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令纹小姐
马车在街上行走,车轮滚到了一个小石子,车身颠簸了一下,车厢里坐着的人顿时不悦:“怎么牵着车的?!”
车夫连忙赔不是,就怕触了小姐的霉头。
袁宝儿从莫府出来,神情就不美丽,阴沉沉的表情令法令纹更深重。她生得一双刻薄又灵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处,只觉得车厢里挂着的香囊分外碍眼,用力一转顺手就从车窗扔了出去。
一不小心砸到了跟着马车的乳娘,乳娘陪笑道:“小姐莫要生气,莫爷只是事情繁忙才不方便留小姐的。”
袁宝儿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莫云渊。
因为不太好的初次见面,两个人之间气场冰冷。袁宝儿几次三番登门都被拒之门外,直到最近才缓和,她用了法子,能进府邸,甚至进了书房说上几句话,但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
莫云渊就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打骂没用,浇水没用,拿火烤更没用,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主,让人心烦的不得了。
她怒气冲冲地说:“什么玩意呀父亲把他捧得再高,还不就是个残疾。”
乳娘吓了一跳,赶紧劝:“小姐可莫要胡说,叫老爷知道是要发脾气的。”
“你不去告状,他怎么会知道?”袁宝儿觉得自己可堵得慌:“受了这么多委屈,再不让我说一说,那我就真别爆炸了。”
乳娘叹气道:“这个莫爷也是奇怪,像您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主动是好,他居然也能那般冷漠,莫不是腿伤着连带了……”她闭上了嘴巴,不好过多揣测。
袁宝儿不懂,就是觉得对方一个残疾还这么拽,想骂一句什么玩意呀?
她帘子一掀,探着脑袋:“奶娘,我想回家。”
“可是老爷说了莫府那一位身份尊贵,您要是嫁过去那就了不得了。”乳娘一想到莫府的装修,就觉得老爷说的肯定不差,莫府一定是大户。
袁宝儿想要反驳,视线却突然看到一身影,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说:“他们莫府是不是有一个小姑娘管这事儿,应该是莫爷的通房丫头。”
乳娘点头:“是有这么一个人,叫做月牙,不过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丫鬟罢了,将来您嫁过去不喜欢了,随手打发就是。”
袁宝儿指了一个方向:“我见她神色匆匆的往一个方向走去,你去看看她去了哪。”
乳娘身子胖,不爱走动,有些迟疑。
袁宝儿瞪了她一眼:“那快去,一会儿追不上,有你好看的。”
乳娘只得盯上那道身影,眼睁睁的看见在门口卖兔子的白雪跟月牙打了个招呼,两人一起进了兔子店。
乳娘折身返回:“小姐可巧了,讨厌的两个人凑到了一起,那个月牙儿是去光临了白雪的铺子。”
袁宝儿一听白雪两个字,火气噌的蹿了起来:“好好好,都在一个藤上串着,倒是省着我挨个找麻烦。”
她这阵子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莫云渊身上,差点儿就忘了那个该死的白雪,“莫家的婢女和白雪为什么会有联系?”
乳娘迟疑着回答:“听说白雪和莫家有渊源,莫爷还说过护着她。”
袁宝儿几乎要被嫉妒冲昏头脑,染着豆蔻的指尖抓了一下车板,发出了异样的声响,叫人鸡皮疙瘩忍不住往起爬。
“好个白雪,卑贱的东西妄想高攀,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看我不撕烂了他嘴。”
袁宝儿要下车,乳娘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拦住了袁宝儿,忙不迭地劝道:“小姐可千万别冲动,咱们过去砸了她的店儿自然是心里爽,可莫家的丫鬟回去一告状,莫爷就全知道了。这位也不喜欢惹是生非的主,咱们伏小做低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扭转了他的印象,可千万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农女功亏一篑。”
袁宝儿扶着自己胸口:“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么多的冤枉气。”
乳娘眼神闪烁着:“小姐若实在记恨不过,那奴婢跑两趟。那莫府的下人先不动,先把那农女……”
袁宝儿听着话里的意思,吐出了一口浊气,眼眸里闪过狠光:“一个一个的收账,先把那个贱人弄死,至于那个婢女,敢打我一巴掌,迟早都得死。”她狠狠一甩,将车帘放下,继而有些放心不下,掀开帘子道:“准备怎么对她下手?”
