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林靖宇?侯远山对于这个名字并不熟悉。对着那人打量片刻, 不由问道:“你是钟楼之人?”如若不是, 他实在想不出他因何会唤他师兄。
林靖宇笑了笑:“不算是, 但我这一身武艺是钟楼楼主高继所授, 姑且算得上是师父吧。”谈到高继, 他脸上的笑意冷了几分, 任凭谁也瞧得出他对这个传授自己武艺的师父并不十分尊敬, 反倒还有一丝恨意。
这世上恨高继的人多了去了,就连侯远山每每提起师父,也是有着几分恨意的, 因而对于林靖宇的反应他并不觉得奇怪。
此人与师父有瓜葛,具体的侯远山不清楚,也不愿打听。只将手里的锤子递了过去, 没有多说什么。
他既存心要跟小葭好好过日子, 外面的事情他不愿引火上身。
林靖宇似乎也瞧出了他的心思,倒是没说什么, 只接过锤子道了声谢, 转身离开。
在他侧身的一刹那, 目光扫向坐在摇椅上的沈葭, 灼灼的目光中渐渐有了点点红丝, 双唇紧抿,拿着锤子的手缓缓握紧, 一颗心突然痛了起来。
他的情绪转瞬即逝,但仍是被侯远山敏锐的捕捉到了, 望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大门口, 他那双眼眸幽如寒潭,久久未发一语。
沈葭瞧出了他的异常,不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远山哥怎么了?”
“那个林靖宇……有些反常。”
沈葭思索着点了点头,那个人的确很反常,尤其临走前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有些暧昧不明,倒像是跟自己相熟一般。可她又没有失忆,十分的确定自己和他是不认得的。
如此一来,就越发诡异了。
林靖宇出了侯远山的家,将锤子递给苏拂扬,自己静静立在南面的垂柳下发呆。
想到方才院中女子的相貌,他不由捏紧了腰间悬着的玉佩。那是一块雕琢极好的和田玉,上面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鸟,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他恍惚间又记起了那个午后,一个模样精致的女娃娃小跑着来到自己跟前,脸上的笑意宛若春风吹起时的茉莉花开:“靖宇哥哥,你看我得了好东西,是一对儿和田玉凤凰,我哥哥给我的,咱们俩一人一只好不好?”
以前的事如今回想起来,竟好似已经过了一辈子,可女孩的音容笑貌,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她跟在自己身后叫“靖宇哥哥”的样子,她因为被自己拒绝而伤心绝望的样子,以及他们后来形同陌路的样子……
原本是想躲着她的,却没想到在这里竟能碰到与她相貌如此相似之人,再次勾起那份不愿提及的过往。
苏拂扬正在屋顶上订着木板,见他独自望着手里的玉佩发呆,不由叹息一声:“造化弄人呐!”
随即又摇了摇头,继续忙活自己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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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两个人自从住了下来之后,倒是一直安安分分的,行事低调的很。衣服换成了和村里人一样的粗布麻衫,平日里林靖宇去山上砍柴拿去县城里换银两,苏拂扬则是四处的搜集草药在院子里晒,常见的拿去铺子里换钱,遇到稀罕的便自个儿存起来制成药丸子带在身上。
自从家里经常飘荡着一股子药味儿,沈葭终于相信苏拂扬说自己是大夫的话并非虚言了。
好在当初奶娘生病期间她常常熬药给她喝,闻得多了对药味儿并不排斥,否则她非要让远山哥轰了那人住远点儿不可。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除了那日见面之后,两家虽住在隔壁,却并无交集,谁也不曾刻意和谁走的太近。
这期间高里正倒是亲自过来询问过情况,起初村里人见这二人相貌英俊,没少借着来沈葭家里送些东西的由头看热闹,但时间久了也就各忙各的,不再稀罕着了。
这一日午后,沈葭睡了一觉醒来突然嘴馋想吃县城里的小馄饨,肚里的馋虫一上来任凭怎么样都压不住。因为县城并不算太远,侯远山便也舍不得她着急难受,骑了马儿去往县城帮她买。
沈葭原本是乖乖地在屋里待着的,后来觉得憋闷了,便想出去透透气。谁知到了门口,肚子突然一阵疼痛,竟使得她连个刚刚及踝的门槛都跨不过去,两腿一软,硬生生地栽了出去。
她如今身量明显,根本就无法平衡,这么一栽竟就那么硬生生地跌在了地上。纵使她拼尽全力的护着肚子,可趴在地上的一刹那还是有钻心的疼痛传来。
她疼的脸色苍白,待感觉到伴着疼痛有一股热流自下面流出来时,她吓得整个人几乎要傻掉了。
孩子,她的孩子!
