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
白雪到了镇子就和肖邦分开了,他们两个止步于此。
她脚步轻快的回了趟家,没直接走正门,从小门进去,悄悄的不惊动任何人,私下里去问问顾三情况,结果刚进院没两步就听见嘈杂声。
凑近就听见熟悉的声:“我告诉你们,白雪要是找不到,就等着我把你们扒皮抽筋吧。”
白雪不在,管事又摆出了趾高气昂的态度,用言语来恐吓几个孩子,妄图得知白雪下落。
成人对未成人本身就有威慑力,何况对方摆出一副我是贵人,你们地底小民高攀不起的态度。
那几个孩子不敢反抗,站成一排由着人骂。
白雪看的一阵火大,当时就冲了出去,手里使劲晃着那红色的瓶子。只听一声杀猪般的嚎叫,管事的顿时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三小只吓了一跳。
白雪道:“别慌,看姐姐收拾他。”
顾三一看见白雪,顿时开始告状,李二李三在旁边补充,白雪越听越生气,红瓶晃得厉害。
管事在地上打滚,疼的眼冒金星,口水直流,含糊不清的说:“姑奶奶,姑奶奶饶了我吧。”
白雪:“次次饶了你,你次次不长记性。你自个明明也是人,怎么就不拿人当人看呢!”
管事先是认错,见认错无用就破口大骂,什么污言秽语都骂,骂的小孩都脸红不敢听。
“狗玩扔真把自己当牌菜了,你就是个泥腿子,下等的商人,肖府的丫鬟拎出来都比你强,你这种人死了都不配有棺材,骨灰都给你扬了。”
“隔着八百里都能闻到你的骚味,装什么装,还敢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看我不告诉二爷让他休了你!”
“你们三个出去。”白雪怒极反笑,摇晃着红瓶不停。
几个孩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白雪用鞋尖去踩管事的脚尖,来回拧:“刚才不说话,是不想带坏了孩子,如今我想问问,你娘天天喂屎把你养大的?嘴巴这么臭,脑子这么蠢,瓜子仁都比你脑仁大。”
管事冷汗直流,眼睛翻着白眼,嘴里还在骂着,骂了两句声忽然戛然而止,脑袋直接靠在了地面上。
白雪起先还没当回事,以为他晕过去,还在继续摇动红瓶,谁知对方一直都没反应,她这才弯腰去探对方鼻息。
管事的气息全无,白雪猛然退后一步。
他当然该死,最好有个警察叔叔来给他枪毙了,或者叫谁来痛殴一顿打到他住院,但是杀人和死亡这两个字对于白雪来说,还是非常遥远的。
死亡的一瞬间,大脑排出所有氧气,人的瞳孔看上去和玻璃晶体一样。
死亡一分钟,已经凝结在一起的血液开始导致全身的皮肤变色。
死后一小时,身体肌肉开始僵硬,并使头发竖立。
死后四小时,尸僵开始扩散。凝结的血液开始使皮肤变黑。
死后六小时, 肌肉仍然会痉挛,像是被开膛破肚的鱼还会动。
死后两天,尸僵现象开始消失,身体重新变软。
死后四天,身体内存在大量细菌,体内富含蛋白质的各内脏开始腐烂,而胰腺开始消化自身,人会“吃掉”自己。
死后五天,身体上开始出现浮肿,带着血液的泡沫开始从口和鼻子中流淌出来。
各种因腐烂而产生的气体充斥腹部,舌头从嘴里伸出来了,由于血液开始分解……
白雪仿佛度过了一年两年眼睁睁的看着尸体有变化,差点没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吐出来。她深呼吸几次,出了门,将房门关起来,嘱咐那三个孩子不许进去,然后迅速出门。
起先还是用走的,紧接着开始跑,街市上的吵闹变为了寂静无声,彩色的人影成了黑白灰。
莫府的门被她用力敲响,富贵开了门,嘴巴一张一合像条鱼。白雪什么都听不见,木然的往里走,她要见月牙,她杀人了。
她杀人了——
她杀人了——
我不想变成杀人犯——
我不想因为这种垃圾变成杀人犯——
日光让人眩晕,分辨不了方向,假山房屋一片昏暗看不真切,声音由远及近,紧紧被钳制的双肩传来了刺痛,有人在她面前大声道:“回神!”
