了整个房间,我只闻到鼻尖一阵浓香,紧接着整个人就落到了一个软软的怀抱里:“央儿!央儿你怎么了?醒醒啊央儿,母后来看你了!”
母后?公主的亲妈?
我吸了吸鼻子,这个应该是好人……
微微睁开眼睑,作幽幽转醒状,我轻蹙眉头,露出迷茫的神色:“你……又是谁?”
满头金钗一身贵气的女人闻言脸色一僵,因为忧心而半皱着的眉峰随之又拧紧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凤目冷冷一斜,劈头就朝方才那个男人斥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公主究竟何故如此?!”
那男人倒也不慌乱,不紧不慢地俯身行礼,眉宇间一派不卑不亢:“公主身子已无大碍,请皇后娘娘放心。至于公主为何会失去记忆,大概跟公主所修炼的月莲神功有关。月莲神功虽是一门奇功,然而功奇则邪,若公主只练至第七层便收手,本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可如今,公主一夜间连升两阶,跃至第九层,身体才会经受不住大病一场……”
听他说完,皇后渐渐缓了些神色,只眉头还紧紧皱着,不肯放心:“当真如此?”
“若娘娘不相信微臣的医术,自可另寻他人。”语气虽然恭谨,说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然而皇后也不见恼,又追问他:“练功之事本宫多少也知晓一些,央儿武功已是极高,要再晋阶只怕不易,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连升了两层?”
“这……”男人微微一顿,敛首低眉,“微臣不知。”
“你不知?”皇后看着他,冷冷一笑,“总有人会知道的。别以为耍点小把戏就能把本宫蒙在鼓里,自打那日央儿带你们出门狩猎,便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哼,好一干衷心护主的奴才,竟然丢下公主自己回了城!眼下央儿出了这样的事,你们一个个休想逃脱干系!”
闻言,我忍不住往皇后身上蹭了蹭,好母后!难怪这个公主敢这样放肆大胆,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7、再遇靖王
见我投怀送抱,皇后面色一喜,收紧手臂回头安抚我:“央儿别怕,有母后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我攥紧皇后的袖子,又往她身上挪了挪,感觉到有两道视线朝我脸色瞟来,我不由微微侧头,抬眸回瞥了一眼,果然他很快就转开了视线。
大概是因为安柏辰的缘故,我对这个男人多了些关注,虽然他看起来一幅恭敬有礼的样子,但似乎对我的生死并不十分在意,温和平静的脸上找不出多么深刻的焦虑和紧张。其实这些我倒是不在意,我只是郁闷,他长得像谁不好?他娘的为什么一定要长得跟安柏辰一模一样?!
哼,等我身体好了,头一个就先把他赶出府,眼不见为净!
皇后随即又安慰了我几句,派了个老医生过来照顾我的身体,显然是对那个男人放心不下。
“来人,把那天随公主去了围场的人都给我抓起来,本宫要亲自审问!”
一群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雷厉风行的,房间里一下子就空了,我捏着鼻子喝下一碗苦得肠子都要打结的药汤,很快又陷入了梦境。
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场梦,纠缠不清,挥之不去。
……
“未未,我跟夏婉离婚了。”
“所以?”
“我们……重新开始吧……”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安柏辰,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家养的小猫小狗吗?!一辈子都要赖着你活着,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呵呵……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的安大少爷?!”
“未未,你不要这样……”
“放开我。”
“不,我不会再放手了!”
“放手。”
“未未,我爱你……从头到尾,我只爱你一个。”
“够了!安柏辰,我累了,真的真的很累了。你放过我吧……”
……
眼角一冰,凉凉的触感,像是有一片小冰渣在肌肤上滑过。
我睁开眼细细一眯,在看清了头顶的那张脸之后心脏猛的一缩,急急往后靠了一尺,脑勺啪的磕在床角差点撞成脑震荡:“啊——疼!”
“还是这么不小心,”死妖孽轻轻一叹,伸手要来捞我的脑袋,“本王有那么吓人?”
我赶紧往里头一缩,避开他的手,妈妈呀,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了不准他进公主府的吗!
“你是谁?!”为今之计,只能继续装傻,反正大病了一场,再失一回忆也无可厚非。
死妖孽闻言凤目一凛,透出几分危险的光芒,嘴角渐渐上扬勾起一丝冷薄的笑意:“我的小公主,这一转头就把皇叔给忘了么?”
我忍不住眼皮一抽:“皇、皇叔是什么?可以吃吗?”
下颚一凉,修长的手指像是螃蟹的钳子般夹住我的下巴,叫我动弹不得,而下一秒,死妖孽的那张桃花脸瞬间就放大到了我的睫毛前,狭长的丹凤眼斜斜挑起,直入发鬓:“你当真忘了?!”
“忘、忘了什么?”
我瑟瑟缩缩,转开目光不敢看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好凶!
