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为难
夜间,月亮已落下乌鸦啼叫寒气满天。
白雪洗去妆容,将发上戴着的钗一根一根的解下,发丝散落开,夹杂着几根白发。
肖张拿着牛角木梳一下一下的给她梳着,悄悄的拔了去。
白雪注意到他的动作,说:“我年纪也不是很大,也不知怎么着就生了白发,转念一想,月牙姐姐也生了白发,这可能是正常的吧。”
肖张:“哪里正常?就是最近操心劳力,回家养一养就好了。”
白雪:“我养一养就能好,不知道她该怎么办,我想跟你商量商量,给肖在定一门亲事,我觉得小腊月挺不错的,大家要知根知底。”
肖张疑惑:“你之前不是一直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自由恋爱吗?”
白雪望着铜镜当中的自己,眼中升起淡淡的疲倦:“我也是没法子了,否则不会拿儿女亲事来保腊月,那孩子可怜,父亲身体不好,母族没有依靠……”
肖张:“陛下的身体又不好了吗?”
白雪:“岂止不好,恶化了。”
肖张给白雪梳头的手一顿,没想到这么严重。
莫云渊时常生病,大家都已经习惯,但头一次把话说的这么慎重,尤其消息是白雪从月牙口里得到的,只会更严重。
他捏着木梳,指头捏的发白,“我明天看看能不能求见陛下,入宫看看,到底是没有官职的外臣,如今连见他都不方便了,还不如在小镇子上的时候,敲个门就能见着他。”
白雪转身扑进他的怀里:“你不知道今天进宫的时候,月牙姐姐哭得有多惨,她跟我说,只求莫殷其去世后,能保住小腊月一面。”
肖张一惊:“那是皇子龙孙,哪用得着说这种话?”
等着话一说完,他自个儿回味出来一些味道。
先帝在的时候,还有几个兄弟帮忙撑着场面,如今的陛下可真是孤家寡人,能用的几个臣子,谈得上心腹的也就是沈南槿、李愈,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莫府旧部,月牙培养起来的震天雷制作者,以及一些向着皇权的忠直之臣。
然而更多的还是向权力低头的人。
相比起如今皇帝的威严,大元帅肖邦的风头更盛,封无可封,权力鼎盛,半个朝廷的臣子都拜访过肖家。
君弱臣强,自古以来伴随的就是无尽祸端。
肖张的手落在了白雪的肩膀上:“明个我就进宫求见陛下。”
白雪眼眶有些湿润:“我挺害怕的,你夹在中间,两面为难。”
肖张轻声安慰:“还没到那一步呢,我肖家世代忠良,谋反的罪名太大,承担不起。史书工笔记录在册,后代揣摩,真有一些污点,祖宗先辈在九泉下也难以安宁。”
白雪:“但愿如此。”
夫妻两个相拥,许久都没有说话,此刻太多的情绪扼住了人的喉咙,说不出来什么东西。
夜已经深了,二人休息。
风雨交加,遮窗的帐子被风吹得飒飒作响。蜡烛燃烧的所剩无几,壶中水已漏尽,一次次的斜靠在枕头上,白雪辗转难眠,实在睡不着。
肖张突然说:“明儿个一早我跟大哥谈一下,用肖在的婚事试探一下,你早些睡,别有黑眼圈,让他看出什么端倪。”
白雪知道他是想法子叫自己睡觉,轻轻地嗯了一声,往他怀里蹭了蹭。肖张就这么搂了她半宿。
夫妻两个一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两个人由觉得疲倦,就天天在廊下有孩子叽叽喳喳的动静。
白雪穿上衣服出门一看,掮客正抱着肖在在廊下摘枯枝。
她头发也没梳就披散着,有些没精神:“枯枝有什么好摘的?”
掮客反问:“皇宫有什么好进呢?”
白雪一怔,随即眉头紧锁,噌噌几步上前质问他道:“你偷听我们谈话。”
掮客一笑:“用得着吗?没人告诉过你们苗族人擅长和鸟兽交谈吗?”
这整个府邸的昆虫鸟兽,都是他的耳目细作,什么能瞒过他?
白雪咬着牙,招惹了这么一个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东西,简直就是烫手山芋,杀杀不了,埋埋不掉。
“你要拿肖在的婚事,去保什么小皇子?”
“不用你管。”
掮客意味深长的说:“的确不用我管,我方才已经见过肖大元帅了。”
白雪:“……”
怎么会有这么个王八蛋呢?
