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殷其开府

  八月十三,数辆马车停在王府四周,宾客盈门,喧闹的声音缠绕在府邸上方,隔着几条街都知道王府大宴宾客的热闹程度。
  府坐北朝南,面阔五间的正门,面阔五间的大殿、有丹墀,各面阔五间的东、西翼楼,面阔三间的后殿,面阔七间的后寝和面阔十三间的后罩排房。
  大殿两侧各有三进院落的东、西跨院。中轴线上建筑之大殿和后寝部分,近似皇城的外朝与内廷。
  由于皇帝疼爱,为表特殊,府墙加高三尺。府墙高低也是级别的表示,加高府墙是赏给荣耀。
  然而白雪进来一看,总觉得豫王加墙实际上是把自己禁锢得更严实了,府墙和大狱的院墙一般。当然这个想法不排除白雪,对杨家一系的人怀有恶意,用恶念在揣测。
  莫殷其定亲,但没有娶亲,所以这场饮宴是由秦国夫人虢夫人帮忙操持的,此二人喜好奢华,茶碗杯碟等器具都用镶金边的官窑,一盖摆设富贵的张扬,就连府邸内的丫鬟都是一水儿的绸缎加身,一色粉衣配珍珠卷花。
  好像某一位小官夫人和丫鬟撞了衣裳,当时便羞得无地自容,又在闺中密友的陪伴下,去马车里拿了备用换洗的衣裳,在偏殿里换了新的。
  总而言之,这一件事情传为笑谈,估计会活跃在这群贵妇嘴里,好久当成一个笑话。
  贵妇们仍旧分成几个阵营,围着虢夫人追捧的,凑在霍家、魏家跟前说话的。魏家因为有一个太后在声势,看着比霍家大。
  白雪到底是肖二爷的嫡妻,场中多数人看不起她的出身,但该交流还是要交流,只是眼底的轻视不减。
  她面对这帮人就只是神色淡淡,不卑不亢。
  王舒怕白雪吃亏,一只不动声色的在白雪跟前,结果被好几个不相干的夫人催促生子。
  其实女人们凑在一起,无非就是八卦催生做媒,连白雪这样的心妇都被催了好几句。
  白雪听着不舒服,何况是王舒这样有心结的。
  只是王舒擅长忍耐,只是微笑,一言不发,她就站在那,含胸低头,一身裸粉色底衣,白色绣花缘边,面料银丝雪纺用银线缝制,配着一条青灰色的裙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保护。
  白雪道:“有生子的方子给我?那感情好,我吃着要是好的话也给虢夫人一份。”
  夫人们突然沉默了一瞬。
  被人群包围着的虢夫人,听到了动静,眼眉一挑:“给我什么?”
  白雪笑盈盈道:“这位冼国公夫人说,她有生孩子的秘方,回头叫人誊抄了给我和王姐姐送去,我想着也不是我们两个膝下空虚,夫人您应该也想要一张吧?”
  虢夫人无子是心头痛,早些年的时候喝了多少张方子都没用,大夫都说她随了娘亲子嗣不易,除非赔上条命,就为了生个孩子。
  她因此发过脾气,还仗杀过当面嘲讽她无德所以无子的大臣夫人,后来因为杨家的权势不了了之,但给所有人敲了个警钟,有些刺不能碰。
  白雪的话,毫无疑问就是在老虎的头上跳舞,顺便还拔了两根毛。
  众人下意识的摒弃凝息,看着虢夫人的动作。
  虢夫人的眉宇阴沉,盯着白雪看了会儿,扫了扫脸色苍白的王舒,最后落到了冼国公夫人身上,忽而冷笑一声:“得了吧,坐胎药催下来的孩子就像是上地府里生拉硬拽的一个魂儿,残缺不全,生下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听说冼国公请封世子好几次陛下也没批准,果然是嫡长子太不争气,成天花天酒地,办点实物也不干,就算生一堆孩子有什么用,又不是农家指望着男丁下地干活。就算是农家,那男人还得勤快不是?”
