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宝宝
这分明是冲着那孩子去的。
戏子狰狞尖叫:“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月牙身边的王舒反应很快,捏着戏子的肩膀一把叫人掀开。
女眷们一阵惊呼,不敢上前。
来了几个丫鬟,将这个戏子摁住几巴掌抽下去,将人的脸瞬间抽的通红。那戏子疯疯癫癫的要说话,用帕子塞了进去,堵了个满嘴。
月牙倒在了地上整个蜷缩起来,双手捂着肚子,咬着牙齿,一双眼眉痛苦的扭曲着。
白雪飞扑过去将月牙抱起来,然后大喊:“来人,快请大夫,快找大皇子过来!”
月牙脸埋在白雪的怀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别,别去找莫云渊,这里不能乱,你要王舒安抚一下现场,你陪着我去后面休息一下。”
今天是开府的第一天,不能闹出什么事。
白雪就算心痛也没法子,只能按照她吩咐的又转述了一遍,然后再几个丫鬟的帮助下,七手八脚的将她抬起来,送往最近的殿内休息。
场面乱糟糟,闪过无数的身影,无数的人脸,无数的神情,她们窃窃私语,她们大声关怀。
但她们都是没有颜色的,孤独把身旁的人都抽成了黑白,天地间只剩下的月牙。
白雪真切的看清楚了月牙每一个痛苦的神情,不敢往她的下半身看,这要是见血,那就危险了。
寝殿里太闷,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丫鬟们挤在床前,只能拿热毛巾给她敷,听她哀哀的叫着。
“啊——”一个丫鬟趴在月牙的病床前,突然嚎啕大哭,冷不丁的一声如蛆附骨,吓得人一个寒颤:“娘娘!娘娘!”
那声音就跟人死了似的,从喉咙里面发出尖锐的声音,又像是指甲去抓玻璃盘子一样。
好人让她哭两声都觉得丧气心慌。
白雪呵斥道:“闭嘴,滚出去!”
那丫鬟仿佛听不见,还是一个劲儿的哭,还试图去抓月牙的手。
其他的丫鬟还不敢拦着,只是劝:“花颜姐姐别难过,侧妃娘娘一定没事。”
花颜不为所动,就是一个劲儿的哭,拿出了哭灵的架势。
月牙的脸色越发难堪惨白,闭着眼睛后躲,喉咙里开始发出痛苦呻吟。
白雪忍无可忍,抓着花颜的头发往后一拽,只听她大叫一声。
白雪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顺手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抵在她的喉咙上。
花颜动也不动,但嘴上还在放狠话:“我是陛下赏赐给王爷的宫女。”
白雪:“我是陛下亲口夸过的肖家二奶奶。”
她簪子往前一递,尖锐戳划出了一道血痕,一字一句的威胁:“再敢叫一声,我就弄死你。”
花颜瞬间闭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白雪给了她一个滚出去的眼神,她连滚带爬的起身跑了出去。
寝殿内恢复了安静,除了月牙的低低啜泣声,再没有第二个声音,丫鬟们老老实实的,不敢吭声。
白雪立在床边,半边发际散落,遮住了神情:“没事的,不用怕。”
月牙:“没事的,不用怕。”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安慰对方,别怕,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白雪看着她眼泪就掉了下来,却又不想让对方还要费力来安慰自己,扭头就用指腹把眼泪抹掉,然后若无其事的说:“刚才那是谁呀?我抽了她一巴掌,没啥事儿吧?”
月牙虚弱的说:“陛下指的宫女,叫做花颜,伺候王爷的。”
白雪冷笑一声:“那我刚才不应该指着她脖子,应该划着她的脸,省得她人丑还多作怪。”
月牙微微笑了笑,手始终扶在肚子上,怕有个三长两短,微微的刺痛,一直在提醒着她刚才的经历,紧绷的大脑神经根本放不下来。
她不敢多想,又不能不去想。
白雪看着在床边伺候着的丫鬟道:“一个个都看见了刚才发生了什么?见着王爷的时候记得学。”
丫鬟们连忙道是。
大夫一阵风的匆匆赶来,施针开药,那么细长的针就扎在了月牙的各处,还特意的见血。匆忙熬的药灌了下去,光是闻着都苦涩。
月牙本来是不用受这个罪的,是有人想害她。
最不愿意看见月牙生下这个孩子的肯定是贵妃那帮人。
杨贵妃虢夫人秦夫人金阳公主那帮人的面孔在白雪脑海中闪过,每一张都面目可憎,狰狞无比。
过了好久以后,大夫说:“没事。”
这一声犹如迅速退去的潮水,让风浪的男孩归于平静。
白雪的人间在听见这一句话后,重新染上了颜色。她浑身都是冷汗,湿漉漉的,人仿佛从海底捞了出来,怔怔的看着月牙。月牙已经昏睡过去,整张脸惨白毫无血色。
大夫看了一帮人,觉得白雪是能说话的那一个,道:“孩子是保住了,不过侧妃娘娘的身体很虚弱,需要卧床静养,没到六个月不能下床。我开了方子,安胎药要天天喝,一天两遍,早上一遍,晚上一遍。六个月往后要天天下床来回走动,以此适应生产,还有就是孕妇绝不可再受到惊吓,否则母子都容易有问题。”
白雪点头表示一一记了下来,又问:“生完孩子会不会对她身体有害?”