白雪猛然看清楚了天地,也看见了眼前的人,她干涩的喉咙艰难的发出动静,憭栗凄凉:“我杀人了……”
肖邦逆光而站,比白雪高了很多,大手一抹擦去了白雪脸颊上的泪珠:“杀个人而已,没事,我帮你解决,没人会找你麻烦的。”
他本来和弟弟决定一起去询问白雪是否想去长安,结果在府里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李小花”在那失魂落魄的哭泣,他飞身一跃踏过了栏杆直接跳到了鹅卵石的地面上,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
他以为她受欺负了。
她说她杀人了。
肖邦松了口气,不是什么大事。
白雪爆发一阵大哭,嘴里喊着:“月牙,月牙你陪我投案自首!”
肖邦蹙眉看着她,小姑娘没见过死人,吓坏了吧。富贵早就去找月牙,月牙一路小跑寻了过来,发髻凌乱,衣服褶皱,连声应着:“白雪我在,我在。”
只有月牙能够明白白雪的心情,她们的手沾了血,就再也不是过去的自己,就离那个世界越来越远了。
她再也背不出支付宝的密码了。
在思想同行为之间存在着明显的严格的界线,像刀刃一样。罪犯——这是那种越过了这条界线的人。
月牙胡乱用袖子给她擦着鼻涕,说:“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白雪点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教训他,他欺人太甚了。但是我没想到……”
月牙:“我们都清楚,世间重大的罪恶往往是产生于放肆。你不是故意杀人,这不是大罪恶,只是无意。过失致人死亡罪,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连法律都会宽容,你不必害怕,何况你是保护自己,是防卫过当。”
白雪渐渐被安抚住。
肖张左挤右挤挤不进去,有些着急:“你们让让好不好,我哄哄我娘子。”
他发现的晚了一些,动作慢,就被那两人先占了位置。
月牙倒是给他让了一条路。
肖邦却是僵住了,他没动,问白雪:“李小花?”
肖张拉长调:“哥,这是白雪,你管她叫什么?”
白雪红着眼睛回问:“张邦?”
大型掉马现场,双双齐掉马。
肖邦脑海瞬间浮现一幕:【他擦了把脸,冷冷的说:“我跟你一起去,先帮你把那些败类解决了,如果你丈夫的哥哥还敢找你麻烦,我就把他塞到茅坑里。”
白雪:“仁慈一点,挖个坑,埋了就行。”
肖邦:“还有你那个丈夫怎么回事,连自个儿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这样的男人你要他做什么?趁早分开,趁着你还年轻,再另寻归宿吧。”
白雪:“我丈夫人不错,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儿,他已经没什么亲人了,我也不想他为难……”】
肖张一怔:“你们认识?”
白雪脑子有些慢,看了肖张好一会,哽咽道:“我杀人了。”
肖张什么都懒得问,赶紧上前一步将人抱住,说:“你之前问我,杀人是什么感觉,我说一点都不舒服,手里黏黏的,好几个晚上我都梦见杨国忠了。”
白雪:“那你后来就不怕了吗?”
肖张:“不怕了,他是很坏的人对不对?”
白雪点头:“对。”
肖张一笑:“那咱们这个叫做为民除害,你想想,你不杀他,他还会祸害更多人的。”
白雪擦了把眼泪问:“你家那么管事,他杀过人吗?”
肖张一怔。
肖邦道:“杀过,还背主,我早就容不下他了。”
白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可以忍受张邦的直男癌,但绝不理会肖邦。如果不是你,我哪用遭这个罪!
月牙反应过来:“管事?就是那个用绳子绑你还骂你的肖府管事?”
白雪怨气满满:“还把我店砸了,还骂我伙计,骂的可难听呢,说要把我骨灰扬了,叫我死无葬身之地。管事死了,但还有六个壮汉,我怕肖张打不过。”
肖张:“打的过。我这就帮你教训他们去,然后你再教训我,是我叫你吃苦了。”
肖邦抿了抿唇,“我让他们撤掉,不会再来烦你。”
白雪不看他。
肖邦觉得心里烦躁,因为白雪说过:我丈夫人有些不着调,但总体来说很好。是我丈夫的哥哥看不上我,又因为种种理由不能让弟弟休妻,所以想把我关起来。都拿绳子将我绑了,如果不是有熟人到,我恐怕就被装车运走,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死都得由着人家。我害怕,然而他们家是当官儿的,报了县令也没用,我就只能躲到这穷乡僻壤来。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好像说:拿绳子绑你,这是要监禁。这是犯法的。
他现在的心情,简直日了狗了。口口声声说帮她撑腰,结果她恨死了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