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成精了

  一只小船从绿荫深处缓缓驶出,片片的浮云顺水悠悠,红艳艳莲花互相倚靠,简直像姑娘喝醉了酒,羽毛雪白的水鸟安闲静默,定然是独个儿在发愁。
  白雪正用金剪剪花,忽然听身侧扑通一声,水面荡漾开波纹,金阳公主落水不断扑着,大喊救命,灌了一口水沉了下去。
  白雪会游泳,但没急于跳下去。公主落水来的莫名奇妙,她下去救,难逃一个湿身。最重要的是,她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杨贵妃点名叫她来剪荷花,金阳公主紧随其后,一艘小船上只能坐两人,所以四下无人。
  但岸上的人反应很快,干脆的跳水游了过来,还太监撑船前来救援,白雪就保持自己在穿上的动作,一动不动,一直到被太监带上了岸,到贵妃娘娘跟前。
  杨贵妃着急的跟着宫女去殿内看望金阳公主,左右太监飞奔着去找太医,白雪被有意无意的挤到了角落,静静的站着。
  太医赶来一番救治,金阳公主总算是性命无碍。公主躺在那床榻上,虚弱的脸发白,咳嗽着断断续续的说:“娘娘,有人推我。”
  事情从这一句话被挑了起来,事端升起。
  那船上只有两个人,杨贵妃明知故问:“谁和公主同船?”
  众人不动声色的散开,将角落里的白雪露出来。白雪走上前,行了一礼,肖家的紧急培训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她的礼仪大体上没错。不过在场的贵妇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来她行礼虚浮,只有花架子,经不起细看,肯定出身平庸加普通。
  杨贵妃怒斥道:“是你将公主推下去的?”
  白雪心道一声来了,果然这顿饭不好吃,才吃到一半就成了鸿门宴。她这手里面还捏着一朵荷花,一副金剪,袖口湿了,显得颇为狼狈,但神态还算淡定,或者说像傻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都要跳出来辩解一番,证明自个儿的清白,偏偏她就跟木头桩子似的往那一处,摇了摇头,根本不接下一场戏。
  杨贵妃不得不斥责道:“你怎么推人?!即便不是故意的,也该赶紧来给公主道歉。”
  金阳公主显然想置白雪与死地,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娘娘我怕,有人推我。”
  她故意不说是谁推她,只不停的重复有人推。
  这船上只有一人,大家除了能联想到白雪身上,还能想起谁?
  白雪木木的说:“我也看见有人推公主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虽然没太留心摘花那边的情节,但上船的的确有两个人。
  虢国夫人细眉一挑,染着豆蔻的指尖轻轻拂过衣袖:“难不成,那水里还藏人了?”
  杨贵妃道:“妹妹又玩笑,这是宫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哪里藏得了人。”
  虢国夫人:“那是谁推了公主下水?”
  白雪伸手一指:“是那池子里的荷花,突然伸长了有两寸,绕住了公主的脚踝,就将公主拽了下去。”
  金阳公主气得直咳嗽:“荒唐。”
  白雪道:“荷花五月能开,有仙子示梦,定是那荷花知道有仙子落入公主的梦中,以为公主也是仙子,方才想要与你玩,将你拖入水。”
  满嘴的荒唐言,可偏偏这个仙子入梦的话是金阳公主先提出来恭维杨贵妃的。金阳也不能说梦是假的,不禁咬住下唇:“那岂不是荷花成精?”
  白雪一本正经的说:“万物皆有灵性,否则怎么会五月开呢?仙子为贵妃娘娘庆生,荷花愿出力,只可惜终究灵智未开,不知人脆弱。”
  虢国夫人生了一双细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额上发窄,瞧着便不聪明:“那怎么没拖你下水?”
  白雪自圆其说:“许是因为我没梦到过仙子吧。”
  这么荒唐的话,居然都能说得煞有其事,让不少人都半信半疑。
  杨贵妃不惜毁了自己的生日宴会,都给了金阳公主一个机会,哪能让白雪如此轻易的逃脱,道:“依你所言,金阳公主要是再上那小舟莲花仍旧会同她玩笑,将她拽入水。”
  白雪滴水不漏的回答:“也不一定,兴许莲花已经意识到错误,知道了人不能入水便不这么做了呢。”
  杨贵妃胸口发胀:“你猜莲花猜的那么准,难不成你就是那朵莲花?”
