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沙场君莫笑
肖张心底也是无奈的,本来大家都是出来玩随性所致,偏偏魏意就非得闹点事儿出来,酒醉之下竟说出了要纳妾的话。
魏意纳妾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就是那花花公子风流多情,可主要是不该对人妻下手。他前脚纳了商人妻为妾,后脚参他的折子就会如雪花一般飞到陛下的桌案上。
人生都已经够曲折忐忑的了,偏偏有人过得顺,没事总想招惹点麻烦。
肖张也不想管他的私事,奈何今日是大家出来一起喝酒旁人,谈起魏意,难免就要谈他肖张。
白雪在长安立足难,他可不想给娘子再添什么麻烦。
魏意侧头看他,“我好久没听。差点忘了,来试一试,看看手有没有生。”
肖张推辞:“手生是必然的,我都多少年没碰过琵琶,且当初学了也是用来玩闹的,如今都是大人了,哪还那么荒唐。”
魏意挑了挑眉,扭头看向白雪:“你想不想听?”
白雪含笑:“想。”
肖张无奈一笑,从琵琶女手中接过琵琶,调整了一下琴弦,突然,琵琶之音陡然高昂,似银瓶炸裂,水浆奔迸;又像杀出一队铁骑,刀枪齐鸣。
众人听的一个激灵,全都精神了起来,聚精会神的听着。
肖张的琵琶弹的很短,一曲终了拨子从弦索中间划过,四弦一声轰鸣好像撕裂了布帛。
他放下了琵琶,动作轻缓,但一点儿都不女态。
他一直生的很漂亮,身上却半点女气也无,总有一种英姿勃发像是朝阳一般热烈的感觉。
白雪怔怔看着他,心中只疑惑,世上怎么会有向肖张这样的无双公子呢?
方才还有些酒醉之意,如今是全醒了。
魏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技艺是半点都没生疏,一种琵琶两种声调,我还是更喜欢你。”他厚厚的赏了那个琵琶女,但没在提纳妾的事。
琵琶女微微咬了下唇,很失望,但也从容接受,行了一礼,抱着琵琶施施然的离开。
魏意可能是觉得有些倦怠,再看身边陪着的两个美女,竟也不觉得容颜有多么美好,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坐正了身子,“多谢肖兄提醒,你做事越发规整,难怪大家都夸赞你。”
肖张不动声色的说:“都是我娘子管的好。”
魏意皱眉挥了挥手:“别在我面前秀了,难道我还没看出来吗?什么你的表弟,分明是你放在心尖上的娘子。”
白雪:“你既然都知道,上次还来握我的手。”
魏意耸了耸肩:“我当时不知道,只看出了你是女儿身,毕竟荒唐如我也没有带着娘子来这种地方的时候,所以没有想过你就是他娘子,只以为是谁家的姑娘呢。”
他们都是各种老手,女扮男装不被认出几乎不可能。
肖张摸着鼻尖问:“很荒唐吗?”
魏意似笑非笑的反问:“你觉得是我纳商人妻为妾被骂的狠,还是你带着娘子来青楼被骂的狠?”
“多半是我。”肖张认了下来,笑着道:“还请魏兄帮我保密。”
魏意抿着酒:“肯定保密,毕竟你家娘子藏得深,旁人得见一眼都不容易,我这都见两次了。只可惜两次见面都不是什么好地儿,也没什么礼物相赠。”
肖张:“那不妨透露点消息,大殿下在宫里生活的还好吗?天天上课方便吗?”
崇文馆的学生之前因为和翰林院的官员发生冲突,也同样被责罚,有几个严重的直接被踢出了崇文馆,反倒是罪魁祸首魏意还留在那。
魏意:“我就知道你平白无故不会和我约酒,感情是来打听那一位。过的还成吧,那一位的功课没得挑,就是行动不太方便,听说陛下还在帮忙挑贵女,只是这贵女不好挑。”
配得上大皇子的肯定是名门闺秀,可名门闺秀又有哪个愿意嫁给一个残疾呢?
