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直升机飞到一片丛林的上空,没油了,急速下坠。
  小明看到大地飞快扑向自己,下意识地双手抱头,听天由命。
  随着一声巨响,他的脑袋轰地一声,遭到了严重的撞击,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醒来,大脑撕裂一般的疼,似乎每一根脑神经都被拉扯着,疼得五官都变了形。
  他发出难以忍受的呻吟声,双手想要拍打自己的脑袋,感觉将里面的脑浆拍出来,就会好受些。
  可是,双手却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他愤怒地挣扎起来,又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双腿也被绑住了,动弹不得。
  谁干的?他想要睁开双眼,但是眼皮却睁不开来,他明明是醒着的,怎么会睁不开眼睛呢?自己在做梦吗?
  是的,一定是在做梦!他这样一想,只能以此安慰自己,集中精神抵抗着头疼,不知不觉,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脑袋疼得没那么厉害了,感觉到身上好暖和、好舒服,只是,四肢还是无法动弹,而且,眼睛还是无法睁开。
  他心中一惊,难道自己的眼睛受伤了,看不见了?
  可是,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他感觉眼皮红红的,外面有光,在光晕中,影影绰绰,映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似乎说着什么话,却听不清楚。
  自己发生了什么了?他费力地回忆起来,真的很费力,只有一些很模糊的片段,自己好像从空中摔了下来。
  但是为什么摔下来,摔下来以后发生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害怕,不敢想下去了,只想放松精神,好好地睡上一觉,似乎只有睡着了,才最安全……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像被针扎了一样的疼,而身体仿佛结了一层茧子,动也不能动,连呻吟也发不出来。
  这时,一只纤柔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好软的手,竟缓解了身上的疼痛。
  似梦似醒中,他听到两个人在对话,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但可以听出,都是女性,其中一个是大人,一个是小女孩。
  这是什么地方?她们时什么人?他困惑地想着,但可以感觉到她们对他没有恶意,这一点,令他很安心,又沉沉地睡去……
  当他又一次醒来,感觉自己好多了,眼睛可以睁开了。
  他欠起身,才发现自己睡在褐色的木地板上,身下是厚厚的格子床褥,身上盖着颜色发黄的毛毯,看起来很旧了,但是很暖和,似乎是羊毛的。
  他转而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全木的小房间,方方正正,有木制家具,有陈旧的壁画,还有一些器皿……屋檐下开着长方形的玻璃窗,让外面的光线透进来。
  他竖起耳朵,外面还有汩汩的流水声,接着,他听到了有脚步声接近,赶紧躺好装睡。
  门“吱呀”地开了,脚步声很轻盈,一直走到他的跟前,挨着床褥坐下,轻轻地叹口气,又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语音清脆细软,前边的话比较短促,最后的一个音拉长。
  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她说了几句话,见他没有反应,又换了一种语言:“唉,你怎么还不醒啊?都躺了七八天了……”
  他这下听懂了,自己躺了这么久?隐隐之间,他感觉自己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不能耽搁。
  他不敢装睡,一下子坐了起来:“不行,我要离开!”
  小姑娘吓得尖叫一声,跳到一边,半掩小嘴,眼露喜悦:“你醒了!呵呵,你终于醒了,原来你是华人……”
  他嘴里说要离开,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他紧锁眉头,用力地想着自己的目的地。
  小女孩见他没有理她,有些生气了:“喂,你怎么不睬我?”
  他这才看向她,这是一个带着异域风情的美人坯子,大约十三、四岁,一身绿色条纹的衣服包着刚刚开始发育的身材,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肩上,大眼睛,翘鼻子,小嘴巴,就是皮肤有点黑。
  他迟疑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小女孩不满地反问:“是我救了你,应该我来问你才对!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从天上掉下来?”
  原来,小女孩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应该好好感谢她才对,语气一缓:“哦,我叫……”
  他忽然脸色大变,才发觉,竟然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自己不仅记不得摔下来以后的事,也记不得摔下来以前的事,天!他失忆了!