肖在傻兮兮的笑。
白雪脑袋疼,一把抢过女儿,瞪着他说:“以后不许再和小动物打交流,不许探听消息。”
掮客:“为什么?”
白雪:“因为我想要你当聋子哑巴。”
掮客似是而非的说:“普通想要的东西可以通过交换获得,特别珍贵想要的东西需要冒险获得,这两者唯独不能通过‘我想要就’能获得。”
白雪骂道:“滚——”
掮客手一伸:“把宝宝给我。”
白雪气的胸前起伏,这他妈是她生的孩子,你凭什么要的这么理直气壮?
掮客:“我劝你省省力气,待会儿想着怎么应对肖邦吧。”
白雪油然而生一股无力感,将孩子塞到了他手里。
掮客哼着小曲儿,抱着孩子离开。
一环一环扣的都是命。
如果白雪没有破坏掮客的计划的话,掮客早就用肖张祭奠祭品,换取娘活过来。
但这个计划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碰上了一个不守规矩的人。
肖邦属于不完牌直接掀牌桌的那种,他不像任何人那样在得到了苇国公主后,先将人藏起来想办法满足她的愿望,然后获取力量。
他选择直接叫人杀了,杀完之后还嗤之以鼻:“一个亡国的后人,哪里被称呼为公主?自个的国家都不能庇佑,又哪来的神灵力量?”
掮客将这笔仇记下,然后冷眼旁观看他们的麻烦。
毕竟他们如此的不重要,都不值得他劳心劳力。
他只想把肖在养大,然后等着肖在来杀了他。
他会像娘一样,成为这条路上的必经之人,走向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终点。
“爹爹——”
“宝宝乖。”掮客低头温柔一笑:“早上想吃点什么?”
早上这顿饭吃的让人有点胃疼。
大家心思各异,共聚在一个餐桌上,气氛像是凝固一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桌上的饭菜基本就没动过,看着都觉得浪费。
肖邦坐在正首,常年板着一张死人脸:“肖在才接回来,你们当爹当娘的,好好照顾照顾孩子,不要乱跑。”
这一句话就是告诫白雪不要入宫,顺便连肖张都不用重新返回朝堂。
肖张一听这话,笑了起来:“我辞去了大理寺卿一职,如今是已经有人顶替上了吗?”
肖邦道:“哪有什么人顶替,大理丝如今职位最高的也不过是一个少卿,该给你留着的都留着,不必着急。”
肖张说:“家里有女有妻的,也不好意思让兄长养着,我还是早点工作吧。”
肖邦道:“说什么混账话呢。”
肖张笑嘻嘻的:“听说陛下病了,那我直接去吏部报道行不行?”
肖邦眼皮子都不抬:“随便你。”
肖张:“还有一件事。”
肖邦捏着筷子的手,一顿将筷子放在碗边,撩起眼皮,就等着他说话,无端的就给人一股压迫感。
肖张面不改色地说:“我想给肖在订一门婚事,当今太子殿下。”
肖邦直接否决:“不行。”
兄弟两个对视。
肖张问:“为什么?太子殿下出身高贵,且是陛下独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肖邦打断:“不要来试探我,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白雪,那是你的女儿,一入深宫见面都困难,你难道想让她进去吗?往后皇帝三宫六院,你要见她受委屈吗?”
白雪紧缩眉头,没有说话。肖邦做事是有原因的,先帝害了他一家,他如今报复于情于理说的过去。
然而月牙和她姐妹情深,她不能置之不理。
“我不是能绕弯子的人,所幸我就直说了。”白雪直视他:“我希望月牙、小腊月平安,至于什么权力地位,他们也并不留恋。”
肖邦:“如果你还会被这种话所欺骗,只能说你还太嫩了,不要掺和男人的事情,你掺和不明白。”
肖张紧接着就把话接了过来:“那我总能说一说吧,兄长,陛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免我颠沛流离,我一心向着陛下,也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孩子。”
肖邦觉得脑袋疼,大清早的这对儿夫妻才刚回家就接连给他施压,让他的心情又差了几分:“我是把刀架在了皇帝的脖子上吗?你们一个两个的是干什么?”
白雪放柔的声音:“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尤其是像兄长这样的大英雄,我只想要兄长一句承诺,无论未来发生什么,绝不伤皇后太子性命。”
肖邦断然拒绝:“这不可能。”未来的事情瞬息万变,谁说的好呢?
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又有谁是能全身而退的呢?
作为一个男人,父母妻儿的仇铭记于心,讲究父债子偿。
作为一个男人,他的野心需要得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