一来二去,陛下也选不好人选,毕竟是想结亲,不想结仇。
白雪稍微放心了一些,这样月牙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魏意又说:“顺便给你们透露一个信息,二皇子要回来了,他之前帮陛下去办差,办的还不错,这次回来十有八九要封亲王了。大殿下还是郡王,这要是升不上去,让二皇子踩在脚下,那可就有热闹看了。”
白雪刚放下去的那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肖张给了她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说:“那反倒是好事,说明陛下已经有了抉择,且不在乎外人怎么猜测,提出的意见通通当成耳旁风。就怕陛下一直黏黏糊糊下去,始终没个抉择。”
魏意:“不容易有抉择。我姑母还试图将我妹妹嫁给大皇子,她是真的讨厌贵妃,连带着也不喜欢二皇子。但陛下给回绝了,陛下嫌我妹妹是庶出,但我觉得还是不想魏家绑在大皇子身上。所以我觉得你们肖家这么死站边大皇子,将来未必能有收益。当然了,我这话说的也是白说,你们肖家和杨家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前阵子你娘子去帮杨家查案,好多人都说你们两家的关系要缓和,但我知道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肖张心想,怎么缓和?杨家人杀了肖府满府人。他亲手杀了杨国忠,并且觉得大仇没报。
他都是这个心态,何况是做事更加执拗偏执的肖邦,他们两兄弟是绝对不可能和杨家冰释前嫌,二皇子也绝不可登基。
三人在一起又吃了点东西,喝了一些酒,眼看着时候比较晚,肖张带着白雪离开。
一路上白雪都挺沉默的,肖张问她:“你在想什么?”
白雪道:“我在想那琵琶女算是个什么身份?妓女?又感觉没那么低贱,可若不是那她……”
“她呀,是一名歌女,歌女分两种,一种是官方的称为教坊没有自主权身不由己入乐籍子孙后代也只能当乐人。而另一种就是私妓,多为普通人家从小培养女子学习才艺,赏赐大多归自己所有,卖艺不卖身,一般称之为倡。”肖张猜测:“一个年老色衰的歌妓,最后找了位富裕的商人,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只是在歌酒江面的晃动映衬下,显得像是知己一相逢罢了。”
白雪欲言又止,最后说:“我还以为倚着长安的保守是没有人愿意娶一个歌女做正妻的。”
肖张灿然一笑,琢磨了一下措辞,道:“咱们之前待那地儿民风彪悍,相对落后一些礼仪阶级都不分明,但在长安不一样,在长安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很低,商人的儿子可以参加科举还是近几年改的,之前都不许。”
“所以说,被骂不是因为占了人妻,而是贵庶通婚。”白雪恍然大悟。
肖张微笑不语。
白雪脑袋有些疼,商人的地位居然这么低?那她往后开酒楼要是没有个大腿抱着,岂不是见谁都要卑躬屈膝。
或者长安不是个好地儿,将来就别留在这儿了。
可是天大地大,她又能去哪儿呢?
两人并肩骑马,正往家的方向行去,忽然看见街市上有一匹疾驰的快马,放到现在社会就是那种连闯了三个红灯的飙车族。
此时已经是晚上,还没到宵禁的时候,对方骑着一匹快马,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他还在拼命喊着:“避让——驿差传信——”
此去方向是皇宫。
白雪一瞬间就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变化,她看向身侧的肖张:“你怎么了?”
肖张脸色难看:“是军方加急的信,三百里加急一定是有战事发生。”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江面上传来阵阵的笛音琴曲,长安还这样的和平,街头巷尾还看得见小贩在慢慢收摊。
白雪恍然间想起了有一年肖张说某一个地界发生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而那地方与她所居甚远,并未看见。
虽然生活在同一个王朝的统治之下,但却好像被割裂开一般。
“你哥哥要上战场吗?”
“必然的,能领军的武将并不多。”
就这种情况下,当初杨国忠还要往死了整肖邦,认为哪怕没有将领,和谈,割地赔款都是一条路。
白雪:“你上过战场吗?”
肖张:“没上过,但我爹我哥我的几位叔叔都是将军,所以我大概懂一些。‘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这些都是假的,只有‘古来征战几人回 ’是真的。”
正值夏日,白雪无端感受到一股凉意,嗅到了一股炎凉几度变化。
当天晚上皇宫灯火通明,陛下接到战报,临时召回了诸位大臣,第二天几乎各个府宅都得到消息。
突厥进攻虎头关,虎头关之后是连州顺城,往后边是剑城。
白雪的家就在剑城鸳鸯县杨柳村,一旦战事失利,家人遭祸。所以战争看上去跟白雪这个女子没关系,实则有关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的可能就是这个缘故吧。
毫不意外,陛下下令肖邦挂帅,六军待发。
战争,经历惯了,就连花草树木都知道了将军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