乳娘也是突然冒出的想法,心底还没什么主意:“小姐如老奴去打听打听,保证根底都给您打听来,到时候再说怎么弄死她,保证都不叫莫爷知道。”
袁宝儿神色阴冷:“行,指缝漏下的一条狗而已,遭了灾、招了祸,那也是她命不好,和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另一边,白雪月牙还不知道自个儿被人盯上。
自打那次谈话后,月牙就像是被烤兔子店勾住魂儿一般,三天两头地往这儿跑,白雪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她,她就怡然自得地呆着,按着她的话来说:“在你这呆着,我能更清楚地记着自己支付宝的密码。”
白雪连qq号密码都忘了。她就像是彻底融入到了这个世界,什么辛酸苦辣都咽得下去,偶尔想起自己舒适的现代生活,就会打一个寒颤,然后尽数抛到脑后。
总想现代,她会活不下去的。她忙完了手上的活儿,用干净的布料擦了擦手,倒了一盏茶推给月牙,说:“你成天来我这泡着,霍府没活吗?”
“我晚上回去核对一下账本就行,近来莫爷不用我在身边侍奉着,自有那佳人侍奉。”月牙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着瓜子儿,面前摆了一堆瓜子皮摞的跟小山高。
白雪一时八卦:“你家莫爷要娶妻纳妾?”
月牙回答:“我端详着像是娶妻,到底是太守家的女儿,虽说也是小门小户出身,但当妾的可能性不大。”
白雪一听是太守家的女儿脑袋一嗡,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也是小门小户?那可真是太小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听肖张说过,你家公子不会娶。”
“他一小屁孩儿知道些什么?就知道吃兔子。”
月牙:“这穷乡僻壤,想要个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就不容易,瞅来瞅去,只能挑出来一个袁宝儿。莫爷都二十好几的年纪,身边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我可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盼着他能早日住进婚姻的坟墓。”
白雪听着一点都不像祝福。
月牙伸了个懒腰:“赶紧有个少奶奶嫁进来吧,这样我就解脱了,这两天袁宝儿天天登门,往书房里冲,我不用研磨,不用收拾书,不用打扫灰尘,整个人神清气爽。”
白雪:“你一点都不伤心?”
月牙跟她大眼瞪小眼:“为什么伤心?”
白雪试探性:“听人说,那高门大院,少爷身边的丫鬟都是当通房……”
月牙将瓜子儿一把塞进了白雪的口中,“我家少爷自小就腿有疾,我勉强保留了身为现代人的尊严,只是会每天被他的挑剔所击倒。”
白雪还寻思,自个儿拿的是农女神厨的戏码,月牙拿的是宅斗的套路呢。她说:“袁宝儿可不好相处,她打我那一巴掌至今都记着,要是她真成了少奶奶,你的日子怕也不好过。我记得你打了她一巴掌,她看着模样很记仇。”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这两天我就躲着呢,等将来我就要一个赎身契,然后来投奔你。”月牙想要天天吃有现代口味的菜。
白雪一笑:“行,只要你家莫爷舍得。”
月牙的语气都颓废了两分:“莫爷有什么舍不得我的?他天天收拾我,我自小就伺候他,按理说应该能把他的毛捋得顺,结果这位少爷一天一个想法,不怒不笑,让人看着都心里发毛,我成天在心里忐忑今天有没有做错事情。我比你还不如,你好歹是良民,我是签了死契的奴婢,没人身自由的,叫人一顿棒子打死了都没人替我出头。”
白雪擦着杯子:“哪就像你说那般活的凶险?我见你过得挺好。”
“这叫未雨绸缪。”
“那你得先想想,你那死契该怎么赎回来。”
月牙托腮:“我想过了,哪天看莫爷心情好提上一嘴,我也不能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呀。”
白雪提醒道:“那你可得多攒点私房钱,毕竟不给他做牛做马,出来做点啥呀?”
月牙想起自己程序员这个悲哀的职业,抓了一把浓密的头发,可怜楚楚的看着白雪:“我给你当牛做马怎么样?”
白雪皮笑肉不笑:“您瞧我现在像牛像马吗。”
她是地里扒土的那一个,整日灰头土脸,像牛像马,就是不像人。
月牙不想当牛做马那得从长计议,至少目前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里是古代,皇权至上,单单税收一条就要人命。
满大街的文盲,医疗技术落后,四处都是土路,坐在马车车厢里都漏风,就这么一点儿尊严,不及温饱,温饱得拼命去拿。