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

  秦舞双手握刀，步履轻捷，在横七竖八的白眼核尸中，跳舞一样地前进，很快超过了小明和老兵。
  看起来，两年的隐居生活不仅没有滞钝了她的身手，似乎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老兵是个白人，人高马大，脚也大，每一次落下，都要看准了，一旦惊醒了白眼核尸，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三人身上的迷彩防护服，是抵抗军的正规装备，具有防辐射、防生化、防弹、防火、防红外功能，比边防军的黑色防护服更先进，但其中的防弹模块，只是保护要害部位，并没有覆盖全身，比如四肢的大部分，就挡不住核尸的一咬。
  地下广场的面积差不多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睡在这里的白眼核尸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真要惊醒了，三人要想全身而退，相当不容易。
  几乎所有的白眼核尸穿着黑衣，与白色的地面形成黑白相间的凌乱图案。
  以秦舞为首，三人呈一个三角形，像三只蝴蝶，翩翩掠行。
  小明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刚才何不干脆踩醒一个白眼核尸，让这次行动就此夭折？
  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他好比一个游向海中孤岛的泳者，游到中途，才发现自己力有不逮，而前进和后退的风险是一样的，只有咬牙坚持下去。
  领先的秦舞忽然停了下来，小明一惊，也停下脚步，凝目望去。
  因为担心惊醒白眼核尸，三人不敢使用蓝牙对讲机对话，只能打手势。
  秦舞指了指脚下，小明看清了，原来她的脚被一个白眼核尸抱住了。
  “他”并没有醒，只是在睡梦里，无意识地想要抱住什么东西，而秦舞的脚，无巧不巧，刚好落在他的怀抱里。
  老兵也停下来，紧张地看着秦舞。
  此刻的秦舞，如同一脚踩在了地雷上，只要挪动一下，就有可能引爆整个地下广场。
  小明的额头冒出冷汗，空气中除了核尸的喘息声、呼噜声以及肠鸣声，没有其他的声音。
  秦舞将武士刀对准了脚下核尸的咽喉，略一犹豫，没有下刀，向小明和老兵做个继续前进的手势，示意不要管她。
  她的意思是，万一对方垂死挣扎，惊醒了其余的核尸，三人也不至于一起陷入重围。
  小明立即前进，不是直线，而是斜线，走向了秦舞，他当然不能丢下这位老师姐姐。
  他来到秦舞的跟前，看到她的脚踝部位被白眼核尸的手臂环住，甚至长满水疱的脸也贴在了上面，“他”的身子弓着，像抱着一个心爱之物。
  他冲她做了一个不要动的手势，将手枪插回枪套，手中的万象刀向下挥去。
  秦舞和老兵看得瞪大了双眼，以为他要砍下白眼核尸的脑袋，哪晓得，他只是轻飘飘地削下“他”的一缕头发。
  果然是削铁如泥、吹发可断的宝刀！
  小明眼疾手快，一弯腰，拈住了那缕短发，保持着现有的姿势不动，将手指伸向白眼核尸的鼻子。
  秦舞和老兵明白他要做什么了，都屏住呼吸，盯着他的动作。
  小明的心跳加快，缓缓地将发梢伸进了那被水疱包围的鼻孔，不知道自己的方法有没有效？
  核尸是没有痛感的，但“他”的条件反射应该还在。
  果然，“他”的鼻翼翕动起来，嘴巴也开始抽动。
  小明迅疾直起腰，白眼核尸的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四肢跟着舒展。
  秦舞抓住着难得的间隙，脱脚而出……
  三人有惊无险，终于游到了孤岛——地下站台的出入口，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里的白眼核尸更多，挤满了扶梯和楼梯，没有一丝缝隙，三人压根无处下脚。
  小明已经明白，即便救出了童子军，返回的时候，也只能凭借强大的火力，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三人相视一眼，只有华山一条路了，顺着扶梯的扶手滑下去。
  小明打头阵，将万象刀插回背上的弹药兜，跨上扶手，两腿张开，身子后仰，如同玩滑梯的孩童，向下溜去。
  扶手很陡，速度越来越快，他都快要控制不住身体了，好在，扶手的尽头已在眼前。
  小明的心提起来，扶手下面的落足点，也躺了一地的白眼核尸，不过，密度相对稀疏。