  小女孩误会了:“怎么,不想告诉我?神神秘秘的,我看你就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你还救我?”他下意识逗她,同时尽力厘清自己的大脑,希望找回记忆,哪怕是一星半点。
  “妈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人坏人,都是一条生命,而且,坏人不过是被蒙蔽了心智的好人而已……”小女孩说的一套一套的。
  他做出判断,自己是被一对母女救下了。
  母女?他的大脑被这个词勾起了某种反射,反射他的心里,令他心跳加速,似乎那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攸关一对母女!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这一切的一切,脑袋里面又有点隐隐作痛,他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跟着发现,自己在毛毯里,竟然什么也没穿。
  小女孩被他的举动吓得后退一步:“你……你还没好吗?你刚来的时候,一直打自己的头,妈妈和我,费了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绑住……”
  他听明白了,原来自己是被母女绑住的,她们是为了保护他。
  他不敢打自己了,以免再被绑住,和颜悦色地问:“我好了。你们救我的时候,我受伤很严重吗?”
  是的,他唯一的指望,就是通过这对救下自己的母女,寻找记忆的线索了。
  小女孩怯生生地打量着他:“是的,当时你遍体鳞伤,脑袋流血,肿得跟猪头一样,妈妈说,可能救不活你,将你绑住之后,用草药涂满你的全身,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你活过来了。妈妈说,可能是佛祖显灵了……”
  佛祖显灵?他看了看自己红润光滑的肌肤,连一丝伤痕也看不出来,压根没有受过伤的样子,隐隐捕捉到了什么,可就是想不起来。
  小女孩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继续为他解惑:“妈妈说,祖先有句老话,不死也要脱层皮。你的命真大,脱了一层皮,就好了,恢复得真快。你的身体好结实,比我死去的爸爸还结实……”
  他又得到了一个信息,小女孩的父亲死了,看来这个家,只有母女二人。
  他心生怜悯,先不想自己的事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女孩说了一长串的文字,最后来了一句,“你一定记不住,我的小名叫娅妮。”
  小名?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一些记忆的碎片浮现出来,好多人围着他,冲着他喊着“小明、小明”……
  他愣愣地看着小女孩:“娅妮,我好像叫小明,我好像失忆了……”
  “小明?失忆?”娅妮的目光落在他露出的上半身,有些发呆。
  他也觉察到了,忙用毛毯裹住身体:“娅妮,能不能麻烦你,拿衣服给我?”
  “好的!”她的小脸一红,不敢看他,匆匆出门了。
  不一会,娅妮捧着一叠衣服回来了,在他面前展开。
  他看着那套蓝色条纹的衣裤,愕然道:“这是我的衣服?”
  娅妮掸掸衣服上的尘埃:“你的衣服都烂成一条条了,这是我爸爸的衣服。”
  他在被窝里穿好裤子,再穿上外套,很合身,很厚实,也很暖和。
  娅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意地一笑,“你穿着很不错,我爸爸去年被核尸咬死了,你不要介意。”
  他见她的语气并无悲伤,有些奇怪:“你不怀念爸爸吗?”
  “妈妈说过,把过去埋葬,未来才会更好!”娅妮爽朗地拍拍手,“走,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他跟着她走出房间,才发现自己居然置身于一幢悬在河流上空的木房子里,略显浑浊的河面,大约几十米宽。
  前后还有几幢悬空的木房子,以插在水中的粗木为支架,支撑着上面的房子。
  他跟着娅妮沿着房子边缘的木地板,转到另一边,看到有条木板搭在房子和河岸之间,算是小桥了。
  小桥流水人家,岸边遍布丛林,很有些诗情画意。
  他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迫不及待地要求:“娅妮,带我去我摔下来的地方看看。”
  “戴上吧……”她递给他一副口罩,还有一个小仪器。
  他一眼认出了这是核辐射测量计,虽然失忆了,但对外界的认知和知识还在。
  他和她站在一堆扭曲变形的钢铁残壳跟前,看着斜插在田地里的巨大螺旋桨,吃吃地问:“这是我的直升机?”
  “嗯,没有发现别的尸体,应该就你一个。小明大哥,你会开飞机哦。”娅妮流露出敬佩的口吻,不知不觉,改了称呼。
  他向前一步,摸着机尾残骸上的红色五角星,眼前浮现这样一副画面:这个位置原本是一个红色太阳的图案,有一双手握着刀片,细心地将边角的红漆刮掉,剩下的部分,逐渐变成了五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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