  白雪:“妾身是人,妾身只是推测。”
  秦国夫人突然道:“说来听听。”
  白雪:“金阳公主说有人推她,但我当时瞧见金阳公主落水时半个身子在水里,脑袋冲上,一个劲儿的扑水,但头发半干,紧接着才被湖水淹没。倘若是有人推她肩膀,那一定是脑袋冲下一头扎进湖水里。当时应该有不少人瞧见了,公主是第一种情况。”
  几个太监都能证明当时金阳公主的确是脑袋冲上。
  “这说明她像是被绊一下,或者被人踢到了脚腿,踹下了船,以蹲的姿势掉了下去。”白雪说着,忽然意味深长:“可是我却没在她的衣裳上看见脚印儿,这说明将公主绊下去的绝非人,只有可能是荷花。”
  她还特意把自己的脚抬起来,让大家看鞋底的淤泥,下河边的那段路是土路,鞋子脏的很。
  秦国夫人道:“如此说来,那就只有可能是荷花了。”
  是荷花将公主勾走一起玩耍,总比公主主动跳下去,陷害他人来的强吧。
  大家心知肚明这个道理,就只能让荷花背了黑锅。
  金阳每听白雪说上一句脸色都会苍白一分,到了最后已经毫无血色,她想到了自己落水后,白雪冷漠站在船边打量思考的眼神,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就想好了一切,所以才没有为了洗清嫌疑身跃入湖水中。
  夏天的水其实也是很冷的。
  白雪希望金阳能长个教训,别再用这种低级的陷害手段,更能够尽快的明白一个道理。肖张那样的狗男人,不聪明的女根本驾驭不了,金阳公主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这一番闹剧,就这么好笑的落下了帷幕。
  杨贵妃借口脑袋疼,提前结束了宴会。
  虢国夫人走在最前面,对着白雪勾了勾手指,让人跟上自己的步伐,说:“你这个人有点意思,面对着这么大的压力,还能滴水不漏的编谎话,将那一听就是瞎编的言语,说的还挺真。”
  白雪谦虚的说:“我有个朋友,很擅长说笑话。”
  虢国夫人:“你分析的那一段也不错,我反应了一会才听懂你的意思。”
  白雪:“我夫君是大理寺的主簿,我总学到了一二。”
  她才到长安不久,只听嬷嬷简单介绍过一下人物关系,怕搞砸了,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位骄矜的夫人终于还是不耐烦绕弯子,将话题搬回到正轨上:“你既然这么聪明,那就帮我一个忙,我夫君的徒弟死了,你帮我查一查是谁杀了他。”
  白雪一怔:“这是长安太守的职责,若是那徒弟身份尊贵,也该是大理寺。”
  虢国夫人不屑一笑:“那群废物吗?人死都下葬了,他们都没查出点儿头绪来,草草的想塞个人命就把帐结了,那怎么可能,这一次我要真凶。”
  白雪一个头两个大,你要真凶你就去给他们施压,跟我说得着吗?
  然而虢国夫人骄纵惯了,根本不听人的话,径直讲起了死者。
  死者是她丈夫乔楚生的徒弟,但她最近才知道,这个十岁孩子的母亲曾是乔楚生的青梅竹马,甚至定下婚约。
  在她知道没多久,这孩子就死了,死之前孩子还吃了府里的饭菜,于是怎么看都像是虢国夫人恼恨丈夫,欺骗报复幼子。
  说句实话,让她这种将骄纵蛮横残忍的人是刻在骨子里的人,干得出来这种事。
  但这一次真的不是她,她兴许想下手还没来得及,就有人把事儿办了。
  乔楚生却把这笔账记在了她头上,这几天都在无声冷战。
  她不想替别人被黑锅,就坚持要报官查,可惜那帮人没能耐,查不出什么。今儿个看白雪在面对贵妃的冷言冷语,公主的无端陷害时,保持冷静客观分析,于是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念头,或许可以让这个人来帮自己查一查。
  她讲完这些,已经出宫,便上了马车,道:“你若有什么缺失的细节可以来杨府上询问,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往后肖张想纳妾,我让陛下下旨不许他朝三暮四。”
  白雪站在车边,道:“夫人,他不会纳妾的。”
  肖张前脚提纳妾,白雪后脚收拾包裹走人另嫁他人,这是他们两个心知肚明的一点。
  虢国夫人嗤笑一声:“天真,男人怎么会专情,陛下那么疼爱贵妃还不是三宫六院,何况沈家二小姐也盯着肖张。沈二小姐可比金阳强。”说完,她便撂下的车帘,那几头漂亮的纯白大马拉车,转眼间便没了影。
  白雪上了肖家的马车,颓废的靠在车厢,复盘自己今天的行为,有没有给肖家丢人?
  然后想着虢国夫人留下的那些话,只觉得脑袋疼得更加厉害。
  肖邦听说了今天的事,会不会认为自己平白招惹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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