  惯性太大，他已收脚不住，眼前的世界倏然变慢，他晋入了潜能状态，一个空心跟斗，稳稳地落在白眼核尸的空隙之间，如同一个体操运动员。
  第二个下来的是秦舞，一个轻巧的弹跳，仿佛一个芭蕾舞演员。
  老兵为了避免出现小明那样的情况，很聪明地趴在扶手上向下滑，到了尽头，手脚并用，夹住扶手，及时刹车……
  三人上了站台，可以看到两条平行的铁轨，几列银色的子弹列车停靠在站台边的支线上，门窗上的五指血印到处都是，似乎里面的人想要出来，又仿佛地狱中的恶鬼挣脱了枷锁，扑向人间……
  小明心想，这些恶鬼都是人类释放出来的，正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在拟定的行动计划里，三人并不打算搭乘子弹列车，路线有两条，一是铁轨，一是安全通道。
  小明探头看了一下列车隧道，铁轨上也躺着一些白眼核尸，数量明显见少，但隧道里面的光线很暗，不过，对三人来说，影响不大，因为可以开启头盔的夜视功能。
  他又看了一下安全通道的门口，那边的核尸数量也不多，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沿着宽敞的列车隧道走。
  三人跳下站台，继续以三角队形前进。
  直到这时，在通讯室监控的玫瑰，才敢跟小明说一句话：“指挥官，接下来是第二层，你们千万别大意！”
  小明点点头，万事开头难，现在感觉好多了。
  接下来的路途遥远，但远没有刚才的惊险。
  走了半个小时，才到第二层站台，核尸又多起来，支线上有一列列车，车头都出轨了，歪倒在铁轨上，门窗的玻璃尽碎，可想而知当时的惨状。
  三人不动声色地通过。
  小明算算时间，按这个速度走下去，到了十八层，差不多就是一夜了。
  他有些焦躁，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示意秦舞和老兵加快速度，三人小跑起来。
  通讯室通过三人头盔上的远程摄像头，随时发出提示，让他们轻松地避开越来越少的核尸。
  一路顺利，三人到了十八层时，已是午夜。
  玫瑰等人也一直没睡，不时跟他们说话，为他们打气。
  十八层的站台空无一人，一个核尸也没有，进站的支线上，停着两列列车，银色的车身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
  眼前的景象说明，十八层是安全的。
  三人不约而同地松口气，都有些筋疲力尽，不亚于一次长途奔袭。
  三人休息一下，用头盔里的吸管喝了水，又通过战斗防护服内的排尿装置，减轻了身体负担，才爬上站台。
  迎面几个繁体大字扑入眼帘：“仓库重地，闲人莫入！”
  出站口是全封闭的金属门，边上的感应器一闪一闪的，需要通行证才能进入。
  这难不倒小明，万象刀一挥，几刀下去，切开了一个大口子，报警的红灯一闪一闪起来，好在没有警笛声，不用担心惊醒上面的白眼核尸，当然，更不用担心警卫出现。
  三人出了门，只见几条长长的走廊往四周延伸，陈堂主只提了童子军藏在仓库里，并没有指明在哪个仓库。
  小明看了一下指示牌，低声道：“老师，你去食品库的方向。老兵，你去军械库那边。我去燃料库这边。一旦发现童子军，立刻通报。”
  三人兵分三路，向不同的方向展开搜索。
  小明顺着走廊快步前进，不一会，看到一扇不锈钢大门，门边还有可视门铃，这就方便了，勿须动用万象刀破门。
  他将脸凑上去，按动门铃，半晌没有回应，说明里面没人。
  小明继续向前，又看到另一扇大门，正在按门铃的当儿，秦舞跟他联络，语露喜悦：“小明、老兵，你们快过来，找到他们了。”
  蓝牙对讲机里，传来一片欢呼声，玫瑰振奋道：“指挥官，看你们的了！”
  小明心中苦笑，这才到哪？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呢。
  小明、老兵和秦舞会合，她站在一扇门前，正对着可视门铃说话，见两人过来，长吁口气：“他们说，看到你俩，才能开门。”
  小明和老兵一起站过去，面带微笑，冲着可视门铃打个招呼。
  里面都是些孩子，大人们自然要表现得和蔼亲切，以免吓到他们。
  一个惊喜的女声响起来：“小明师叔、老兵师叔，果然是你们……”
  随着话音落下，不锈钢大门徐徐开启，一个长发飘飘的高个美女出现在门口，不是顾晓兰是谁？
  在她的身后，挤满了黑压压的少男少女，一双双惊恐而又带着希望的明亮眼睛，盯着三人，至少有上百人。
  小明努力摆出师叔的庄重姿态：“晓兰，我们来迟了，让你们受惊了。”
  顾晓兰一副有了主心骨的样子：“小明师叔，我师傅呢？是他派你们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