大夫为难:“好好养着,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但是没法子,孩子是强行保住的,当娘的总要吃些苦头。”
白雪的舌尖发苦发凉,月牙本来是不用受这种苦的,怀着孩子还能操持饮宴,精神奕奕,本来应该健健康康的生产,却偏偏受了这个罪。
这个仇要是不报,那就真窝囊了。
“月牙,月牙。”门外传来的呼唤。
莫云渊的声音急促,心跟烧焦了一般,偏偏不能跑过去,只能指望着别人推,他不断的催促着身后的霍长歌快一点。
所有寝殿的门槛儿都被锯掉,他畅通无阻的上来,一双眼睛盯在床上,轮椅到了跟前,他只能用着手臂和上半身的力量往床上扑,爬着去观察月牙的情况。
王舒站在莫云渊的旁边,轻轻的叹了口气:“人怎么样了?”
“大夫说了前六个月都得在床上养着,母子都有损伤。”白雪的眼眸一暗。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莫云渊质问白雪,整个人都慌了,他是等宴会结束以后才被人通知侧妃被人推伤的。
白雪回答:“月牙不让,怕开府宴乱了不吉利。”
莫云渊久久无言,后咬着牙,眼睛猩红一片:“好好好,这么迫不及待就下手了。”
霍长歌轻轻地拍了拍莫云渊的后背,“先别着急,肖张已经过去提审那个戏子了,月牙受的罪,肯定要人来承担。”
白雪冷笑一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可是有好多人巴不得月牙死,先是戏子推了一下,后是那个叫做花颜的婢女趴在床边哭,哭的又吵又闹不让月牙得安宁,好人听了都觉得吓得慌。我这个人忍不得,直接扇了一巴掌,听说是王爷的通房,先给王爷赔个不是。”
莫云渊正一肚子的气没处使,直接下令:“这么爱哭,叫她去佛堂跪着给月牙祈福,什么时候月牙好转,什么时候她再起来。”
“是。”结巴下去传话。
王舒听出了白雪的言外之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王爷也很伤心,花颜是陛下赏赐的。”
白雪知道莫云渊情非得已,就是忍不住埋怨。
莫云渊当然很伤心,伤的是他老婆孩子。
白雪也很伤心,伤的是她朋友。
最令他们两个难过的是目前的无力感,明知道是谁下手这么做,可能怎么样?
面对强权,他们除了伤心,目前什么都做不了。
肖张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进来的时候脸色有些沉重:“那个戏子我审问过了,脸上的妆一卸,居然是个故人。”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他,他皱着眉头:“是袁宝宝。”
莫云渊之前为了稳住袁太守,将袁宝宝娶进门,但没祭拜天地,也没给婚书,更没洞房。所以只能算是一个没命没份的妾。在袁太守东窗事发后被流放,她的身世背景被揭露,莫云渊将她赶出府去,她父母双亡,养父流放,无依无靠,从此下落不明。
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人会从千里之外出现在长安,还能混到很有名的戏班子,最后以这种形式出现。
要是说背后没有一个人安排的话,那是绝无可能的。
霍长歌果断说:“这件事情不能闹大,否则王爷会名誉受损。”
肖张也是这个意思:“她在欢喜班有卖身契,戏班子老板已经将她的卖身契给我,直接打死。剩下的我会查一查是谁将她弄到欢喜班的,暗中操作。”
莫云渊怔了半天,惨然一笑:“原来还是我害了你。”
霍长歌:“话不是这样说的,就算当初杀了袁宝宝,没有袁宝宝也有李宝宝,根本才是重点。王爷此时此刻更应该打起精神来,才能保护侧妃。”
莫云渊:“我现在能做什么?”
霍长歌:“现在进宫向陛下求一位太医,只说侧妃娘娘是不小心摔的,不提戏子推搡的事儿。”
他们不提,陛下那边也有肯定有人告知了王府内的乱子。
莫云渊这么宝贝这个孩子,却隐忍不发,不追查,不让陛下为难,姿态摆的低,才能引起陛下的怜爱。
不过话说回来,退一万步说莫云渊就算是禀报陛下,坚持要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即使查出什么,陛下犹豫一番见于月牙没事估计也会偏向贵妃一侧。
毕竟当初莫云渊坠马都没查出什么,只死了几个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