“呵呵,”死妖孽忽而冷冷笑了两声,抬手往我肩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把,我本就半支着身体重心不稳,被他这么一推就躺回了枕头上,死妖孽顺势倾身靠了上来,冰凉的指腹贴着我的腰际来回游走,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本王会让你重新记起来的……”
我:“……”
喂!上次纯属乌龙事件,暂时可以不深究,现在你都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了,居然还……还敢对老身下手?这不是禽兽是什么?!
“你……你要干什么?别靠得这么近啊……别挠我腰!哈哈……好痒……哈哈哈……救命……”
我憋着嗓子不敢喊太大声,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万一被别人知道了我岂不是跳进银河系也洗不清了?
“干什么?”死妖孽握住我撑在他肩头的手,轻轻往边上一掰,目光骤然间变得妖冶而狠辣,“当然是做你喜欢的事情。”
卧槽!劳资什么时候喜欢干这个了,不知道别往人家头上乱扣罪名啊魂淡!
“公主,咳咳,咳咳咳……”门口忽然响起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随即蓦地戛然而止,过了良久才又游魂似的吐出一句,“公主,鹤鸣有事相求。”
我瞪着缠在我身上的那只死狐狸,仰头望天欲哭无泪。完——蛋——了!被人看见了,清白不保了,本公主的贞操再次华丽丽地碎了一地。
见到有人来,死妖孽却是一点也不慌张,不紧不慢地坐直身体,抬手将敞开了一半的衣襟拉起,侧过头微微剔眉:“公主现在身体抱恙,有什么事等公主病好了再说。”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完全没有任何羞耻之心!
“公主,人命关天,恳请公主饶郎之……咳咳……一命。”
来人身材颀长,一眼看去大概有一米八七的个头,只是瘦得不成样子,衣服套在身上跟挂在竹竿上似的,飘飘荡荡还漏风。脸上倒还好些,但也没有多少肉,更显得五官深刻线条分明,苍白的面容上透着微微的病态潮红,却依旧不能掩饰他那俊朗的姿容。眉染倦意而英挺依稀,目带疲态而坚决执着,又是个朗朗男儿俊美人。
一听到跟人命有关,我不由得来了精神。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前迷迷糊糊听到母后说要问审治罪,看她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有一批人要跟着倒大霉,那时来不及拦她,现在能救几个算几个。怎么说我也是二十一世纪的十佳好青年,草菅人命这种事情还真干不来。
“发生什么了?谁要死了?你快带我去!”
听我这么一喊,男人倏地抬起头来,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有侧过脸掩嘴轻咳了两声。
我能预计到,估计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会被无数怪异的目光注视,便也懒得理会他的反应,翻身滚到床边,捡起一只鞋子死命的塞,结果塞了好几次都没塞进去。死妖孽无可救药地白了我一眼,伸手夺过我手里的鞋子,抬起我的另一只脚套了进去,一边穿还不忘一边摇头感叹:“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
看他俯身给我穿鞋的样子,我的眼前不由自主又浮现出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安柏辰弯腰给我系鞋带的情形,心脏随之细细抽了一道,滋味莫名。
所谓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不知道是不是我反应过度,反正自从那次以后,别人对我的好,都会让我有种心惊胆颤的不安。所以,我没法相信任何一个人。
8、牢狱之毒
“公主。”
“奴婢见过公主。”
“给公主殿下请安。”
公主府很大,我搭着死妖孽的肩膀吊着他身上,脚步虚浮地穿过一道又一道长廊,一路上撞见仆人婢女无数,不同的面容上露出了同样的惊惧与敬畏。
那个自称是“鹤鸣”的男人由一个贴身小厮扶着,步子走得比我还不稳,像是一眨眼就会魂归西天似的,乍一看还颇为仙风道骨。然而即便身体已经憔悴到了这个样子,他走得却很急,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往前赶。
还未及踏进牢门,一阵清脆响亮的鞭声就从穿过狭长的甬道传了出来,夹杂着受刑之人的隐忍不住的痛呼,光听着就惨不忍睹。我忍不住抓紧了死妖孽的手臂,一下子适应不了这么惨烈的情境。
死妖孽难得不跟我抬杠,稍微收紧了托在腰际的手臂,低头轻轻安抚了一句:“别怕。”
鹤鸣闻言不由一愣,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眸中的惊异一闪而过。
踏进阴暗的甬道,迎面扑来一股森寒腐朽的味道,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挥散不开的血腥,我心头一凉,全身炸起了一片寒毛。一个小小的公主府居然明目张胆地设下这样的私人地牢,滥用刑法草菅人命,不知枉死了多少冤魂。这个三公主,年纪轻轻就这般毒辣阴狠,无怪乎会被人毒死,也算是她罪有应得。
“啊!公主来了!”
角落里忽然乍起一声喊叫,吓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