林靖宇自侯远山家门口经过时下意识地往这边看了一眼,结果便看到了如此惊险的一幕,整个人面色微顿,疾步走上前来。却见沈葭如今正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撑着地面在地上跌坐着,下面的血源源不断地流淌着,很快便在地面上印了大片的阴影。
林靖宇吓得不轻,赶忙扭头望向隔壁自己家的方向:“苏拂扬,你赶快过来!”
他话一说完,望着地上的沈葭犹豫了一下,快速将人抱起进了里屋,放在炕上。
而这边苏拂扬也已经来了,待看到屋门口那一大滩的血迹不由得面色一变,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怎么回事,外面怎么出那么多血?”
沈葭疼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不少的汗珠,双唇隐隐颤抖着发出痛苦的沉吟,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我,不小心,绊了一脚,救,救我的孩子……”
“这……”苏拂扬急的跺了跺脚,上前抓住沈葭的手腕把了把脉,神色凝重起来,“这摔得不轻,只怕要早产了,小林子,快去请稳婆!”
林靖宇自知事情不敢耽搁,急匆匆的出去了。
而侯远山一回来,看到那屋门前的血迹也顿时吓坏了,手里刚买的馄饨掉落在地上,脸色苍白着进了屋:“小葭……”
炕上的沈葭疼的浑身被汗液打湿,脸色白的瞧不见血色,直看得侯远山满心疼痛。这怎么他刚出去一趟,就成了这幅模样?
苏拂扬见他过来忙道:“你回来的正好,你家娘子要生产,小林子去请大夫了,我先去回家找催产的药去。”
侯远山应了一声,快步坐在炕头上握住了沈葭的手,眼中因为自责而布了一层血丝:“小葭,你坚持住啊。”
沈葭在炕上疼的就要哭出来:“远山哥,我会不会死啊?我还不想死呢……”她此时多希望自己是生活在现代的,这里的医疗设备这么差,万一胎死腹中,一尸两命可怎么办?
她怕死,真的很怕死。她和远山哥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此时怎么能死呢?
侯远山被她这话问的终于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来,握着她的手浑身都有些颤了:“不会的,你不会死,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若阎王爷敢抓你,我跑遍了十八层地狱也定要寻你回来!”
隔壁的袁林氏一家人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都是一阵惊吓。
“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模样,可请了大夫没有?”袁林氏急急问着。
侯远山道:“苏拂扬说要早产,已经去唤秦大娘过来了。”苏拂扬和林靖宇二人深藏不露,侯远山对苏拂扬的医术还是有几分信赖的。
袁林氏一听忙对身后的高浣吩咐着:“快,你去灶房里烧些热水来,待会儿秦大娘来了好直接用。”
说完又转而对着叶子道:“去咱家拿高粱杆子来,待会儿也要用。”
高浣和叶子应声急匆匆的去了,苏拂扬也已经翻找来了自己的各种瓶瓶罐罐跑了来,一进屋就把那些个瓶子递给侯远山:“快,这些东西每一样给你家娘子吃一颗,待会儿好生产。”
侯远山原本还是有些信他的,可如今看着那一大堆的小瓷瓶有些傻了眼,怎么这么多?
见他犹豫,苏拂扬急道:“赶紧的,再晚些你的娘子就危险一分,这些药是我前些日子特意为你家娘子配置的,就是怕她出个意外大出血了来不及。”
众人:“……”虽说这苏拂扬是一片好心,可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有些欠揍。
苏拂扬望着众人的脸色也明白过来,不好意思的挠头笑笑:“有备无患嘛。”
说完又急急催促着:“赶快为她吃下吧,我又打不过你,还敢当着你的面害她不成?”
侯远山此时也是没法子了,又觉得苏拂扬此人不坏,便定下心来,从那些小瓷瓶里各自取了一粒出来喂沈葭吃下。
刚服下药丸,秦大娘也被林靖宇给叫来了,瞧着这一屋子的人,再看看炕上的沈葭,找急忙慌的赶人:“好了,都别在这儿杵着了,赶快出去,你们这一屋子的围着也不吉利。”
她一说完,直接轰了大家出去,只留自己的儿媳秦嫂子在一旁做帮手。
屋里沈葭的呼痛声一阵盖过一阵,直听得院子里的众人面色各异。侯远山更是一颗心都揪在了一起,焦急的站在窗前,听着沈葭的声音双拳不自觉的握紧。
林靖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嫂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放宽心吧。”
侯远山看了他一眼,此时不想说什么话,只点了点头,继续望着屋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