  一番话说的连讥带讽,就差站在桌子上指着冼国公夫人的鼻子骂。
  冼国公夫人的脸色红一阵白,“我家男子如何就不劳虢夫人费心了。”然后气的扭身就走。
  白雪在旁边看热闹笑得很开心。
  虢夫人看见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甭以为没发现你那点小伎俩。
  白雪拉着王舒钻进了人群里,换个地方待着。
  宴会还没开始呢,大家都在厅里坐着,杂七杂八的议论一番,声音喧闹,诸位夫人头上戴的珠光宝翠,在室内点燃的烛光下熠熠生辉。
  靠在一角,王舒声音颇有些无奈:“这么做太险了。”
  白雪道:“我帮虢夫人破了案子在她那还是有些情分的。”
  “也不仅仅是虢夫人,还有其他人的看法,你先登门帮虢夫人破了案子得了份她的人情,后在大皇子开府那一日表现的颇为亲密,好些人都在私下议论杨家和肖家是不是要和解。肖家为国尽忠,再好一些清流的眼里和杨家是两路人,你同虢夫人走的近,她们一议论,多半还是要说一些蒙羞的词。”王舒斟酌着说。她要让白雪听得明白,还不让白雪难堪。
  白雪心里却想,查案子是肖邦让的,肖张也没说过要和虢夫人保持距离,她只管明白这哥俩的意思就行,旁人怎么说与她何干。但嘴上却说:“王姐姐提醒的是,我往后注意。”
  王舒温柔的笑了笑:“其实女子之间走动,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主要是你将来若是生了儿子女儿,在清流这边走动,嫁娶就都是清流人家;倘若是在虢夫人那边走动,便是那样的人。嫁女儿娶媳妇谁不图安心,娶个虢夫人这样动辄将人仗毙的儿媳妇你受得了?还是嫁个杨家三老爷那样宠妻灭妻?说到底,文人世家终究还是爱面,表面上做不来这种有违礼法的事,所以还得是你自个琢磨。”
  白雪明白她这一番话的意思,就是孩子还没生呢,先得想好将来领着孩子混哪个圈,这圈子你进还是不进。她由衷的说:“这个不能让肖张来操心吗?”
  王舒一笑:“也行,反正肖张疼你。”
  白雪:“倒也不是疼不疼的问题,我觉得男人看男人更准。”
  王舒:“那娶儿媳妇呢?”
  白雪:“你家的女儿或者是月牙的女儿,我都不挑的,哪个都行。”
  王舒:“我生的女儿怕是难有,但总能养一个。只要你不嫌弃是庶出的,我肯定教得极好。”
  白雪还是听不惯大老婆和小老婆生孩子分别生孩子的论调,笑一笑便岔开了话题:“有人向你走来了。”
  人群中的确有人缓缓行来,一直看着王舒。
  王舒回头颔首:“江夫人,江小姐,江小姐是二皇子的未婚妻。这位白雪,肖家的二奶奶,姓白。”
  白雪突然间就想起了肖张跟自个儿讲过的小脚的故事,立即绷住了面皮才没笑出声来。
  恰如肖张说的那般江夫人的容貌不算出挑,但走起路来风姿摇曳,很好看。
  江小姐是中人之姿,胜在年轻,看着模样应该有十四五岁,娇嫩得像是一朵花,身上穿着一件雪纺绒缎的褙子,表面像毛绒一样,光线打在上面流光溢彩,领缘从首至尾镶嵌着透着光亮的珠子,大概拇指大小,款式看着就新鲜。
  王舒给彼此介绍了一下,大家相互见礼。
  江夫人:“上次见面还是吃你喜酒的时候呢,转眼就过去了这么多年,连肖张都娶了媳妇,可惜没喝到一杯喜酒。”
  王舒:“白雪倒是能喝上淮儿的一杯喜酒。”
  白雪头一次见二人,江淮却很亲热的挽住了白雪的手腕。
  江淮笑着说:“听说白姐姐破了虢夫人府上的一桩案子,能不能给我讲讲?”
  白雪客气的回答:“此地太吵,下次若得个清闲的地方,倒是可以说一说。”如此便算委婉拒绝。
  江淮要进二皇子府,白雪便不想同她亲近。论起亲疏远近来,当然是月牙亲。
  江淮嘴巴一撅,但没说什么。
  江夫人看出了白雪的疏离,骄矜一笑:“听说白二奶奶和大皇子府上的侧妃关系很好?侧妃终究是妾,相交起来辱没身份,既然进了肖家的门,还是要端一些姿态。”
  白雪漠然道:“说的是,还是少和一些不相干的人说话为好。”
  这个不相干的人指的是月牙还是江夫人,就很值得考究。
  江夫人吃了个软钉子,对着女儿道:“你不是说想沈家的小姐了,去说说话,沈家小姐的才名你学到一样受用终生。我也去拜访一下魏老夫人,舒妹妹,就先告辞了。”
  “且去吧。”王舒道。又做姿态做别了一番,才送走了这两位瘟神。
  王舒吐了一口浊气:“杨贵妃挑来挑去,谁没想到跳到了他们家。”
  “家世不显赫?”
  “崇文馆讲师,很清贵。”
  清贵的潜台词就是没权利,重点在清不在贵。
  王舒安慰道:“你也别放在心上,人来人往,来来回回的言语,也不见得谁就是恶意,谁就是善意,有时候顺嘴那么一说,不好听的随便忘了就是。”
  “我没放在心上。”白雪心中暗暗道了声好笑,出来一趟,明里暗里听了不少沈艳艳的名,这帮人打压自己,要么用金阳公主,要么用沈艳艳,连个新鲜的词儿都没有。多数人总是想拿捏她,但又没那个本事,只会弄一些不痛不痒的戏码。
  她们瞧不起她,她还瞧不起她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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